高考前我曾有段时间失眠得厉害。晚上万家灯火熄了,世界一片冷凝。我头痛眼胀,担心第二天没有精力听课会错过重点,晚上不会做作业又会睡不好,恶性循环,往复不堪,这样还怎么考去平大呢。担心忧虑,我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痛哭流涕,那些日子我觉得人最大的寂寞无助就是这个了,我想倾诉,可那时间全世界都在安睡,我觉得我被能睡着的人抛弃了,被幸福抛弃了。 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自私地在凌晨四点打了付之的电话,没想到付之居然是秒接,她说刚巧醒了,我笑说我们心灵感应。那时她叫我在床头放一只小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能助眠。于是床头的小钟伴我度过了高考,安抚了许多怪梦搅动的心神,还消去了这间屋偶尔带给我的疑虑。 这间房子对我而言也很像一只小钟,其实我心知它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甚至它本身就是个大问题,但就是莫名能够让我宁静,无论我状态有多糟糕,只要踏进这间屋子的门就会像一只电量低得吱哇乱叫的手机插上了电源一样,妥了。这里仿佛插了一把镇妖剑,周围天朗气清我道兴隆得一塌糊涂,什么妖魔鬼怪都要抱头鼠窜。这里的幸福多到无法安置,每走几步都会被乱跑的它们撞个满怀,使我盲目乐观,认为如果能长此以往地在此修炼下去我一定会洒脱豁达得如同仙人。 只是我忘了,我的父母、老师,还有付之和他,从小无数次跟我说,天上掉下来的东西从来都不可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不说,可能还有灾祸。 我一直自诩不爱贪小便宜,对这些教条十分不屑,没想到只是能吸引我的大便宜姗姗来迟罢了。自从失踪许久又神奇出现的裙子里掉下把莫名其妙的钥匙的那一瞬间起,我就难以自控地想要把它据为己有,并且借着命运的指引立刻付诸实践,并没有经过谁的同意。 于是从小听过的道理不出两个月就自证其力,啪!气泡破了。没有“如果”,也没有“一定”,只有瞠目结舌,只有疮疤立现。 庞英飞。 门上贴的水费和物业费催缴单上的业主名字全然陌生,不是木梓,不是木叔叔辛阿姨,不是木家相熟的亲戚朋友,甚至,不是朱西家相熟的亲戚朋友。 “庞英飞……”我躺在他的床上抚摸手边的枕头,就好像那张好看的面庞还埋在里面,“是谁啊?” “庞英飞?”电话那头的木梓柔声重复一遍,顿了片刻后反问我,“是谁啊?” 我挂断电话,要不是躺在床上简直会笑趴下。我何德何能,居然让这么多匪夷所思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接踵而至,坚持笑脸相迎了这么多位后再抬眼仍看不清到底还有多少来客。 家? 别人的家。 陌生人的家。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我也不是没考虑过这房子主人的问题,试图在这里寻找过,只是找得不太诚恳,做做样子罢了,随手翻箱倒柜,很快就被别的东西吸引注意。 破罐子破摔,反正周围人都知道我这档子烂事儿了,无非就是多个姘居的现行,这些年实锤多得能摆满整个兵器库,也不差这一把,无非是要脸不要脸的区别。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的耳畔随时都有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咔,我就会像夜晚兴风作浪的小妖被暴露在赤果的阳光下。 他们——这个家真正的主人,可能只是出去旅游了,可能现在正准备回来,也许就在飞机上,也许已经提着行李站在楼下了。 * 我狂奔在夜幕初降的城市,跟无数归家的人擦肩而过。从小我就不擅长运动,八百米的体测结束差点把肺咳出来,但恐惧是比红牛更有用的兴奋/剂。 自从知道了庞英飞,那间房子的神力瞬间消失,好像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笑话,我在里面的每一秒都如在海底。那一刻终于到了极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更不知道要去哪儿能去哪儿,但是我的腿比脑子好用,不知不觉我已经到了付之家。 砰!砰!砰! 我砸门砸得邻居都探出了脑袋也没有应答,听到邻居家门缝中传出天气预报的声音我才猛然反应过来付之很少这么早回来。 疲惫忽然排山倒海而来,我居然就那样瘫坐在楼道里,靠着付之家的门睡着了。 有只小钟滴答滴答响,有个声音说,“你好好睡吧,喜欢这儿就睡在这儿,我给你留地方了,我陪着你,你不会再做梦了。” “我不要……不要……不要睡!” 那个声音温情蛊惑,但周围却十分阴冷,比失眠的夜还要黑暗好几倍。我挣扎着醒来,睁开眼也是同样的黑。 “付之……”我要付之,我要立刻找到她! 跑下楼,我冲进一家小超市借电话。老板娘和善,不仅大方暂停电视剧把发烫的手机借给我,还从柜台里拎了个塑料凳,只可惜我腿软得不像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听筒里传来阴森森的女声,轻飘飘的塑料凳被我一碰就歪倒一边,我也跟着歪倒在地。 “哎呦小姑娘你怎么了?”老板娘紧张地跑过来扶我,“嘴唇都青了,低血糖吗?快快快,我给你拿个巧克力……” 我心跳得太厉害,无暇回答老板娘。付之从不关机的,丢手机和没充电这种事更是与她绝缘,从小我随时都能找到她,就算在没有手机的时代我们也有默契得近乎玄学的联络方式。 好在我浑身血液撞破血管四下流窜之前,付之出现了。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木梓和朱西。 是他!他回来了……不,不是他……也不是她,都不是…… 这些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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