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的孩子,便如野草,稍得些春风雨露,便迅速的生长,短短时日,便长成个少年模样。不过正因为孩子抽条的缘故,季澜好吃好喝的养了他三个月,瞧起来他倒是身形愈发单薄了……季澜郁卒。 小宅客少,平日里除了料理公事,季澜便是陪孩子温书习武。这日,两人正比划间,侍从禀报三皇子来了,季澜忙惊喜的迎了出去,因着圣人不喜两人来往过密,前段时间阿耀又去江南办差了,实是很久不曾相见了。 季澜行在前面,众侍从苦哈哈的跟着,这府里怕是只是季澜一人是惊喜的,众侍从听说三皇子来了,俱都提心吊胆起来,这主子可不好伺候…… 而季腓,他看着季澜难得的喜悦外露,一种难言的危机感与嫉妒从他心底漫了上来,阿澜可是养过这人七年呐,而他与阿澜才相识三月……杀了他,杀了他,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这般呐喊,他一惊,垂下头藏住那双猩红起来的眼睛。 过了前堂,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倚门而立。江耀眉目疏朗,又带着三分少年人特有傲慢与锐气,此时虽是简装,举手投足却自有天家风仪。脚步声近,少年抬眼看来,见了季澜便露出抹笑,灿若朝辉,直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甫一开口,少年却显出几分恶劣的性子,“季姨,我方从江南办差回来,便听说您认了个徒弟,也不带出来给我瞧瞧?” 听了这话,众侍从纷纷侧身,露出因前番心思起伏落在后面的季腓。 江耀瞧见了这情景,冷哼一声,“排场还挺大,走这么慢,你是等着孤去拜见你吗?” 季腓闻言,快行两步,到近前跪下身来,青石板上俯身磕头行了个大礼,青白的衣袍覆在地上,恍然让人觉得是孩子脸色,季澜猝不忍看,“是我听说你来了便走的急了些……” 江耀并不接话,也并不叫起,眯眼打量他,或者说享受着这人卑微屈辱的姿态。 “阿耀……”,季澜求道。 “得了,滚起来吧……”,季腓起身,面色如常,不见一丝不平,见江耀抬步前行,便弯腰侧立一旁,恭谨的走在两人身后。 进了堂,江耀先扶着季澜上坐,自己又坐到一旁,点了点桌子,拉长声命令季腓奉茶。 季腓躬身退出屋子,腰弯成一个另人心酸的弧度,一如这宫里大多数奴才,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两盏茶进来,先在江耀面前跪下身子,双手奉茶举过头顶,姿态极低。江耀并不收敛,探了探茶盏,突然伸脚将孩子踹翻,孩子手臂在碎瓷上划出了一道血口,淡青长袍留下难看的茶渍,茶水流了他一头一脸,他却不敢擦拭,忙又跪正身子,伏下身来。“你是要烫死孤吗?”,江耀又指了指廊外积雪深处,“去那里跪着。” “阿耀!”见季澜惊怒,孩子忙安抚的冲她笑了笑,并不迟疑依言跪在雪里,寒风凛凛,愈发显得他身形单薄。 江耀瞧见季澜动怒,神色阴沉下来,“怎得?一个奴才我管教不得?”,江耀又眯了眯眼,“还是独这一个我管教不得?” 主奴有别,季澜先软下声音,“阿耀……你今日可是心情不好?” “我心情好的很,不能再好了”,江耀向后舒展了一下身子,靠在椅背上,翘起腿,“呵……我说为什么父皇让我来瞧个奴才,原来是吃味了……您也是,宫里护着就罢了,还特特藏到府里来,别说父皇,便是我……也气不平呐。” 季澜垂下眼,“哪有什么藏不藏的,你父皇瞧上过他……这我才带了出来……” “远了他近了您,您是不知道父皇最忌讳什么,还是真当他好气性?” 听了这话季澜沉默,圣人从来不喜她与旁人多往来,然而这些年圣人虽脾气愈发坏,对她却愈发偏宠宽纵,她非但失了斟酌谨慎,甚至放肆起来。便说以往,她是绝不敢明知圣人不喜,还偏要住到宫外的。并且,若圣人瞧上了谁,她哪敢将事情搅黄了。只是这孩子她也养了这么久,养出了感情,她不愿有始无终,这次便只能对不起圣人了,日后……其余事上断不可再放纵…… 江耀瞧季澜这副小心的样子又心软了,他不愿再多为难她。冲季腓高喊一嗓子,“你师父既替你求了情,你就滚进来吧,就跪这儿”,他指了指自己脚下。 待季腓依言跪下,江耀收起了那冷嘲热讽的一张脸,放缓了声音,“您要是真想护着他,便该把他打发的远远的,或者送到我那里。父皇问起来,我便说是我讨的,他也好有个台阶下。您是知道我父皇的,逼急了,他直接和您讨要,来个一举两得,您又有什么办法?” 季澜沉默,阿耀的话在理,她反驳不得。 皇家的孩子,大概都心有七窍吧……其实江耀后半段话,全是他说来哄季澜的,依他看,他父皇未必愿意直接逼迫季姨,怕是更愿意借刀杀人。崔侍君那事便像有他父皇的影子,怕是当时崔侍君真给季腓灌一碗穿肠□□,便如他父皇的意了。不过这些事情,季姨就不必知道了,他也不愿意,有这么个奴才,养在季澜身边。 “季姨”,江耀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您早做决定,今日我先走了,保重” 季澜正怔愣着,听了这消息便惊醒了,不舍到,“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免得时间长了父皇不快” 听了这话,季澜小声的嗯了一声,眼睛却有些红,她站起身给江耀细细捋了捋衣襟头发,端详许久,方才舍得送他出门。这期间,江耀睥睨着地上那奴才,说不出的挑衅讽刺。 “我没法多帮你,回了宫你自己小心”,圣人未立太子,如今诸皇子日渐长成,这孩子一个人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里,实在让人挂心。 江耀瞧着季澜一脸的诚挚与愧疚,忍不住长息,真是蠢的呦……非但听不出来他在给他父皇上眼药……恐怕她也不知道,她手底下的那些人,深感她立身不稳,全赖圣恩,他朝恐有倾覆,已多半投到了他麾下。否则他个生母早逝,母族不彰的皇子,何以与贵德二妃之子相争。 唉……蠢便蠢吧,傻人傻福,如今有他父皇护着,日后有他。江耀大胆的猜想,当年他父皇将他给季姨养,虽意在平衡宫中势力,但未必没有为她留后路的意思。临走前,江耀又深深的看了季腓一眼,但愿他是个知趣的,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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