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风林一隅，一座孤坟立于微风细雨中，舜华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盘腿坐在坟前，神情有些倦怠，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孩童稚嫩的脸上有几分阴郁，似早已觉察到暗中针对他的人，他在坟前坐了很久，才缓缓起身离开。 “糟了，那家伙已经知道是我们做的了！”玉宸气喘吁吁跑进园子，满脸惊惶之色！ 几个小孩闻言脸色一变，岁央拧紧眉头，问道：“他找上你了？” 玉宸说道：“不是舜华那小子，是三太子……七契姐被三太子惩罚了，同时也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昊苍契兄与舜华走得近，肯定将一切都告诉他了！” 乐游恨恨的磨了磨牙，说道：“我就知道桑遥这家伙不靠谱！怎么办？如果只是舜华知道还好，连昊苍也知道的话，我们怕是逃不了风尚司的惩罚！” 这时，岁央阴测测地笑了起来，说道：“既然早晚都逃不了惩罚，那我们不如把事情做绝，让那家伙付出更大的代价！” “你是说……杀了他吗？”玉宸怔怔睁大眼睛。 岁央啐了一口，骂道：“难道你们想让那家伙高高兴兴地看着我们被关进牢里吗？那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有什么意义？！” 小十四一句话点燃了同伴们心底的火焰，眼下时间紧急，众人都巴不得赶紧解决心头大患，而正在这个时候，舜华恰好回来了。 “快，进行隐蔽！”岁央一声令下，孩童们纷纷消失在原地，有的上了房顶，有的躲在草丛里，有的躲在树上。 乐游手里多了一张弓，箭头对准闯入园子的人，缓缓将弓弦拉满。 周遭安静得可怕，舜华一踏入园子就发现不同寻常的氛围，空气中蔓延着令人胆寒的杀意，让他想起当年在留剑居外湖底的那条怪鱼。 岁央正伏在屋脊上，冲着树上的乐游做了个手势，羽箭霎时脱弦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向舜华掠去！ 咻—— 舜华似觉察到危险，陡然一侧身，羽箭擦过左肩，留下一道明显的血痕！ 那一道箭是冲着他的心口飞来的，方才若是没有闪躲，很有可能就要了他的命，舜华怔怔看着没入身后木桩的羽箭，缟色尾羽上有一个淡淡的墨描的游字，除了乐游还有谁？ “你们真想杀我？”舜华直视前方，琥珀色的眸子散发诡异的金芒，锐利如刀的视线刮向藏在暗处的人！ “他是怎么发现的？”玉宸目光阴狠，低声说道：“不管了，我们一起上吧！难不成我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 岁央自屋檐跳下，落至舜华面前，目光微凝打量着他，冷笑道：“看看你这个样子，真是可怜得很。怎么，露出那么凶的表情是想与我为敌吗？小十八，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很乖、很听我话的吗？” 舜华没有理会岁央的调侃，眸中有压抑不住的怒意，冷冷道：“岁央，是你们虐杀了小狐狸？” “不就一只畜生吗？死了就死了，你居然为一只畜生与我们置气，难不成你跟那畜生一样？”玉宸从草丛走出，眼神极其不屑！ 舜华扫视四人一眼，昔日同伴，今日敌人，直至方才才看清这些人的本性，霎时内心冰冷到了极点，一字一顿道：“你们才是畜生。” 乐游举起弓箭瞄准他，咬咬牙道：“舜华，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些，不想我再射偏的话！” 那一箭明明就是瞄准着他的心脏而来……舜华闭上眼睛，沉声道：“你们真当我傻啊？” 琥珀色的眸子充满戾气，这孩子虽是年幼，身上已有隐隐的煞气。 “为什么要杀我？”舜华知道他们的目标非是那只狐狸，而在自己，可以说是他连累了小狐狸。 岁央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被你知道我们所做的事，我们就只有杀人灭口了啊。” 话声未落，刀锋划出，舜华连忙闪身一躲，险些被劈成两半！ “你在撒谎！”舜华怒瞪岁央，“琳琅阁开始你们就在蓄谋杀我，平日装作一副友好的样子，背地里却藏着如此肮脏险恶的心思，甚至虐杀一只弱小无助的狐狸……你们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快感吗？” “我们就是看你不顺眼！”玉宸挥刀向舜华砍去，紧接着右手边乘嗣也开始出剑，两人左右夹击，逼得舜华东闪西躲，步步后退！ 只要将这家伙逼到出手，我们大可称是正当防卫而杀死他，如此一来刑罚就轻了许多……我真是聪明啊。 岁央把玩着小刀，笑着说：“舜华，你非要知道理由的话，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只因为你是天选者，到了修真界注定要被他人排挤。成仙是每个修者的梦想，就算是亲兄弟，也哪有相让的道理？你们天选者占用着这么多资源，仅仅因为你们比我们拥有更好的资质，殊不知将资源留给我们，也照样能做得比天选者好！” “就因为这样……你们就能滥杀无辜了吗？”舜华微微喘着气，这时一支羽箭闪电般袭来，乐游悄无声息的一箭正中了舜华的肩膀。 舜华闷哼一声，扬手就折断了羽箭！ “无辜？修真界的人哪有什么无辜？”岁央摊摊手，大笑起来，“今日你不杀我们，我们也定要杀你！所有的天选者都该死！无论是你，还是昊苍，我要你们统统去死！” “你敢动三契兄？”舜华眼底多了一抹邪气。 “哈哈哈……有什么不敢？你不是与三契兄走得近么？总有一天我要将他踩在脚下，就像对待那只狐狸一样！唉，不过可惜，你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你敢……！” …… …… 滴答。滴答。 雨水自檐上落下，在地面绽放一朵朵水花，这场雨虽是不大，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地汇聚成一条条“小溪”，雨水冲刷着地面的泥土草屑，竹叶被浸湿，清池的水面满是皱纹。 园子里的鲜血随着水流蔓延。 那是一片鲜红的海洋，入眼之处满是鲜红，空气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淡淡的血腥气在提醒他此间堪堪经历了一场厮杀。 舜华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当他完全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满手鲜血。 十岁的孩童孤零零站在阴霾遍布的天地间，站在寂静得只有雨滴声的园子里，几位契兄就倒在他身边的血泊中，临死前惶恐的神情凝固在失了血色的脸上。 他默默望着自己的双手，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脑海中回忆着一幕幕血腥的场景，甚至清晰记得当时割破岁央的脖颈的感觉，温热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身上，刺激着他的感官，他心底的魔鬼，在暗暗兴奋。 “那不是我。”舜华喃喃自语。 心底有个声音在低语：杀意一旦得到释放，便会令人面目全非，何况你是天生的魔…… 这时，一双白色的锦鞋踏入园子里。 “舜华……” 熟悉的温柔声音，带着痛惜与错愕，舜华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猛地回头，看见昊苍就站在他十步开外，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 …… …… 舞风林中细雨绵绵，泥土得到湿润进而变得松软，昊苍抱着满身鲜血的舜华在林中缓步穿行，身后留下一排脚印。 看到这孩子仓皇失措的眼神时，昊苍就知道他本性不坏，他只想将他带离那个血腥压抑的地方，于是他什么也没说，抱起舜华就走。 舜华眯着眼蜷缩在昊苍怀里，昊苍低头看见他长而微卷的睫毛在微微颤动，他的世界仿佛正在进行重整，摧毁什么，创造什么，他需要稳定自己的那一方天地。 “不用怕，风尚司那边，我会替你说情。” “我没怕。” “是他们欺你在先，你不过是还手，对不对？” 舜华神色微微挣扎，说道：“我跟他们，也许是一样的。” 昊苍摇摇头，笃定道：“不，舜华，你就是你。” 狐狸的墓旁，一只化作了人形的狐妖默默伫立，狐妖头顶两只毛绒绒的耳朵，竖瞳望着远方，倒映出昊苍和舜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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