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在浮沉盏为另一个人点燃之前……你还有两个月余的时间重新找到一个上古仙灵,你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她靠在阿恒的肩头,冰冷的肌肤始终无法被阿恒的温度捂热。 “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是如何执着的请我救你,今日怎么就说出这种荒唐话?”阿恒抱紧她的身体,任凭罹舢将血迹蹭在他蓝衣上。 他想起昔日初见罹舢人形的时候,他从不知道一位姑娘可以如此的霸气高傲,英气逼人,即使她在乞求。 “那时我肉身虽毁,魂魄尚且好好的,可如今我的仙灵也要散了……没有用的……”罹舢缓缓阖上双眼又被固执的睁开,她手指下意识的缠绕着阿恒的长发,一层又一层,眼底却掩饰不住倦意。 阿恒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的小手,为她传送热量:“你不要睡,我知道一个神仙一定能救你。”他忘了她只是一个魂灵,又如何有温度。 阿恒知道她不冷,依旧为她压好被褥,看着她点头答应方才离开。 顾烨是顾北的父亲,一万多年前与妻子一起修炼成仙,成了天宫的丹灵帝君,为三界中能枯骨生肉第一人,医术甚是高超。 看着罹舢在顾烨的治疗下脸色逐渐好转,阿恒终于平复好心情,将染透血迹的蓝衣脱去胡乱扔向一边,卷起白色中衣的袖子后为顾烨沏了杯茶。 “如何?” 顾烨收掌接过阿恒的茶水一饮而尽:“我为她争取了三日的期限。” “需要怎么做?”阿恒知道,顾烨这么说是一定有办法了。 “昔日我用渡灵之术将她的一魂五魄从浮沉盏中取出,并且助之投胎,也正因此大大削减了她的法力,使她失去了大半的灵力才身负重伤,气血薄弱,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将军若能找到罹舢的转世,并且使这残缺的魂魄与那肉身融为一体,便能救了她。”天宫中人大都称阿恒为将军,也都是几万年来留下的习惯。 顾烨一直都记得一万年前将军来找他时的神色,那时将军虽有失落并无心痛,而今却是截然不同了。 …… “你可曾有方法将罹舢从浮沉盏中救出来?” “且不谈罹舢是自愿祭奠浮沉盏的,浮沉盏是上古神器,除非它熄灭,否则无法将罹舢救出。” “听说丹灵帝君有一种渡灵之术,能将魂灵的三魂七魄分离,既然浮沉盏要的是魂灵的祭奠,那么几魂几魄也没多少区别,所以我希望帝君能取出罹舢的一魂五魄,并助之投胎。” “渡灵之术乃逆天改命之术,残缺的魂魄需要用九千年等来一次投胎的机会,投胎后纵然可以出生却也可能因为魂魄难以与肉身融合而夭折,哪怕有幸逃过一劫,也需要有人渡她寿命让她活下去。” “我还有五万年的年限,渡给她四万年。”剩下一万年用来等她投胎,看着她好好长大,余生也算无憾了,这些话阿恒都没有说出口。 “将军想好了?罹舢可是刚刚复活你。” “一万年很久了……” …… 思绪至此,顾烨恍然意识到一万年就这样从指缝溜过去了,快到他还来不及去细细了解将军和罹舢的故事,白云苍狗,沧海转眼成桑田,仿佛将军的那句“一万年很久了”昨日才说出口。 顾烨的话让阿恒彻底放下了心,他看着榻上人儿安稳的睡容,不自觉的温柔了眉眼:“对她可会有什么不利之处?” “她的上古神力会因为换了一具躯体而被封印,可能也不会想起罹舢的记忆,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顾烨顿了顿,继续道,“我担心的是将军,一万年的年限即将过去,上古仙灵也无处寻找,将军时日无多了。” 阿恒扯了扯嘴角,笑意淡然:“帝君觉着我这三万年还没有活够吗?就算找到了上古仙灵又能如何,我从不愿用浮沉盏来续命,毕竟亏欠的滋味不好受,如今我只想看着罹舢活得好好的,然后在云亦庭度过余生。”这么想来,余生虽会时常惦记着丫头,也能很安心的度过了。 不算无趣,不算逍遥,这样很好。 顾烨摇头轻叹几声,更多的话都被咽了回去。 他听过无数的故事,其中世间痴情者大都没有善终,江恒顾北亦然。 罹舢清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正午,阿恒为她准备了她素来喜爱的青黑色劲装,换上后又回到了昔日干练潇洒的时候。 “你那日的装束显得年轻些。”罹舢看着铜镜中的人儿,恍惚间有些不确定里面的容颜是不是属于自己。 今日阿恒换上了天神的装束,较之爽朗清举甚至有些幼稚的少年模样,如今是许久不见的沉稳安静。 “难道我这个样子显老吗?”阿恒为她梳着长发,简单扎起一个适合劲装的马尾,还留下两绺龙须发,远观近望,都是画中走出的翩翩少年。 “不老。”罹舢回身抬头看他,眼神清明,“将军毕竟没有我年岁大。” 阿恒听着她唤他将军,如今竟是格外珍惜了。 “你会一直都这么好看的。”阿恒用红色发带将她长发扎紧,笑容宠溺,“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沈府 罹舢突然出现在面前着实把顾北吓了一跳,他支吾半天才终于想起要说什么:“你……你……你是谁?”他看了看榻上的人儿,还安安静静躺着没有动作,眼前姑娘的容颜告诉他事情不可能简单到哪儿去。 罹舢冷淡回答:“罹舢。” “阿恒,这是怎么回事?”被姑娘的眼神震慑到,顾北走到阿恒身边试图弄清缘由。 “此事过几日一定与你解释清楚,你把她当成丫头即可。”阿恒走到榻边看了看丫头的状况,确认安好后才开始打发顾北,“你先出去。” 阿恒既然这么说,顾北也不是非要现在知道不可,他点头应了应,在罹舢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出去了。 抬眼望见小晗趴在园中石桌上顶着寒风似乎已经睡着了,他犹豫着要不要为她披一件衣服,只是动了动手指,还是移开了视线。 这姑娘很好,可惜不是他想记起的,纵使他知道日后会有多痛恨如今绝情的自己,他也不愿给她半分希望。 仔细打量着榻上姑娘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罹舢忍不住伸手抚摸丫头的脸颊,感受到与她手上截然不同的温度。 “她是谁?” “昔日丹灵帝君用渡灵之术助你一魂五魄投胎,她便是转世的你。”也是阿恒等了一万年才等到的人。 罹舢若有所思的眯起双眼,左手沿着丫头的脸颊慢慢滑向她的脖颈,随后缓缓收紧。 “罹舢,不要胡闹。”阿恒看出她的意图,只一个眼神便制止了她的动作,“你与她虽是一睡一醒,却是同生共死。” 罹舢淡淡开口:“她既有我的魂灵,那么一定可以祭奠浮沉盏。” 阿恒好气又好笑的将罹舢的手从丫头脖子上拿开:“上古仙灵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你不必如此执着于救我,再者我已经找到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要给你一个完整的仙灵。” 阿恒不经意的一个谎言令罹舢安定下来,许是罹舢如今只有两魂两魄,情绪变得更加稳定了,脑海里充满了恶和欲,对他却是不错的。 …… “将军要取出哪几魄?” “只留恶和欲两魄,我要她投胎的那五魄能助她成为一个性格正常的人。” “虽说留下了最消极的两魄,但罹舢还是分得清是非的,如此对她来说也是挺好的。” …… 世间万物都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和命魂,七魄分别为喜怒哀惧爱恶欲,,只有三魂七魄齐全才算得上正常。 不得不说,当初阿恒的决定是相当明智的,他为丫头留下了最宝贵的五魄,而罹舢在浮沉盏中也发挥了她的性格优势,不会对任何妄图伤害她的魂灵心慈手软。 “是不是我与那另外的几魂几魄融合了就可以想起许多前尘旧事?”罹舢带着期待询问阿恒,眼底清澈,分明没有半分恶念和欲望。 阿恒微微颔首应着:“自然。” 随着阿恒手掌蓝光的强盛,罹舢抱着双臂颇为好奇的看着榻上人儿的魂魄与肉体分离,随后猝不及防的与她融为一体,无数的片段从眼前闪过,纷至沓来的喜怒哀惧叫她来不及体会又被她狠狠的压在了心底,昔日一直不被放在心上的事如今仔细想想竟是最能牵扯到她悲喜的东西,她怎么能忘了她最喜欢呆在角落偷偷看着将军下棋小憩,她又如何能记不起昔日救将军的初衷是什么……那是她一直爱慕的人啊…… 罹舢扶着额头,她的记忆中多出了一千年的故事,起初一直被她排挤着不愿去接受被阿恒唤为“丫头”的人的记忆,不过所有情绪稳定下来后,渐渐的她已经能将这么些年的所有经历都连接在一起,虽说不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但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阿恒的好也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没有任何其他人与她争夺。 罹舢抬眼看着将军,目光复杂。 “如何?”阿恒对上她的目光,担忧的问道。 罹舢愣怔的看着阿恒,思索许久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进入这肉身……就会忘记罹舢是谁了?” 阿恒没有想到罹舢会这么问,他迟疑片刻回答:“不错。” “将军……我想以罹舢的身份多留在这世间一日……”罹舢伸手扯着阿恒的衣角乞求道。 我有许多话还来不及对你说,我怕我再也不会记起……想想也是可笑,我竟连自己的醋都吃,生怕你从来都不知道罹舢也喜欢你,她想。 “好。”阿恒如何能知道罹舢此刻的想法,却依旧会由着她的性子,一如当年。 小晗醒来时阿恒和罹舢已经离开了,说来也怪,先前本该在清扫余雪,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再睁眼时是在自己的房间。 案上陈烛烛火黯淡,足以照亮方寸之地,青烟冉冉升起,被偷溜进来的寒风吹散在红木悬梁上。小晗穿好鞋袜来到丫头的房门前,不等她叩响就看见北北的模样愈来愈清晰。 “终于醒了。”北北故意低沉着声音,神色淡漠,“有粥吗?”他想说你府中人未免太不懂事,任凭你在外面睡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把你抱回去,只是张了张嘴,终究言不由衷。 其实若非再一次被阿恒留下来守护非羽的肉身,他断不会多留在此一刻,自然也不会出于同情将小晗抱回屋睡。 “我现在就去为你做。”小晗脸色掩饰不住惊喜,傻笑着一边后退一边回答。 所以这样有了心上人的姑娘最容易被满足,只可惜有些人不想珍惜。 顾北看着姑娘单薄的背影,记忆里已寻不到一个画面哪怕只是熟悉的感觉,他回身轻轻关好门,再不是从前的心如止水。 霁月楼 今日楼中人甚是齐全,先生的故事自然精彩许多,楼中欢呼声此起彼伏,先生讲到兴起时忍不住拍了拍醒木,唾沫横飞,嗓音已然有些嘶哑。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战龙罹舢,他龙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长尾一扫撂倒几百个魔兵,那魔将顿时吓得半死,抬手将手中钧天戟向罹舢刺去,罹舢龙爪轻轻使力,钧天戟立即变成了粉末,风一吹,在空中散去。” “我哪有这么厉害。”罹舢认真听着先生的故事,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些凡人也太看得起她了。 阿恒嘴角挂着笑意为罹舢和自己到了杯茶,继续抿一口茶,听先生的夸夸其谈。 “罹舢不屑的长笑几声,幻化成人形出现在对方的包围圈内,只见他眉目狰狞,凶神恶煞,仿佛恨不得将这些魔兵都吞入腹中。” “昨儿个不是说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吗,怎么今日就凶神恶煞了?”有听众不解的道。 先生一时语塞:“呃……那是罹舢啊,变幻多端,谁知道他的人形究竟是什么样,说不定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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