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茹在陆逊府上当值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书房……的廊下。美其名曰贴身保护。 书房是里里外外三进三出,其中有两间里面除了书什么都没有,三十来座的大书架,要她抬头抬到酸才能看见顶。 这算什么?叫她来这个地方当值就是用这些玩意儿来鄙视她的智商吗? 奈何孙茹自小就有个不治之症——晕书症,所以,孙茹也就开始了以下的生活:陆逊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她在——睡觉;陆逊在看书的时候,她在——睡觉;陆逊会客的时候,她在——睡觉;陆逊在沙盘前观测地形的时候,她还是在——睡觉。 而陆逊除了上朝以外根本足不出户,让她这位郡主甚是汗颜。在陆逊面前,仿佛她就是个上蹿下跳的猴儿,陆逊才是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 这天大雪初霁陆逊差池侍卫特意给她生了小火炉上面架了壶梅子酒。“孙少爷,主子说天气寒凉,这是主子亲手酿的酒,拿来给你暖暖身。”池侍卫憨厚地笑着说。 孙茹先对他表示了感谢后,惊异于陆逊也会酿酒? 孙茹酒量尚可,既然是梅子酒,就也不甚在乎,酸酸甜甜的,带点梅子特有的清香,盛在薄瓷酒杯里,在阳光下翻出淡淡的金黄。 池离安顿好孙少爷就被陆逊叫去送公文了,走出门槛前提醒她:“少爷缓着点喝,这酒酒劲足,醉了可不舒服。” 孙茹向他挥挥手:“池侍卫快去快去吧!晚了就不好啦!” 池离摇摇头踏出书房外的游廊,心道:你哪知这酒!可是各种果子酒混一块儿封了十年的酒!将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第一次出征前埋在梨树下的。后劲足得肯定几口就能把你撂倒了…… 陆逊从窗里看去,细雪初霁,夕阳透过云层照射在槛外阑干上,反射出点点寒意,孙茹就坐在阑干旁,偎着小火炉一点点浅酌,眼神紧紧盯着廊外花圃中一处。夕色洒在她脸上显得分外干净纯粹,十八岁的年纪,自是脸上脱去稚气,眼角露出些许娇媚,精致的下颔,细密的鬓角,眼似琉璃,唇若扫朱,身上贵气浑然天成,不施粉黛有异于那些在脸上描描画画的大家闺秀。 其实,这个郡主也没外面说的那么粗俗么…… 恰好手上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就带她出去多转转,一来按照孙权说的给她相一相人家,二来别憋坏了这个不安分的小猴子。 陆逊将桌上的书卷理理好走到廊下在孙茹身后停步:“殿下在看什么?” 孙茹正趴在栏杆上,下颔抵着手背,猛地被一惊,回头抿抿唇,说:“在看蟹爪莲,你家的蟹爪莲长得真好,我家种过,以前长得好好的,可是我爹去的那年,我家那丛就一个冬天枯了,第二年就再也没长出来过,第三年就被我娘差人给铲了。”孙茹语气中有些许难过。 到底还是女孩儿,提起故去的亲人总会抵不住悲伤。眉间笼着淡淡的愁。 陆逊低了低头轻声道:“对不起……” 孙茹给他倒了杯酒,摆着手笑笑:“没什么,没什么。” 陆逊院子里的花草都是下人侍弄的,在他这么多年的生活中似乎只有兵法,军阵才能提起他一点儿兴趣,在军中的时间要比在家多,随即到:“殿下喜欢什么花,叫范伯挖给你。”接了孙茹递过来的酒盏,施施然的坐下。 孙茹低着头的“嗯”了声。说了谢谢。 一时间冷场,两人只好低头喝酒,陆逊细细的啜着梅子酒,却不带一贯的秀气,似乎只有喝酒时,孙茹才能看到那个传说中阵前临危不乱谈笑风生的大将军。 陆逊咳了一声,坐直身子问她:“殿下武功很好,是谁教的?” 孙茹想了想:“我学的挺杂的,基本功是子高大哥帮忙扎的,轻功是周胤教的,鞭法是甘宁老将军教的,剑法是大表哥教的。” 陆逊心有诧异,这个小女孩儿还真是师从名家呢。 那厢孙茹提起武功就比不上嘴,又道:“我还学过几个月的金瓜锤,还学过连环大砍刀!” 陆逊一口气没提上来:“都是桓王让你学的?” “没有,是我自己要学的,我爹只是把我扔给他们让他们随便教我罢了。” 剑和鞭子倒好理解,可是陆逊想不通这么个女孩儿怎么会想去学这些剽悍的武器呢,她那时左不过八九岁,都没剑高,那什么连环大砍刀,金瓜锤她提的起来么?“为什么想去学那些东西呢?”陆逊含蓄的问。 孙茹抬头,“你说金瓜锤那些?哈哈,那时候是看着新奇,没见过那些东西,就学了一段日子”旋即很豪气干云地到了杯又灌下去了。 陆逊被这个娃儿打败了,又问:“那你提得起来吗?” 孙茹下意识撅嘴:“你看不起我?!”却没生气。犹犹豫豫道:“他们做了个小号的给我……” 陆逊忍不住微笑。转了个话题:“景云侯和周小将军师从其父,剑法颇有侠风。” 孙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你说大表哥就算了,周胤?他轻功不错,剑法么,麻绳提豆腐罢了。”边说边挥了挥手。“他不喜欢练剑,练不好老找借口,说他不耍贱……哼,他不耍贱谁耍?” 孙茹没等陆逊开口,又道:“每次都是他挑事儿,烦死!他比我大两岁,小的时候我俩经常吵架,他吵不过我就撸袖子揍我,我总是被他暴打。那时候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早跟他翻脸了!后来长大好不容易能打过他了,他开始给我讲道理了!说我长大了!” 陆逊这次真忍不住了,微笑逐渐扩大,左手握拳抵在唇边笑。 孙茹没在意他,对着火炉烤了烤手,有一瞬间脑袋晕了一下,却也没多想,望了望远处的景物,院子那头的檐上站了两只寒鸦,呱呱地叫个不停,吵得她脑仁儿疼,孙茹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朝着那寒鸦点去,只一眨眼的功夫,一只已经摔下墙头。 另一只被震飞了,在院落上方盘旋了几圈,又回落在原地,继续呱呱叫,孙茹急了,倒霉鸟,你还跟我杠上了不成?喝了酒脑袋不怎么好使,顺手拔下陆逊脑袋上的檀木簪子掷过去:“叫你再吵!” 那只寒鸦立时就跟另只一样了。 陆逊被突然间拔了簪子,愣了一下,倒没有生气,凉凉道:“殿下可要记得赔我簪子呦!” 孙茹只觉头越来越晕,倚了身旁的阑干道:“这酒果然后劲足。” 陆逊看她颊上染了绯红,询问道:“殿下要不要去屋里躺躺?”孙茹不答,许久转过脸对他赌气道:“你看我是量浅的人吗?” 陆逊只好无奈地回房给她沏了杯清茶。孙茹接过慢慢地喝了起来。 看她醉的眼圈儿都红了,颊上平添几分媚色,像刚熟的水蜜桃,细颈处的皮肤吹弹可破,细腻得如汤圆糯米皮儿,陆逊觉得盯着人家女孩儿看不怎么君子,遂移开了眼。 孙茹坐在那儿,喊他:“陆逊。” “嗯?” “你是个铝的吗?”她醉了,说话都带些大舌头。 陆逊一时没转过来,逗她:“其实我是个铁的。” “铝!女!女,铝的!”孙茹咿咿呀呀的像个小孩学说话一样。最后恼了,索性到:“和我一样!懂吗?” 陆逊不知道那天她从窗里看时那个大陶瓶遮住了很大一部分,心想:“你不都看到了吗,还问?!” 当然不能直说,就问她:“你觉得呢?” 孙茹真的歪着头想了很久:“我觉得你是个女的。” 陆逊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当年怎么没让她多在山里呆两天。耐着性子问她:“为什么?” 她瞥他一眼大声道:“我前天涛(偷)看你打(洗)澡了!”不仅大舌头,皖县话都带上了。 陆逊正在喝酒,“噗——”地一口喷了出来。还说地如此大声,幸亏池离走了,院子里一个侍卫下人都没有。 “然后呢?”他继续问。 孙茹挠挠脑袋,迟疑道:“然后?然后?然后嘛……”她想了想,脑袋有点不太清楚,她忘了她看见什么了,呃,于是就胡编乱造:“我看见了你的咪咪!” 陆逊内伤。 他憋着问:“还有呢?” “还有嘛,还有……还有你跟我一样啊!你有的我都有,你没有的我也没有啊……”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陆逊内心抓狂! “什么叫,什么叫‘你有的我都有,你没有的我也没有’?” “哎呀,你那么好奇自己脱了衣服去看啦,不要问我啦,我不知道呀!”孙茹醉酒之后完全不复清醒时的洒脱爽朗,也许是童年缺失父爱,醉了之后的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各种语气词全蹦出来了。原本这让陆逊煞是觉得讨喜可人,但是她刚刚这些话,可真让人难受。他有种被看光了还被嫌弃的委屈。 她看陆逊一脸像吃了苍蝇似的难过,便安慰道:“哎呀,你别难过,这么想知道?”她站起来有点摇摇晃晃,逆着夕阳的光看不清她的面容。她扯起他的袖子像书房走去。 陆逊被堵的不想说什么,估摸着她也要睡了,便扶着她向书房里的唯一一张美人榻而去。她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让他有瞬间的愣怔。奇怪,照理说这小女孩儿应该断奶了呀?! 哪知刚到榻边儿上被孙茹冷不丁地一推,他脑袋立即晕了晕,孙茹就跪在榻边开始给他宽衣解带:“哎呀,别不好意思,你竟然不子(知)道志(自)己是铝(女)的?” 这还了得!陆逊死的心都有了! 他一把捞住孙茹的手:“不用了,殿下,你先休息吧。” 孙茹眨巴眨巴大眼睛,还打了个呵欠:“不要了?”杏核眼里因打哈欠留下点点泪光,显得那么可怜。 陆逊坚定的说:“嗯!”我谢谢你!!祖宗! “哦。”毕竟她也是个乖孩子,她想。不要就不要吧,她也有点累了。于是翻身上了榻,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所以,池侍卫回来看到的一幅情景就是孙茹一脚把衣衫褴褛的大将军踹下榻的情景。他非常聪明的在大将军没有朝他看来前将一只踏进房门的脚收回来,速度的离开。 乖乖,难道将军欲对殿下用强?! 孙茹还是具有良好的家教的…… 她睡觉很规矩,不会打呼,不会流口水,睡相也还看得过去,陆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就坐在榻边无语的看她。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傻大姐呀。 怕她一会儿觉得渴要喝水,便在榻前花几上摆了一壶茶。她睡的时候极没有安全感,手是握着拳的,像婴儿般将大拇指放在掌心四指压在大拇指上团成个拳。陆逊在书上看到过,这么握拳头是最不容易被掰开的。上唇咬着下唇蹭着被子睡,被子要盖掉她大半张脸。陆逊给她将被子掖了掖,叹了口气。 孙茹犹如回光返照一样突然强撑着眼皮叫他:“陆逊。” “嗯?” “你辣个喉咙里怎么隆(弄)的?吞个核桃吗?” “……”她话本子看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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