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那个除夕夜的清净与浪漫,真像是从命运的口袋里偷来的,对它的到来,我们谁都没有过预期,却眼看着它成为际遇。 又或许冥冥中有神祇的赠予,它掐着分秒,不偏不倚,落在那时的我与那时的他的世界里,它让两个偶遇的人,在对方的命运里忽然有了意义。再早一点或是再晚一些,大概都是差之千里。 农历新年也准点到来。 28岁的我,成了一个彻底的宿命论者;28岁的我,用随缘吧这样的说辞,默许自己开始了一段新的路程。 幸好,这个新开始还给我留了一个长长的缓冲带。 孙维禹是那天深夜离开的,因为年过完了,余下的几天,早已经排满了聚会应酬。 临走前,他抱了抱我,在我耳边问:“怎么了?不说话,有心事?” 我伏在他肩上,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沉默地摇头。 他把我的身子扶正,与我对视:“别想太多,忙完就来找你。” “嗯,行。” 我垂下眼,看地板上两个交织的人影。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下颌,将我的脸抬了起来,注视了许久。 “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笑起来像傻瓜的你。” “你才是傻瓜!” “嗯……如果非得傻一些才能配得上你,我勉强,可以配合。” 我生气,哼了一声。转念又觉得甜蜜,这样兜着圈子的情话,他肯说,我听得懂。 他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手背上尽是他的温度。 “听话,睡个好觉,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门锁好,手机给我开着。” “哦。你也……别喝太多酒。” 他笑着亲了亲我的额头:“知道了,宝贝。” 整个春节假期,我和孙维禹都没能再见上一面。他忙,我也没让自己太闲。 初二一大早,我搭叶皎夫妇的顺风车,回我们的家乡信城。 本来今年我不打算回去,外婆住在舅舅家,一大家子聚起来有十几口人……我想躲个清净。 叶皎初一给我打来电话问候新年,一听说我自己猫在花都过年,她就炸了,拼命责怪我耍孤僻,否则她绝不可能让我一个人在异地他乡如此孤苦度过佳节云云…… 我没敢把孙维禹的事告诉她,潜意识里,我在逃避去定义自己与他的关系,更不确定这样的关系,能否立刻见光。 毕竟,我们的年龄、经历、处境都相去甚远,况且,他还有一段我并不清楚内情的……婚姻。 他一离开,我的不安、惶惑就开始作祟。 叶皎态度坚决地要带着我一起回信城,理由是回去同学朋友随便聚一圈,长假就打发过去了,总好过一个人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大都市里游荡。 我迟疑了一会儿,答应了。 孙维禹说忙完会来找我,可是这样的许诺就意味着无涯的等待。我想见他,却害怕等待,更害怕等不来。 叶皎说的对,一个人游荡日子太漫长,索性不如先躲开,隔着八百里路的云和月,用距离隔断想念,用忙碌来填补等一个人的煎熬。 事实上,叶皎夫妇决定带上我出行,应该是他们2013年在一起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在长达七个小时的驾驶途中,我至少兢兢业业地扮演了五个小时的司机。 “生生,幸好你一起来了,否则他这个猪样,我和我儿子被他扔高速上过夜都有可能。” 叶皎给我剥橘子、递茶杯,陪着我说话,生怕我和她老公一样睡死过去。 “你家马总这是多久没睡过觉了?”我唏嘘。 “哼,年二十九开始陪人吃饭喝酒打通宵麻将,夜夜笙歌,你说他多久没睡觉了?!” “做生意不容易的,你也要体谅。” “嗬,你这个小清新如今也能说出这么烟火气的话了?郁清高小姐,是什么改变了你?” 她说烟火气的时候,我脑中突然蹦出另一个人,脸霎时间热了起来,心跳也错乱了几拍。 “给我拿瓶矿泉水。”我吩咐她。 “保温杯在你手边呢。” “喝凉的。”我想清醒清醒。 “困啦?要不叫老马起来换你?”她一边问,一边替我拧开矿泉水瓶盖,却没有真去叫醒她老公。 我一只手开车,另一手握着矿泉水瓶子喝着水。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叶皎顺手就替我翻了出来:“孙维禹,接吗?” “别……”我一口凉水还在嘴里,一紧张,呛着了。 猛踩刹车,我把车停在应急车道上,剧烈咳嗽起来。 这一脚刹车把马总给吓醒了,他赶紧和我调换了位置,重掌起方向盘。 我在副驾上缓了好一会,才拿起手机给孙维禹回了一条短信: “刚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 “去哪?”他几乎是秒回。 “回老家,信城。” “怎么突然回去?” “同学没买到票,她又嫌一个人开长途太累,就拉上我了。” 我扯了一个谎,总好过实话实说。 “累不累?还有多少公里?” “还行,还有两百多公里吧。” “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先告诉我,给你们找司机。” “没事,换着开,很快就到了,我不累。” “嘴硬!到了给我电话。” “好。” “想你。” 我的心瞬间被那两个字填得满满的,满到要挤出胸腔,从眉眼、唇边、指尖溢出来。 我颤抖着手指,摁下回复:“我也是。” 后排叶皎的儿子睡醒了,开始哇哇的哭。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我闭上眼睛,独自享受着那股隐秘而强烈的愉悦感,它让我如释重负,让我恨不得立刻弃车而逃,奔回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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