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初五这天，和几个同学相约去看高中班主任林老师。 刚到老师家楼下，就见一辆挂京牌的白色路虎车窗半敞，停在单元楼门口。 我望向车内，周甘宁戴着墨镜，手臂架在方向盘上打电话，刚想上前打声招呼，就见楼里跑出来一个漂亮姑娘，电话也在持在耳边，直直向车里奔去。 车子发动，开走，我们一行人也向着楼门鱼贯而入。 和我走一块儿的老班长突然问道：“刚才上车那个女孩，是不是林老师的女儿舒舒？” 她这样一问，我倒觉得有些像了，当年我们几个每周来林老师家补课，常常碰见他女儿林舒，比我们低两届，也是学校出了名的大才女。 “那开车的是她男朋友？好像还挺帅的，这车看来，经济条件应该也不错……”老班长八卦起来也是条分缕析的。 叶皎今天没来，她儿子生病了，余人对周甘宁都不熟悉，恐怕都没认出是他。 林老师头发花白了，见到我们特别高兴，他那张陪伴了我们三年的大扑克脸总算溢满了欣慰的笑容，师母热情地给我们倒茶递水，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吃的都搬出来招待。 “师母，刚我们上楼时碰见舒舒了，怕认错人，都不敢打招呼。” “是她，本来想要她在家陪你们聊会儿天的，谁知道她先约了朋友，人已经到家楼下了，唉呀，都说儿大不由娘了是不是？”师母说的是抱怨的话，眉间眼角却尽是喜滋滋的笑容。 “男朋友吧，看样子好事将近了呀，恭喜老师师母啦。”大伙都笑着打趣，独独我有些纳闷，他们俩怎么碰到一起去了。 师母显然对周甘宁挺满意的，所以忍不住向我们详述了舒舒的恋爱故事。 当年周甘宁在信城中学当学霸，舒舒还只是个小初中生，林老师是本城数学名师，来他家补课的学生遍及全校各班各段，周甘宁也是其中之一。 林舒从小就喜欢坐在旁边听林老师讲课，可她只听周甘宁那个组的。 后来她高考小小失手，错过了林老师最期望的京大，进了远在南国的中大，通知书来的那天，她偷偷雀跃了半宿，因为南国有周甘宁。 可惜她的整个青春阶段，都没能成功追上周师兄的步伐，他一毕业，就北上京城，进了一家地产公司。林舒本科毕业那年，周甘宁被调回花都，她却阴差阳错地考上了京城某大学的研究生，再次错过。 好事多磨，去年夏天，两人偶然在北京重逢。缘分使然，半年后，周师兄工作的战场迁至北京，他们再次相聚，终于水到渠成。 我只知周甘宁为公司征战华北开疆辟土，却没想到他的新恋情也顺便破土绽放了。 “不容易啊，认识十几年了，现在才走到一起，真是难得的缘分！”老班长啧啧赞叹。 “是啊，俩人现在事业都发展得不错，又是从小认识知根知底，男才女貌真般配。” “以后要结婚了，逢年过节也不用为去谁家的事烦恼，一块儿回信城就行了，多好！” “……” 这些话都说到师母心坎上了，她一边谦虚地摆摆手笑道：“哪敢想那么远，八字还没一撇呢”！一边又忍不住畅想：“真要是结婚了，我们退了休，就去北京给他们带孩子去……” 林老师忍不住打断了她的遐思，转而问我：“芸生，学术上你不考虑再精进一下？考个研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 我羞愧地说：“太多年没学习了，怕是捡不起来了，我再也不是原来的芸生了。” “胡说！你学习的天赋比他们都好，我教书四十年，学生成千上万，你是最让我得意的一个。” 我低下头，抱歉地笑笑，又辜负了一位长辈的殷切期望，郁芸生，你真是好样的。 从林老师家回来，我在微信上问叶皎儿子的病情，顺便说了周甘宁的事。 她一点也不吃惊，表示早就猜到。 也是，翻翻周甘宁的过往情史，一句话就能说清——铁打的叶皎，流水的姑娘。 过去叶皎总说：“他红颜遍地，我才懒得替他操心。” 可这次是林老师的女儿，我又觉得不太一样，虽说周甘宁这方面的确爱犯浑，但看师母那个态度，显然是家长关都过了，又不像是在胡闹。 “舒舒挺好的，也许他这次是真动了心呢。”我分析道。 “呵，他动心？他要是那么容易动心，还有今天这个舒舒、那个阿姨们的事儿？”隔着手机我都能想到叶皎那张不屑的脸。 “这次不一样吧……不管怎样，别伤了林老师和师母的心就行。” “你自己都还是光棍一条，还有心思管人家！” “我自己有打算，你能不能别再让人给我物色男人了。” “不行！别的我都可以不管，这事我一定要给你把关！你这方面的脑筋实在是太差，一个迂腐自私的邹成渝就能把你收拾得意志溃散好几年，您那点恋爱智商，都还不够半个坏男人随便骗骗的。” 半个坏男人，我被她的说法逗笑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坏男人！就算有，我也没那么好骗吧？” “就冲你这句话，我要是个男人，就按捺不住要试试了……你们这些小白兔的存在，简直是危害社会！” “我都28了，还能白兔几年，你就高抬贵手让我再清净一会会儿行吗，女神？” “不识好歹！吃了亏别来找我哭！” “嘿嘿，有你在，我不会吃亏的……明天路上你和马总只管照顾好宝宝，我来开车！” “瞎逞什么强，你是男人么？！他睡了三天饱的，让他开！” “嘿嘿，也行！” 和叶皎聊完，我才看到有一个新的微信好友申请，点进去居然是孙维禹。 我又开始心跳加速，被难以名状的紧张与期待情绪包围。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成了一触即燃的火焰。 通过了好友验证，我看着他的头像发呆，图上只有一片幽暗的湖泊，平静暗淡，一丝波澜也没有。 我发去一个笑脸，没有回复。 或许刚才他只是一时兴起，试了试添加我的手机号码。那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明天就要回花都了，我能立刻见到他吗？他也和我一样，在甜蜜的期待中倒数着时间吗？ 越想越不能平静，抚摸着那潭湖水的手指终于再也耐不住等待，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 嘟了几声后，他接起了电话。 “喂。”他那边环境嘈杂，一听就知道在应酬的场合。 我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接通的那一刹那，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听见了他的声音，我却沉默着。 “怎么了？打给我，又不说话？”那边环境音安静了许多，他大概是换了个僻静的地方。 “嗯……你在忙么？” “还好，陪朋友吃饭，快结束了。” “哦，那你先忙。我，没什么事。” “好，晚点再打给你。” 我怕他不方便，匆匆道别，却没有摁下挂断键，呆呆的把电话贴在耳边。 “芸生。”他的声音突然又在我耳边响起来，低哑又温和。 “嗯？”我恍惚起来。 “傻瓜……在想什么？”他声音里有了笑意，我闭上眼睛，用力平复自己颤动的心绪。 “没，我要挂了。” “嗯。不过，先告诉我，明晚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能见到你。” 他沉默了几秒，用更低的声音，带着他的温热的气息，一字一顿地落在我耳边：“快，回，来，我想抱你。” 相思有千般苦，也不抵他半句化骨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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