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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工作日的闹铃声总能叫醒一切不合牌理的梦想。  起床上班,是孙维禹和我在一夜温馨后面临的最现实的问题。  我拖着酸痛的身体披衣下床,他依然躺着,枕着手臂问我:“确定不需要请一天假,在家休息?”  我摇头不迭,手里已经拿好给他用的洗漱品:“今天蛇年开工第一天,我可不想掉链子!”    我走到床边,本想拉他起来,不料反被一把拽回枕头里,再被一对温暖的手臂圈进怀里,他哑着嗓子贴在我耳边:“郁小姐,你这么敬业,我在想……该怎么奖励你。”  说着,就有一只不安分的手侵了上来,带着他灼热的温度。  我挣扎着抓住它,再用顽强的意志力将自己的理智唤醒,对着某个怕是要纵欲过度的男人正色道:“孙先生,你再磨蹭下去,恐怕要改签明天的航班了哦……”  有个大型行业年会要在海南举行,他早就订好今天上午的机票。    那只躁动的手终于败下阵来,悻悻地移到我耳边,捋了捋垂在我颊边的碎发:“你这样,很不人道……”  我支起手臂,再俯下身,在他皱起的眉心处落下一个短暂却郑重的吻:“那这样呢,会不会好一点?!”  “这样??郁芸生!”他翻身把我困在身下,俯瞰着我,一脸的不满与不甘,“这样……我改签前,可能要先让你无故矿工半天!”  看着他那张快要沉不住气的脸,我突然好想笑,于是伸手抚了抚他的眉眼间,问:“哪天回来?”  “周日之前,我尽快。”  “我等你回来。”    收拾妥当,我们先后离开公寓。  他问,是否需要先把我送到公司。  我说开工日路上太堵了,我搭地铁快很多,他点点头,通知了司机接他的地址。  我先于他离开,到楼下时莫名的紧张,明明是自家门口,却像是怕撞见什么人的心虚。    开春第一天上班,公司各位大佬意气风发,各部门办公室皆在派发利是,大厦内结满小红灯笼,逢人都是新春问候,一片喜气洋洋的新春气象。    我把叶皎替我准备的家乡特产分发给了领导同事们,收获了无数赞许感谢。  至于年前总监派给我的额外的作业……我照搬孙维禹教唆的辞令,坦然交了白卷。  总监乍一闻,脸色一僵,大概是多年共事,第一次见到我如此坚决地辞拒一个工作上的要求。  转瞬他又缓了过来,面容和煦地对我说:“确实,时间短,任务重,老板给的压力也太大了,能理解啊。不过芸生,工作上,有困难也要及时反映,我好给你加派人手啊,是不是。”    我点头称是,温驯无害的样子。  这也是孙维禹教的,他说,守好底线与保持风度未必不可得兼,你可以试试。  总监又指了指桌上的食盒,亲切地问:“老家是信城的啊?谢谢你的点心,我女儿最喜欢吃这些小糕点。”  “我知道几家做得好的店,下次多带些回来。”  总监满意地点头:“人事调整之后你们组的压力挺大吧,辛苦了。”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拒交作业,并获得了安慰。    ————————————————    新年领到的第一项工作,是做开春团建活动的策划案。  这几年,历经过各种农家乐、素质拓展、真人CS、漂流、温泉……种种团建样式后,公司上下对团建活动的胃口越来越大,求新求变的声音此起彼伏传来,对HR团队的脑力剥削也到达了上限……  今年这个烫手的山芋正好落在了我们手里,用许濛濛同学的话说——难道是因为我本命年,当有此一劫?    这两天,我接触了好几家外包公司,提供的项目都大同小异,不要说入领导的法眼,就是自己部门同事这关怕是都过不去。    和外包公司谈完,我一个人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发呆。  身后传来一对母女的对话声。    “妈妈,为什么今天来都没见到伯伯?”  “他去出差了,要过两天才回来。”  “可是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咱们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  “斐斐,你可以打去试试,但如果伯伯在忙,就必须立刻挂掉,可以做到吗?”  女孩乖巧地答应了。    电话接通后,我听到的第一声问候是:“维禹,在忙么?”  我条件反射似的转过头,朱安娜总监精致的侧脸就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她对面坐着一个粉装玉琢的小女孩,正欣喜万分地接过母亲手里的电话,贴在耳边欢呼:“伯伯,你在哪?我好想你呀”  ……  “刚才去我去你19楼的办公室了,你怎么都不在?”  ……  “我来接妈妈下班呀,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嘛?”  ……    母女俩专注于通电话,并没有察觉到不远处坐着的、呆呆注视着她们的我。    任凭我多想假装不知道他们这个大家庭的种种复杂的纠葛,可是这个午后的偶遇,命运还是将当中的一部分展开了,摊在我的面前。    眼前这个叫斐斐的小女孩,应该就是在新加坡时,孙维禹牵挂着的要买礼物回去的侄女吧。  他们的通话持续了很长的时间,长到我杯中的咖啡从温热变成冰凉。  孙维禹和小侄女的感情想必非常好,只听小女孩的语气,便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有多耐心温柔。  那和她的母亲呢?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还有我,我又是谁?  前天早晨离开自己的家时,那种心虚又紧张的反应再次向我袭来,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头转回,再低下啜饮那杯凉透了的黑咖啡。    第二天上午,陆湘把我叫去了她的办公室,询问起团建方案的事情。  她说,四月份孙董事长要回国内住一段时间,团建活动强度不大的话,她也想回来和同事们聚聚。  经费的预算宽限了很多,陆湘说她母亲这阵子总是一个人在国外养病,好像越养思虑越重了。    我的思虑也越来越重啊,本来就没个策划的方向,现在又添一个新要求,“招聘不可怕,团建才可怕”,HR前辈的告诫诚不我欺也。    “四月……樱花都开了,不如去京都?”  陆湘正随手翻着一本旅行杂志,随口就指了个方向。  我以为,为樱花开了而出国团建这种想法不过是艺术家副总的一时脑热而已。没曾想,她居然当即就拍了板,让我去做方案了。    回到办公室,许濛濛同学正趴在电脑前翻来覆去的看几张图片,见我走近便拉着我分享她的新乐趣:“芸生姐,你来看,三亚行业年会的活动照片,主办方微博上看到的。”  我和她一样,千万人里,只看得见他一个人。    “什么叫男神?孙总这个色相……真真是行业标杆啊!他要是还单身的话,简直堪称人间极品了。可惜可惜……”    濛濛总是不吝言辞地表达着她对孙维禹的狂热的赞赏。我有时甚至羡慕她,可以坦荡荡地直陈心中的好恶,表达对另一个人遥不可及的欣赏。  对她而言,他不过是樽活在神龛上的塑像,不会走下来,更不会带给她丝毫困扰。    周六加班,为了做团建的策划方案,约了旅行社和外包公司的策划一起在公司开会,一直讨论到傍晚。    晚餐本打算就近解决,为的是吃完再加会儿班作个整理。  不料刚要进电梯,就碰见了几位部门老大。  他们正并肩在电梯里闲聊,看样子是刚从楼上开完会,朱安娜也在其中。  我走进去,恭恭敬敬地向各位大佬问好。    “听说今年团建要去日本?你们HR部门可以啊,揽了个大工程!”有人问起。  “是啊,这不,我的人周末都还在加班!”HR总监指了指我,面露得色,“芸生啊,你们方案做怎么样了?”  “刚和旅行社外包公司谈完,再梳理一下,下周一我会把整理好的计划发给您。”  “辛苦了,晚饭吃了吗?要不……和我们一起吧。”  我正忙着推辞,一旁的美女总监却突然开口:“小郁,一起去吧,多个女孩,和我做个伴。大家都加了一天班,也应该让老板出点血犒劳一下,孙总一会儿直接从机场过来。”  我一怔,孙维禹今天回来?    我这厢还在原地发蒙,朱安娜总监已经亲热地挽了挽我的手臂,邀我坐她的车同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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