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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孙家兄妹扶灵回国,几天后,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    我去参加了追悼会,以陆湘的朋友身份。  乌泱泱的悼念人群,每个人脸上的悲伤与沉重都相似,我默默置身其中。    陆湘一身重孝,跪于灵前,孙家兄弟并列在她身后,在他们身旁的,是孙家两个儿媳。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孙维禹的太太,她面容素淡,神情平静冷清,与她身边始终红着眼眶的朱安娜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大事,人人都肃穆庄重地出现,没有谁敢缺席。    仪式的最后是向逝者行礼告别,慰问生者。  人们依次排队上前,轮到我时已近尾声,陆湘哭肿的双眼变得僵直而干涸,她颓然地跪着,接受每一个人向她伸出的同情悲悯的手。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对她说:“节哀,保重。”  她连抬眼看我的气力都没有,像是被抽干了精魂的一具空壳。我看了难过,偷偷拭泪起身。  同孙维禹夫妇握手,我口里说着“节哀”,却始终低着头,不愿与之对视。  再到孙维启夫妇面前,他们对每一位前来吊唁的人重复说着“感谢”。    我又鞠了一躬,匆匆离开。    两个月后,在处置完孙董事长遗留下来的股份所有权以后,公司董事会进行了换届选举。经股东大会投票表决,产生了公司的新任董事长。  新上任的董事长,是朱安娜女士。  据说,是因为陆湘转让了部分股份,并宣布退出公司管理层。至于她为什么把股份转给朱安娜而不是孙维禹,这是人家关起门来的家事,看客们也猜不出。    济苍是家整体上市的上市公司,董事长即第一大股东,朱安娜的上任实至名归,但她的股份持股方式是夫妻共持,也就是说孙维启与她的婚姻,是这个董事长位置背后最重要的支撑。  她的地位与利益,仍然与孙家紧紧地绑在一起。  难怪股东大会决议一宣布,孙维禹即刻起立鼓掌,他脸上笑容,真挚而轻松。    周甘宁对这一变动也表现得泰然自若,他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我都是打工,何必操那份闲心!”    冬天的时候,陆湘来同我告别,她要去上海。  我笑着问她:“要去做中国的川久保玲了吗?”  她摇头:“哪还有那个勇气?追梦的激情早被耗尽了。”  “那你还卖股份,退出公司管理……”  陆湘洒脱一笑:“我对那些真不感兴趣,也不是那个料。”  “你去上海做什么?”  “我二哥的画廊开到上海了,他签了几个年轻画家,我过去给他们做展览策划,顺便看店。”  终于在陆湘的脸上看了了久违的轻松与愉悦。  能做回她自己,我由衷的替她高兴。    “芸生,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陆湘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没懂,摇头看着她。  “对我们家这些人,这些事,没有一点好奇?”  怎么会没有,可是我要问什么?  “小湘,你真的把股份卖给朱……总了?”  陆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却不正面回答我,只说将来你想知道,自然有人会说。    主动吊我胃口,又卖关子,实在没劲,我不理她,低头摆弄圆圆的咖啡杯。  “你再换个问题吧,其他的我都能答。”  “孙维启也去上海么?他们夫妻岂不是要分隔两地?”  陆湘耸耸肩:“他们夫妻……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婚姻很稳定,因为利益一致。所以,也算是和睦宽容。”  “你二哥连家业都不理,他要什么利益呢?”  “他要自由,还要有人替他守家业、尽义务。”  “用婚姻,换自由?”我愣住,根本不能想象,“那朱安娜呢?她心甘情愿吗?”  “她用自由换权力,换她现在坐的那个位置,又有什么好不情愿的?!”  陆湘苦笑道:“我二嫂在事业上的进取心,倒是深得我妈真传,比我更符合我母亲的期望呢。”    我呆望着陆湘那张平静的脸,那些我以为的光怪陆离,于她不过是十数年家庭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那天后来,陆湘驾车送我回家。临走前,她突然降下车窗,俯身问我:“郁芸生!你知道我大哥用那个位置,换了什么吗?”    我怔在原地,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绝尘而去。    ————————————————    2014年即将到来,跨年夜的狂欢气氛一年胜过一年。    许濛濛和艾珏拉着我去听跨年演唱会,场馆位于花都城腹地的人工岛上,四面环江,入夜时分,整个江面与体育场上空流光溢彩。  数万人云集,在音乐声与灯光下振臂欢呼,齐声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这样的热闹既真实,又梦幻,我沉浸其中,与万千陌生人燃起同样的热情。    新年的钟声敲响,在沸腾狂欢声中,握在手里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  我举起手机,孙维禹的名字就闪烁在灿若星河的灯光里。    “芸生。”  “啊?”现场声浪盖天,我不得不嘶声喊道。  “你在哪里?”  “在海心沙,听跨年演唱会。”  “和谁一起?”  “和同事啊,濛濛和小艾。”  “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不用了!今天这边大拥堵,我们自己回,有晚班地铁和公交。”    他听完不再说话,我和他又一次在电话两端沉默。    演唱会现场的灯光也暗了下来,只留一束追光落在舞台中央,几分钟前的喧闹沸腾,因一支慢歌的旋律响起而归于平静。    陈奕迅站在追光下,神情慵懒而放松,他握着话筒,低声唱道: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  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  我藏起来的秘密  在每一天清晨里  暖成咖啡  安静的拿给你  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铅笔  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    我竟在这沉默相对的空气中,在这爱而不得的歌声里,流下泪来。    “郁芸生。”  他就在我耳边,呼吸声都那么明显。  “嗯?”  “我现在出发,大概一小时后,在一号桥的P3入口等你。”  他仍然要来,哪怕这里人如潮涌,哪怕外面已堵到水泄不通。    “为什么非要现在过来?”  “因为有事要告诉你。”    “很重要的事么?”  “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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