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我扔下手里的灯棒,告诉两个小姑娘我有事先走了,她们一脸愕然地对我说拜拜。 我怕演唱会散场后,人潮汹涌,他看不到我;我怕约定好的时间地点里,不能第一眼见到他,因为我也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他。 一路小跑到一号桥P3入口,站在最明亮的一盏路灯下等他。 南国的冬夜,气温也只有十度上下,我站了不足十分钟,已经瑟瑟发抖。 我就在原地一边小跳,一边紧张注视着过往的每一辆车,生怕错过了他。 蹦着蹦着,突然有人从后面拍我的肩膀,我惊叫! 甫一出声,就被身后人捂住了嘴。 那手指上有淡淡的烟味,腕部露出一枚熟悉的贝母袖扣,我扭过头去,他正带着笑意看我。 “你从哪冒出来的?”我站了半天,也没见他从哪辆车上下来。 他指了指身后的步道,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你走路来的?车呢?” “这边交通限流,开不过来,扔在江那岸了。” 跨江大桥绵延几公里,他竟用双脚走了过来。我看了一眼表,一个小时,刚刚好。 我在寒风里守着一盏路灯,他从江那岸急急赶来,跨过了漫长的江桥,越过了涌动的人潮,分秒不差的赶到了。 那个午夜,身后的江水声、风声、车声、人声,都织进了我的记忆中,至今鲜明生动、熠熠生辉。 我问他笑什么,他说笑你在这傻等,冻坏了吧。 说完把我的卫衣帽子往前拽了拽,严严实实地挡住我大半张脸。 我只觉得面前站了一个庞大的身躯,能挡住冬夜的风,能驱散僵硬与寒冷。 “孙维禹,我有问题要问你。” “好,你问!” “陆湘说,你用那个董事长的位置与人做了交易,你换了什么?” 他望着我,笑意隐去,又蹙起了眉:“听她胡说!这是股东大会的决议。” 他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反激起我更大的好奇。 “那你告诉我,陆湘的股份究竟卖给了谁?” 他沉吟了一会,才正视我的目光,缓缓答道: “给我,另有一部分转给了阿启夫妻。” 我错愕于这个回答,既然陆湘的股份大部分出让给他了,为什么最后董事长却另有其人? “可你的股份最后少于朱总夫妇,是为什么?” “因为我前妻。” 我怔在原地,他说的前妻,是几个月前在葬礼上见到的那位孙太太吗? “你们,什么时候……离……了?” “半个月前拿到的判决书,今天第15天,她没有再上诉。” “你要来告诉我的重要的事,就是这件?” 他轻轻点头,深深地看着我。 “为什么不早说?连陆湘都跟着神神秘秘的。” “想等尘埃落定。我不想再有风波,影响你。” “能有什么风波,朱安娜么?”我索性乘着勇气,一次问透。 孙维禹摇头,将脸转向一边,目光落在了别处,似在艰难思考。 半晌,他才重新开口,语调缓慢,字斟句酌:“她不会,我们已经谈好,退回工作界限。其实,我和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把彼此当作……失望、困顿的婚姻之外的,一种慰藉。我知道这种说法很可耻,但在那个家庭气氛中,我和她,确实有过同病相怜的挣扎,和不甘心。” 听闻过他前妻的家世背景,也在陆湘那些欲言又止的叹息中,勾勒猜想过那一屋子人各怀鬼胎的复杂关系。 那些目之所及的光鲜背后,暗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丑陋与心酸? 如今听他亲口说,我仍忍不住失望又难过。 “直到遇见你,芸生,对不起……我改变不了既成事实,却总想绕过它们,用别的方式把你留在身边。可事实上,那些伎俩都成了沉在清水底的刀子,再有多少凶光凛冽,也激不起回响,只照见了我的自私卑劣而已。你想要的我都给不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也试过,放弃你……” “大半年时间,我都呆在美国陪老人治病,工作不再是生活的主旋律了,才得以思考更多 自己的事情。与家人的相处,与前妻的婚姻,与安娜的关系,还有你……芸生,最终我做的那些选择,关于婚姻的、公司的,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慎重的决定。不是一时激情,更不是拿来和谁交换什么的筹码。陆湘年轻浪漫,爱把很多事都附会上她认为的情感色彩,你不必信她,更不需要因此而感到压力负担。那些不过是我对自己过往人生的反思和整理。” “今天急着来见你,是因为新年开始了,想到还差最后一件事没整理好,突然心急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自嘲地笑了,为今晚的分寸尽失,为弃车而走的那一刻的毫不犹疑。 “哪件事?”我直视他,明知故问。 “郁芸生小姐,能不能,再给一次机会?我想重新认识你。” 他认真地向我伸出手,放佛我们真的清空了一切记忆,回到了起点。 “我是孙维禹,三十七岁,离异单身,无子女,在一家医药公司做管理。” 我把卫衣帽子掀了下去,稍稍整理了头发,再伸出右手,对着他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孙先生,你好。我是郁芸生,二十九岁,请多关照。” 他望着我,眉头渐展,喉结轻颤,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在夜风中站了那么久,我终于再次觉出了寒冷,于是想起一个等待了许久许久许久的怀抱来。 “请问,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不可以。” “为什么?”我怒目圆睁,佯装生气,等待着熟悉的温情。 “因为……”他俯下身,将脸贴近我的脸侧,气息温热地在我耳边说道,“在马路的那边,有两个女孩,一直看着你。” 我浑身一颤,转头看过去,许濛濛和艾珏,就站在马路的对面,一脸惊诧地望向我们。 演唱会散场了? 我亦被紧张惊吓钉在了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孙维禹为成功整蛊我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恨恨地瞪着他。 他却一脸轻松地牵起我的手,向着她们的方向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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