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这是早就决定好了的事，接着又说，这对家里好。 丝毫不记得，他自己也曾经说过，西恩尼斯，伟大的哥谭贵族，将永远高高在上。 “敲吧，门终究会开的。” 西恩尼斯也有和低贱肮脏的渔夫劳工联姻的一天。 即使平白从无聊的学校多休息一天，罗曼也开心不起来。尤其是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居然是个不入流的种花家人，这简直像某种不能言说的耻辱。 于是他随意从抽屉里拿了一条黑领带，系在了衬衫衣领上。 罗曼在两米高的复古试衣镜前，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谁能想到，黑西装黑领带，除了葬礼以外，还能穿着去见未婚妻的父母。至少看上去很规整，不是吗？ 手臂摆动时，偶尔能看到紫色印痕，罗曼不动声色地放下了一点袖口…… 老天知道，他们这是到哪儿了？ 车窗外的景色，由安静优雅的富人区，变化成了一片喧嚣嘈杂，类似于贫民区的地方。 耳边充斥着亚洲口音，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层层叠叠挤在一起，让他看着就觉得头疼。 下车时，罗曼甚至产生了犹豫，毕竟脚上这双高定皮鞋可不是为了踩在菜叶子、鱼鳞。水泥的混合物上，而制造出来的。他看向父亲，父亲站在路边，眼神里是一贯的威胁。 罗曼只好满脸郁闷地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大红色的中文招牌，红龍饭店。 “见鬼！” 进门前，他不由自主地小声咒骂了一句。 …… 结束了监视工作的秋华，特地调好了闹钟。 今天可不能再翘丹妮尔女士的课了。 一连翘上两次课，俯卧撑的数量，保证能让她连抬手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所以，爬墙，翻墙一气呵成，从连廊偷偷溜进后院大厅，再绕过大厅去书房。这个套路，她很熟悉了，不过今天和往常有点不同。 大厅里，有一个穿西装的陌生男孩正专注地欣赏着墙壁上的装饰物。 秋华本来想装作没看见，悄悄从他背后溜过去的，然而跑至他身边时，却听见了一记清脆的响指声—— “嘿，叫佣人来打扫一下面具上的灰尘！” 棕发男孩根本没费神移开盯着装饰物的眼神，开口说道。 对其他人打响指的行为其实相当无礼，不过秋华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当下决定配合男孩演出一下。 “好的，立刻就去！”秋华一边粗着嗓子说道，一边脚底抹油打算开溜。 谁知，没走到侧门，她又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等等，你看起来不像……小偷！” 留意到她衣着的男孩反应极快，话音刚落就上前一步，扭住了秋华的肩膀和手臂。秋华本来想放他一马的，这真是男孩自己硬要作死。 下一秒，秋华借力转身，抓住了男孩的手臂并死死地将他按在了墙上。 面对突然扭转的局势，男孩呆愣了一下，等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挣脱以后，立刻盯着秋华暴怒起来。 “放手！你知道我是谁吗！”口气既凶狠又倔强。 秋华冷笑一声，手劲却没有丝毫放松。这么熊的孩子，哪怕你爸姓马都不行，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种花功夫博大精深！这么想着，秋华稍微提了一下手。肩胛骨处的疼痛，让男孩发出了嘶的抽气声。 然而，目光触及滑上去的衣袖，几条颜色发紫的淤痕猛地映入眼帘。男孩由于挣扎而散开的领口处，隐隐约约也能看见胸膛上爬着一些丑陋的疤痕。如果说手臂上的击打伤是最近才发生的话，胸口上的那些，可有些年头了。 这些疤痕触目惊心，秋华不自觉松开了手。 注意到背后的压迫力消失后，男孩迅速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衣服，说话还是咄咄逼人：“What!” “没，没什么！”秋华一时语塞。 男孩明显是讨厌别人同情的类型，这种情况下，她只好试着转移话题：“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罗曼，罗曼·西恩尼斯！”男孩愤愤说道。 西恩尼斯这个名字，秋华听说过，应该是哥谭的四大土豪家族之一。老秦头以前很少跟港口区以外的西方人接触，今天把人请到家里来，可以说很稀奇了。 她不禁好奇：“那么你来这里干什么，西恩尼斯先生？” 被称作先生，让罗曼稍稍冷静了一点。不过他心情还是很差，傲慢地审视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女孩，从头到脚，最终嘴角上扬，露出了充满鄙夷的笑容。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小偷！” 他特地在“小偷”这个词上加重了音调，仿佛毫不畏惧激怒女孩。 此时此刻，罗曼比她高出一个半头不止，同时，秋华也有十足的把握踢中他那颗不识抬举的脑袋，但是……她忍住了。 “我不是小偷！”秋华说道。 罗曼低头盯着秋华，一双浅棕色的眸子里装满了不耐烦：“那你TM的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于公于私，她秋华真是一点都不想回答。 秋华犹豫了一会儿，目光微闪，再次支开话题：“Emmmm……你刚才在看墙上的面具，你对它们很感兴趣吗？” “你根本不懂它们有多珍贵！” 他当然知道女孩是因为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而匆忙支开了话题，不过，管她呢，这里反正又不是西恩尼斯大宅。如果安保措施做得不到位，也只是秦三爷那个老头自己的事。 罗曼沉着脸转过身去，缓步走向了面具。 这种拽得二五百万的熊孩子啊，秋华几乎咬牙切齿地回应罗曼的高傲：“那您说说看，西·恩·尼·斯·先·生？” 纯黑的西装剪裁得体，在它的衬托下，男孩宽厚的肩膀和细窄的腰线恰到好处。从背后看过去，让人有种眼前的男孩已经是个英俊男人的错觉。没准，这才是罗曼正确见面方式，至少这样，秋华不会一直想着给他那张洋洋自得的脸上添点颜色。 “看到了吗，中间的那个，”男孩的手指指向了一个丑不拉几的面具，一个秋华从来没有注意过的面具，声音包括语调，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容光焕发，“它来自14世纪的种花家，上面每一个圆点就是一片珊瑚，上千片珊瑚镶嵌在一起才铸就了如此栩栩如生的面孔，更别说它的神圣意义了……” 男孩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他不得不稍微暂停了一会儿，才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总之，我一直想要这么一张面具，它可遇而不可求。” 满脸黑人问号的秋华仔细看了看那张罗曼为之疯狂的面具，在她眼里，除了珊瑚看起来有点意义以外，它不过是一个张飞般瞪眼张嘴，红面獠牙的可怖脸孔。特殊意义嘛……既然老秦头都把它挂在大厅墙上吃灰了，大概是美化室内景观？ 久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罗曼，转身望了一眼女孩，女孩脸上的茫然说明了一切。果然，像这种神秘壮观的艺术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欣赏的，尤其是普通人。 他嗤笑一声，不客气地说道：“你最好现在就离开，否则我就要叫人来送你去警察局了！” 罗曼的话像是一记警钟，提醒了秋华，她可是一会儿有课要上的人，丹妮尔女士对迟到的耐性也不高。 "好的，西恩尼斯少爷，小的这就走人。"秋华做了个滑稽的姿势，宛如古代欧洲贵族少女从舞会退场一样，双手捏住不存在的裙角，俯身朝他鞠了一躬。其实，要不是一开始被他拦住了，她早就跑去上课了。此刻离开，简直求之不得。 随后，在男孩惊讶的视线中，秋华快步走向了侧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出口在另一边……"罗曼指了指另外的方向。 "对，你没有记错。"秋华狡黠而顽皮地笑了笑，随即，眼神中划过了一丝复杂，虽然这货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秋华正色道:"无论是谁，你应该让他们住手，这样不对……" 罗曼当然明白她在说什么，尴尬、耻辱、愤懑等多种情绪一下涌上了男孩的脸颊，被人窥探了那些最黑暗最痛苦的回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怒吼回去。事实上，这也是他唯一知道的应对方式。 "……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尽管罗曼·西恩尼斯这个人非常可恶，但在哥谭市这样的环境下，他必定会被培养成特别牙败的家伙。 就当做日行一善吧…… 秋华摇了摇头:"讲真，你现在需要几个两肋插刀的好朋友和一个特别专业的心理医生。" 说完，她就垫着脚尖轻快地离开了，不出所料地听见男孩在背后发出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看着车渐渐驶离这块人声鼎沸的区域，罗曼终于能轻松地喘出一口气了。自那个女孩走后，他就不能好好静下心来欣赏墙上的面具，每个瞬间都能看见那张自以为是的笑脸。 如此年轻，如此无礼，如此……充满活力，这些都让他恨得牙痒痒！ 真不知道以后会露出怎样脆弱绝望的神情，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拉入自己所在的灰色沼泽，看她因窒息而渐渐丧失神采的瞳孔。 这个恶劣的想法，使罗曼咧开的嘴唇上多了一丝血色。少年本来就像一朵长久照不到日光的麝香百合，宁静时苍白忧郁，纤长睫毛覆盖下的眼睛里，只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罗曼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起了父亲:"父亲，今天我可能看见了我的未婚妻……" "这不可能，秦三爷说你的未婚妻现在在欧洲上学。" "但我明明看见了一个女孩……" 父亲的回答，令罗曼措手不及。她明明是秦家的一份子，如果她不是他的未婚妻伊莎贝拉·秦，那她是谁？ "你最好闭嘴，我现在想要休息一会儿，跟唐人街老狐狸对话实在太伤脑筋了！还有你收藏的那些面具，仅仅看着就让人做噩梦，回家就把它们全都扔掉！" 看来，这次谈话并不算顺利。父亲脾气无比急躁，他生气时，很容易迁怒身边的人，车内显而易见地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是的，父亲。"罗曼掩去了目光中的邪恶，低声答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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