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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在柳姨娘院里,我们可有什么人手?”李筠问。“有,只不过是院里的扫洒丫鬟,不能进房服侍的,怕是紧要消息不甚灵通。”碧玉不假思索地回答。    “无妨,这就够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不过想问问这雨儿的事情。方才问她是否家生子,她面色尴尬,大约是外头买来的。我想这柳姨娘现在如此狂妄,这雨儿挤眉弄眼,也不是个好的。我想着,能不能想个法子,给柳姨娘和这雨儿一点好看的,也省得又来欺压我们。”李筠面色沉静,显不出什么,近身伺候的几个丫头却知道,姑娘这是恼了。    “姑娘这倒不必特地去叫人来问了,奴婢就知道!”绿果这时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盏茶,恭敬地端到了李筠跟前。李筠接过茶,奇道:“你怎么知道了?”    “原先我常替姑娘去厨房领饭,和厨房的范大娘熟得很,她嘴也碎,什么都爱说。原来这雨儿的爹娘原先都是种地的,她爹是个混人,天天不是喝酒就是闲逛,农活也不做,喝醉了还喜欢打老婆,有两年收成好了,还要纳妾,她娘拗不过,只好让那女人进门了,也受了那女人不少的挤兑。后来有一天,她爹喝醉了跌死在路上了。她爹一死,家里的大伯子小叔子们立刻来抢田抢屋,又说她们不是自家的,把她们娘儿俩赶出了家门,她们娘儿俩只能在村里帮忙过活。那个小妾倒年轻貌美,又被她大伯收了,又挑唆着她大伯把她们赶出了村子。    她娘无法,只好带着她回了娘家。没想到她舅舅又是个没良心的,嫌她们俩在家吃干饭,偷偷把俩人都卖了。她娘命好,卖在咱们府里,分到了柳姨娘身边,巴结奉承,好容易得了柳姨娘的眼,这才想办法把女儿也买了来,求柳姨娘放在院里,听说这雨儿被买来时,正在学……弹唱呢。”绿果说到最后一句,有些不好开口。    “我说呢,买来的也不是什么低人一等的事,怎么她的面色一下子那么难看,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在。”李筠笑了笑,“既有这样的缘故,那就好办了。对了,这风露院又是怎么回事?”    “奴婢方才找茶叶时也问了小丫头两句风露院的事,小丫头想是不得用的,嘴倒不紧,说是那年咱们离府后不久,策少爷被奶娘抱着在风露院外的抄手游廊里玩耍,风露院里的荷花池上忽然飞起了几只乌鸦,把策少爷吓着了,柳姨娘去哭求老太太老爷,说乌鸦不吉,又惊了策少爷,要封院子,老爷便把风露院给封上了,再也没准人进去过,只留了一个老婆子看门。”    “那原先的丫头妈妈们呢?”李筠追问道。“听说有的被卖了,有的被送去厨房和浆洗房了。”绿果面带不忍地说,想也知道,柳姨娘送她们去,必然不是做管事婆子大丫头的,必然是烧火劈柴,或是洗衣服此等最苦的差事。    “可怜了,马上就要进京了,此时不宜大动,紫露去送些银钱衣衫给丫头妈妈们,就说是我累了她们,等进京后我再想法子把她们放出来。眼下,先忙眼下的事情。”李筠眉尖轻轻蹙起。    不一会,来了个高氏屋里的妈妈,碧玉亲自请了进来。李筠一看,也是不甚得用的一个杨妈妈,为人还算忠厚老实,只是不善言辞,又不会讨好,因此年龄虽最大,却远不如罗妈妈和荣妈妈受重用。    杨妈妈进来恭恭敬敬地福了福,道:“大姑娘,晚上酉时一刻在荣寿堂摆饭,替姑娘接风洗尘呢。”李筠略欠了欠身,说:“不敢受妈妈的礼。碧玉,去把我箱笼里那小瓷瓶的雪津丹拿来给杨妈妈。”碧玉依言拿了个青花小瓶递给了杨妈妈。    杨妈妈推了两推,李筠笑道:“妈妈快别客气了!这是安家村里一个老大夫配的丸药,这大夫是原先随军的,听说医术很好,后来年纪大了,在家安养。这雪津丹是配了夏天解暑的,并不值钱,大人小孩都能吃,我这里替老太太、老爷、柳姨娘处都准备了,这是余下的一些散丸,我自己分装了几个瓶子,就是怕妈妈嫌弃不肯要。”    杨妈妈听了,脸上堆起了笑,接过告退了。    紫露性子直爽,见了问道:“姑娘,这杨妈妈在老太太院子里并不很得用,姑娘给她这雪津丹做什么?这雪津丹虽说不值钱,配制却不大容易呢,若是送给罗妈妈和荣妈妈,倒还值当,送给杨妈妈,有些浪费了。万一再被罗妈妈和荣妈妈看见,那姑娘不是又没落着好?”    碧玉听了抿嘴笑道:“姑娘可聪明着呢!知道罗妈妈和荣妈妈最受重用,咱们送什么,她们一来呢,不见得瞧得上眼,二来呢,她们也未必就领姑娘的情,还不如不送。这杨妈妈虽说不如那两位妈妈得用,却年资最长,且平时为人也算公道,不是那种拜高踩低的小人,姑娘和她交好,没什么不好的。况且杨妈妈为人沉默寡言,不喜争先,这好东西拿回去了,肯定严严实实地藏着,不会外露的!”    堂里几人听了,不禁面露微笑:这碧玉最后一句,的确叫人想到了杨妈妈那凡事都有些躲躲藏藏的样子,甚是传神。    天色擦黑,李筠换了件粉色褙子配橘黄色棉裙,带着碧玉和玛瑙向荣寿堂走去。酉正时分,李筠走进了荣寿堂的正堂,却见到李霜兰也已到了,正倚在高氏身边说说笑笑,高氏脸上皱纹舒展,心情甚是愉悦。李筠见了假作不见,恭敬地行了个福礼,高氏倒没为难,点了点头,李霜兰却大喇喇地站着,避也不避,受了李筠这一礼。    李筠见了,心里知道这李霜兰是像以前一样,故意想刺得自己跳脚,心道李霜兰这两年也无甚进益嘛,和她姨娘一样,还是那些老招式,且还不如原来知道收敛了,竟这么明目张胆的。于是对上了李霜兰的视线,作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李霜兰见了,心里得意,不来行礼反倒示威地扬了扬眉毛,等着李筠发作。    李筠却转开视线,吃惊地看了一眼高氏,见引来了高氏的注视,又低下头去了。高氏自己出身不高,生怕别人看轻,因此最重规矩体统,以前李筠被她不喜,就是因为“没有大家子出身的样子,不守规矩”,现如今不守规矩的,可是她李霜兰,不知高氏是要偏袒这个讨人喜爱的庶女呢,还是重视规矩体统呢?    高氏早看见了这姐妹俩人的眉眼官司,本来二丫头站在身边受礼已属不妥,大丫头只面上闪过惊讶之情,倒忍住了没发作,的确是长大懂事了,知道在长辈面前顾着面子,当得一个“稳”字。反倒是二丫头不守规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着实不像话,看来是自己这两年太纵着二丫头了,于是淡淡地说了声:“二丫头怎么不向你姐姐行礼?别只顾站着了。”    在李筠看来,这句已经是顾着李霜兰讨喜,语气特意放轻了。要是换成自己以前,高氏大约连“想是身份尊贵了,怕行礼把要闪了”之类的话都要说出来了。然而李霜兰一听,却像是受不住这重话似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脸也沉了下来。李筠知道李霜兰这一两年在府里着实得意,一时不能承受也是有的,然而看在高氏眼里,却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了。以前大丫头不懂事,自己训斥了,大丫头也不敢明着回嘴,这二丫头身份还比大丫头低,只是个庶女,自己不过轻轻说了一句,竟摆起了脸,遂不喜地说:“快别愣着了,向你姐姐行礼吧。”    李霜兰心里委屈,心想这丧妇长女命格不详,又是那样倔强的性格,自己凭什么要向她行礼?然而祖母有命,不得不尊,只能委委屈屈行了个潦草的福礼。李筠见了,面带笑容地回了半礼,高氏见李霜兰作态,更不高兴了。在高氏看来,自己是家里最尊贵的人,疼爱谁,那是谁的服气,可不是为谁任性作支持的,李霜兰在高氏心里的印象,顿时黯淡了些许。    李坚进门时,见到自己母亲脸色淡淡的不好看,心里苦笑一下:怎么大丫头刚回来又惹了老母生气,却又看见大丫头脸上怡然自得,不像是做错事的样子,细看时,长大了一些,更像亡妻了,心里不由得又是喜,又是悲。反倒是二丫头脸上,又是委屈又是不情愿,心里有数,又想着二丫头这一年来也是颇为讨喜,自己要是问了,母亲必然要责骂二丫头,自己也不忍心,便故意不提,转而问道:“母亲这里可备了玉米黄金饼?好久不吃,倒想着了。”    高氏最疼儿子,听了赶紧说:“好好的怎么想吃那个了?又粗又寡的!罗妈妈快去吩咐小厨房做上,记着多放些糖!”罗妈妈应了自去吩咐不提。    摆上饭了,四人依座次坐下,李筠见柳姨娘并未露面,心里稍安,好在柳姨娘还没来伺候高氏用膳,看来高氏虽然受了柳姨娘好处,房里多了许多好东西,却还没废了规矩。    “这盘是什么?”高氏年纪大了,眼睛却利,一眼就看见桌上有一盘菜不是府里常吃的。    “回老太太,这是大姑娘带回来的,是小竹庄上产的小雁蕈,方才特地吩咐碧玉送去小厨房的。”罗妈妈满脸笑容地答道,给高氏搛了一筷子。    高氏尝了尝道:“味道倒很鲜美,怎么先前没见送来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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