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碧玉见了,放下手里的绣针,亲自去端茶。 “嗯。”李筠神思不定地应了一声,走进书房,躺在了一张藤椅上。 碧玉端了茶进来见了,“哎呦”了一声,说道:“奴婢把锦垫拿出去晒着了,姑娘怎么坐那光藤椅上?虽是春日里,却也还凉着呢!” 李筠听了,才感觉背后不似平日里暖和,站起身来,走到小茶几旁坐下,又问:“碧玉,你以前可跟着我娘亲理过事?” 碧玉奇道:“姑娘怎么问这个?奴婢是下面庄子挑上来的丫鬟,虽说在夫人院子里跟着姐姐们一段时日,学着伺候,可是却没福气跟过夫人。” “柳姨娘出了个歪点子,叫我管着后日宴上的茶水呢。”李筠端起茶盏,不由得头痛。 “我当姑娘愁什么呢,姑娘只管问顾妈妈不就好了?顾妈妈跟着夫人身边理事,管过的宴没有八百场,也有五百场了,难道还能不知?”碧玉笑道。 李筠顿时一拍脑门:“我这可真是糊涂了!现放着一个顾妈妈呢,我竟想不起来!你快去请顾妈妈来!” 不一时顾妈妈急匆匆地来了,李筠见顾妈妈额上渗出几滴汗珠,便嗔道:“碧玉也不说清楚,又不是什么大事,还叫妈妈跑得满头是汗的!”说着递过自己的帕子去。 顾妈妈接过,笑道:“不怪碧玉,是奴婢自己要赶来的!”说着,用力换了口气,接着说道:“姑娘,这柳姨娘叫你来办宴,定然没好心!” 李筠皱了皱眉头说:“谁说不是呢!这些年妈妈不在府里,我又是浑不知事,虽说每每出来交际的都是老夫人,可是内里实际却都是柳姨娘打点着。她猛地一叫我管事,我一来不知各家夫人的喜好,二来一时手下也没有得用的人手,总不能叫碧玉领着院里丫鬟去伺候吧!” 顾妈妈想了想,说道:“按照惯例,府里吩咐下人做事,都是早上辰初,在议事厅里。想必明日一早,柳姨娘要去议事厅吩咐事宜,她既请姑娘管了茶点,那么姑娘只管去就是了,姑娘身份摆着,她还敢作弄姑娘不成?姑娘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问那柳姨娘,她当着许多人的面,必然不敢有所隐瞒。姑娘也可借机向她要些人手。若是她有推诿的,姑娘只管问老太太就是了。” 李筠点点头,又与顾妈妈商议了半天,心中大定。 次日一早,李筠自荣寿堂请安回来,换了一身湖绿暗纹褙子,头上也不戴平日戴的攒珠花簪了,命玛瑙替自己插了一支白玉簪,带着碧玉与玛瑙往议事厅去了。 李筠踏进议事厅时,正是辰初时分,柳姨娘正坐在上座西首喝茶,见李筠来得准时,脸上倒也不意外,知道她必要回去问顾妈妈的,便笑了笑,也不起身迎接,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李筠坐在东首。 李筠知道,自己若去与姨娘对坐,是掉身份的事。又见厅中已有了好些婆子,想必是等着柳姨娘吩咐话的,自己此刻若是气势弱了,便要受人轻视。可这些婆子们都听柳姨娘吩咐了这好几年了,难道这时还能向着自己?想到此处,李筠心中有了计较,不慌不忙坐在上首,开口道:“既柳姨娘让我坐了这位置,我少不得要先问问了。” 柳姨娘听了也不着急,笑着揭开茶碗,啜了一口茶,心道这下站的都是经老了事的婆子,我已吩咐了,有问必答,不可“添添减减”,她们自然不会欺你,却也不会帮你,难道你还能问出朵花来? 李筠问道:“哪个是叶妈妈?”下边一群婆子里站出了一个满脸笑容的婆子,柳姨娘见这正是平日最得用的一个婆子,心道,这小丫头倒不简单,和顾妈妈两个人竟把府里情况摸了个遍,难道要把这叶婆子叫去管茶点这样大材小用?那自己的正经宴席岂不是无人来管了?不过,只要她开口要人,自己这里也有话回,决计不能叫这小丫头得意。 “我且问你,这府里的女主子是哪个?”李筠问道。 那叶婆子也早准备了一肚子的好话哄这位大姑娘,保管叫她得意洋洋,没料这娇滴滴的大姑娘竟开口问了这么一句,张了张嘴,一时没发出声来,又定了定神,才开口回到:“自然是老太太!” “叶妈妈果真知事,那老太太之下呢?” “自然是大姑娘、二姑娘!”叶婆子又满脸笑容地答道。 “还有呢?” “再没有了!”叶婆子心想原来这大姑娘是来抖威风来了,便顺着李筠的口气答道。 “原来如此,我说呢,哪里还有姑娘和姨娘对坐的道理,还是叶妈妈经老了事,一下子替我解惑了!”李筠也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 柳姨娘知道李筠就差明着指在自己鼻子上了,说自己不配坐在上首,可是李筠说的又句句是实话,叶妈妈又是自己的头号拥趸者,连叶妈妈都这样说了,自己哪里还能再摆起威风呢?一时脸上尴尬,待要离座罢,又觉得气势矮了一头,不离座罢,还不知这小丫头又要说出什么刻薄话来,于是顺势站了起来,走到婆子们前面手一指道:“大姑娘容禀,我先给大姑娘讲讲人事!这几个婆子是大灶上的,专管各类大菜,这几个婆子是小灶上的,专管各类点心,这几个婆子专管热水,这几个婆子专管碗盏……” 李筠听刘姨娘含混而过,并不细说何人擅长何事,知道她捣鬼,也暂不去不计较,点点头道:“好,姨娘说的果真很详细,还请姨娘把专管差点的婆子们都点给我罢,我自有吩咐。” 柳姨娘指了几个婆子出来,又笑了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京中已先派了可靠的下人先去洒扫收拾,府里人手紧俏,灶上还缺几个人手呢,茶点上恐怕还要匀两个来灶上,姑娘怕要多担待些儿。”心里暗笑,最好这小丫头片子听了这些能赌气闹出去,自己总能叫她落个“无能”的名声,这话就算去了老太太面前也是一样的,人手不够,瞧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如何摆派头。 李筠听了,却不多说,点头道:“是,这忙忙乱乱的,到处都没法周全也是有的,姨娘请吩咐罢,我瞧着。” 柳姨娘使坏,知道李筠没理过事,早早安排好了事情不给她瞧见,这时不过白嘱咐两句,然后便道:“姑娘,我这里都没什么吩咐的,不过是照着旧例罢了,您又什么吩咐的?” 李筠知道若是自己也来一句“照着旧例”,那婆子们便要欺生了,好在昨日早和顾妈妈敲定了,这时也不慌张,开口道:“既人手不够,那么点心就不能过于繁复了,什么千层糕、四喜团这些费事的便不要了,你们回去多准备蒸点和炸点,蒸点呢,一早便可蒸上,放在蒸笼里暖着;炸点呢,先浅浅地炸了放在一边备着,要上时再复炸了送上,这便省得一帮子人忙忙乱乱,要时也出得快一些。茶呢,不要烹茶和点茶,想必也没那许多功夫,便把今春收的新茶拿出来,明日在耳房多起几个小炉子,现泡罢了。”说着转过头对站着的柳姨娘微微一笑,“这样可行?这还能替姨娘省两个人手呢,姨娘那里安排不济,我这里省下了一两个,就给姨娘罢!” 柳姨娘一听,无话可说,有顾妈妈的支持,李筠安排得周周道道,还趁机挤兑了自己做事不济,顿时气得笑都笑不出来了。 下站的婆子们也是反应各异,有柳姨娘一派的想,以后这府里有人来争权,恐怕日子难过了,要趁早捞些在手里才是。有没被贬出府的中立一派想,这大姑娘做事倒老练,且又是府里的正经主子,长大了总要把管家权拿回,恐怕日后做事也要多掂量掂量,不可两边逢迎了。 李筠见柳姨娘并婆子们面色变幻不定,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震慑的目的,便迤迤然道了一声:“想必姨娘还要费心安排人手,我这便不打搅了,先去老太太处伺候着了。”说罢,带着两个大丫头,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碧玉性子稳重,见了方才的景象不过是暗暗替姑娘高兴。玛瑙到底还跳脱了些,满脸的兴奋神色:“姑娘可真威风!说得面面俱到的,把柳姨娘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婆子们都给惊到了!谁叫她们欺负姑娘来着!现下知道了罢!姑娘可是聪明伶俐,什么事情都无师自通的!想叫姑娘吃亏,那怎么也不能的!” 李筠见廊下四处无人,轻轻点了点玛瑙的额头:“傻丫头,你当这都是你姑娘自己想出来的?这些都是顾妈妈教的!这次幸亏是柳姨娘先回过了老太太,叫你姑娘我有了时间和顾妈妈商讨。要是柳姨娘还像先前一样,能照府里的例子一样晨起请安,今早请安时陡然和老太太一提,老太太应了是,把你姑娘赶去议事厅,你姑娘可就像那火上的蚂蚁了!” 玛瑙听了,不由得点点头,又赶紧吹捧道:“姑娘这么聪明,以后肯定什么都会的!” 李筠听了,长叹一口气说:“是啊,以后一定要什么都会啊,否则这柳姨娘还不知有多少‘好主意’等着我呢!”见已行到荣寿堂院门口,便住口不提,面带微笑地踏进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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