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她是礼部尚书刘大人家的女儿,叫刘芝。”李虹心不在焉地答道,心思全在投壶上,“性子嘛,要强得很,你可别招她。” 一听见“礼部尚书”几个字,李筠不禁苦笑,当年在九里驿站,那位刘夫人还是礼部侍郎夫人,如今摇身一变,竟升了礼部尚书夫人了,难怪方才薛夫人说请她来撑场面,又对她颇有逢迎之色。 “姐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李霜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到了李筠身边。李筠回头一瞧,见那刘姑娘也在李霜兰身边,心头不由得警钟大作,淡淡地说:“你有话就说罢,撇开众姐妹去别处不好。” “可是……这事不便当众说。”李霜兰作出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尽管说罢,这里众姐妹都是有分寸的,必然不会传出一言半语。”李筠见李霜兰作态,心中更警醒了。 “哎哟,筠姐姐,好伶俐的口齿呀,竟把兰儿说得哑口无言的,兰儿,你说得不错,果真是嫡姐威重呢!”刘芝见李霜兰败下阵来,摇着手中的团扇说道。 李筠听刘芝“兰儿兰儿”地叫着,心中倒有些奇了,李霜兰虽说是个庶女,却因为颇受宠爱,平日里是心高气傲不低头的性子;与李芙交好,也只是因为李芙性子柔和,长袖善舞,那位刘芝姑娘瞧起来就是个高高在上的性子,俩人不知怎么能说到一起的? 刘芝见李筠态度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李霜兰打动,也没被自己的激将法激到,便用力扯着李筠的袖子走到一边,李筠从没见过这样无礼的闺秀,竟一时没法反抗,跟着走了过去。 “筠姐姐,是这样,我方才不小心打翻了一盏果子露,即便赶紧拿帕子擦,还是溅了一点在裙角上。你也知道,今日这葡萄露颜色最重,偏我穿的又是鹅黄裙子,看起来太显眼了,便想着换换。”刘芝也不去看李筠脸色如何,便自顾说了起来。 李筠一听便暗道,难道你出门竟不多备一身衣裳,还要找我来借?虽这么想,脸上却没露出来,只是淡淡地问:“不知道刘妹妹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是这样,我方才叫人去传话给我的丫头,叫她把替换衣裳拿了来,这时就在花园外等着,我想,要找个屋子换衣裳,不免又要重新装扮一番,便想借姐姐的屋子用用。”刘芝见李筠冷淡,暗恨这李六姑娘摆架子,要不是自己娘亲吩咐和她套近乎,务必要把她骗出这石舫,引到的旁边的桥上,自己才不来受她的冷脸呢。 “既要借屋子,那霜兰的屋子不行吗?还要特地来找我?你们二人不是挺合得来的?”李筠听了,仍旧无动于衷,并没答应。 刘芝没料到这李六姑娘看起来性子软和,说话却毫不留情面,被刺得一时忘记答话,连方才与李霜兰说好的借口都忘了。李霜兰见状,赶紧接上:“姐姐,方才我请刘姑娘去了,可是刘姑娘一问我用的什么头油,就不成了。您不知道,刘姑娘闻不得茉莉花香,一闻就头晕犯恶心呢。” 李筠听了,知道推无可推,如今李虹要款待客人,自然不能带领这刘姑娘去更衣,只有自己姊妹二人,是府上的堂姐妹,可以代为效劳,既李霜兰那里去不得,只能去自己那里了,于是便走去跟李虹耳语了两句,李虹听了,略带惊讶地看了李筠两眼,笑着和众女孩儿敷衍了两句,把李筠拉到一边,轻声道:“筠姐姐,方才我瞧那刘姑娘故意撞了周姑娘,才将裙子上溅上了果子露,原本以为她是看不惯周姑娘,作弄人家,现在看来,倒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不管如何,你当心些。对了,我身边的画眉是会武的,叫她跟你去罢。” 李筠原本就警醒,听了李虹的一席话,也不推辞,笑着点点头,用力握了握李虹的手便转身出去了。李虹叫过画眉嘱咐了两句,画眉应了是,趁众人都不注意,悄悄跟在了玛瑙身后。 “筠姐姐,你瞧这西花园,大方规整,绿意浓浓的,风景真好!李夫人治家有道,这李府的景致,在京里都是数得上的!虽然不如公卿贵族家那样威武庄严,可是别有一番风味呢!听说李夫人是南方人呢!兰儿说,你们住的东花园风景秀丽,和这里倒是大不相同呢!”刘芝似乎不忙着去换衣裳,走了没几步,便走到了桥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风景。 李筠这时代行主人之职,不便拂其意,只好跟在刘芝身后,随意附和道:“婶婶的确是很能干的!”余光瞥见那个月儿紧紧跟在李霜兰后头,想起玛瑙的话,又想着李虹的话,有意离这个月儿远远的,便吩咐道:“玛瑙,你带着她们在这里,我们到桥中央去赏景。” 玛瑙也早瞧见了月儿,心里正七上八下地担心她作妖,这时听了自己姑娘的吩咐,心里一块大石顿时放了下来,笑着拉住月儿,道:“月儿姐姐,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姑娘们说话,咱们别凑得太近了!”边说边手上使力,心道要是这月儿硬要跟上,自己说什么也要把她和自己姑娘分开,没想到月儿并没坚持,笑了笑便站住了,倒叫玛瑙怀疑自己多心了。 “这座石桥的栏杆倒很别致,每个柱子上的花样都不同呢!这个是雕的莲花,那个是雕的牡丹!”刘芝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轻声惊呼道。 “芝姐姐不说,我当真没注意到呢!自来了府里,也游玩过几次西花园,却从来没注意过这桥上的栏杆呢!”李霜兰知道刘芝家里官位颇高,巴不得有个机会捧着钱芝,这时刘芝一说话,便忙不迭地拍起了马屁,上前去一个个赏玩那石柱。 “是啊,我竟也没注意到呢!不过我在书中读到,皖南一带的桥梁大多是这样修建,大约这宅子第一位主人是皖南人,这样修建石桥,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异的事情。”李筠附和着,却并不上前。 刘芝见李筠不冷不热,并不靠近自己,不由得头痛,这李六姑娘怎么如此警醒?忽地余光瞥见池塘边远远来了几个男子的身影,知道是母亲说好的时机到了,心中急了起来,便走近两步,不由分说地将李筠拉到了桥栏边上,伸手指着湖面的荷叶,娇声道:“筠姐姐,你瞧那莲花骨朵甚是可爱,不知开的花是红的呢,还是黄的呢?” 李筠只觉得手腕被紧紧抓住,那力度堪比李虹的“魔抓功”,心知不好,便使劲甩了两下,想要挣脱,没料到刘芝看起来娇俏可人,力气却大得吓人,李筠挣扎了两下,不知怎么,竟被一甩—— “大姑娘,小心!”玛瑙见自己姑娘竟从桥上掉了下去,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正要惊呼,却见月儿快走几步,先喊出声来,显然是急得很了,连原先自己府里的称呼都叫了出来。 · 另外一边,刘小公子正随李青等人在湖边慢慢地走着,心不在焉地听其余人讨论什么“报效朝廷,立志从军”,暗笑这些愣头青不知事,从军有什么好的?不如在家舒舒服服地享乐,身边有佳人,杯中有美酒,比什么不强?薛公子见刘公子不答话,脸上还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中便有些不服,又向来瞧不起这个纨绔子弟,于是故意问道:“不知刘葆公子觉得我们所说的,可有道理?” 刘葆听了,微微一笑,敷衍地答道:“众位说的,都是大道理,在下佩服佩服!”薛公子见他嘴上说佩服,脸上却仍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色,知道这位钱葆公子怕是明捧暗诋,不由得怒向胆边生,捏紧拳头,跨上一步,大声道:“你什么意思?”刘葆见了,挑了挑眉:“我什么意思?佩服大家的意思呗。”说着也跨上一步,因薛公子才十四,刘葆已十八,俩人个头悬殊,薛公子瞧着便弱下气势去了。 李青见状,不由得怕薛公子吃亏,赶紧拉住了薛公子,又因知道此次宴请是为何,心中对那薛家原本就不反感,又得了母亲嘱咐,要好好照顾薛公子,便赶紧站在两人中间,隔开两人:“咱们不必在这里啰嗦,走,去我那里瞧瞧我父亲我赐的那把龙泉宝剑!”几位公子一听见龙泉宝剑的名头,不由得羡慕起来:“这可是当初先帝赐给李老大人,李老大人又传给了李大人的,你才多大,李大人竟赐给了你?”“得了这么一柄宝剑,今日宴上李兄可要多饮几杯!” 刘葆见这群人如此无趣,不由得叹了口气,要不是母亲说了,今日必要趁机将那位李姑娘拿下,从而做定这桩亲事,自己才不会提起来游园呢,有这闲工夫,不如在李青的练武场上瞧这几个傻小子耍把戏玩。这么想着,便转开目光,去找妹妹的身影,这一找,便瞧见妹妹和两个女子站在桥上,高的那个想必就是母亲说的那个李大姑娘,长相倒不差,只可惜女生男相,少了些娇柔气息,自己着实不喜,再去看另一个,虽然年龄小了些,却长得俏丽可人,虽然还未长全,已经隐隐瞧出几分艳色来,念及此处,刘葆暗自笑了笑,可惜母亲相中了那个李大姑娘,若瞧中了小的就妙了。也罢,自己不过是娶个躯壳摆着,男相不男相的,也不要紧,当然了,要是能换过来,就更好了。 刘葆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忽地听见几声惊叫,便看见那大姑娘从桥上落了下去,这便是母亲说好的机遇了,于是紧赶上几步,就要飞奔过去。 李青也听见了这几声惊叫,早看见了桥上站着的是谁。因从小练武,李青目力极佳,桥上众人的表情都瞧得清清楚楚,一下子便猜到是那位刘姑娘做手脚,恐怕那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八堂妹也有份。这时见那个小刺猬一般总是防备人的堂妹出事,心里不由得恨这妹子笨,怎么对外人便亲亲热热的,对自己这个正牌堂哥倒充满防备?无缘无故的,和一个外人走那么近做什么?这下子出事了,自己又在场,娘亲还不扒了自己的皮?见刘葆要上前,忽地想起他和刘芝是兄妹,直觉不妥,便赶紧拉住:“刘公子,男女有别,请勿上前!” 刘葆这时倒正义凌然起来,怒道:“救人要紧!”回头用力挣了挣李青的手,李青练武有成,这时手上又使了巧劲,就是为了牢牢拉住钱葆,刘葆沉迷酒色,绝不是他的对手,挣了两下没挣脱,便急道:“李大公子,人命关天,你还顾忌什么男女有别?难道你要眼睁睁瞧着那位姑娘去死!?” 李青听刘葆说话倒厉害,又见周围几位公子露出不满的神色,不紧不慢地笑了笑,仍旧紧紧扣住刘葆的手腕:“刘公子此言差矣,在李府,怎么能叫贵客下水救人?你瞧!” 刘葆转头,见一个身穿青色比甲的丫头早就跳下水去,救起了李筠,这下便知计已落空,便不再坚持。因怕别人瞧出来自己心里有事,便笑着提起去瞧龙泉宝剑。李青听了,深深地望了一眼刘葆,吩咐道自己的小厮:“清风,先带几位公子去我院子,好生伺候。我去嘱咐几句话。”说着,便大步向石桥上走来。 石舫里的女孩们也瞧见出了事,顿时担忧地涌了出来,连赛到紧要关头的投壶都忘记了,把个李芙孤零零抛在后头。李芙原本已经注定要获胜,正要投最后一只箭,这时见众人都抛下自己,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箭,轻轻咬了咬嘴唇,片刻之后才摆了个忧心的神色,也走出了石舫。 “筠姐姐!”李虹抢了出来扶住了李筠,只见李筠浑身湿透,发髻已乱,胭脂已花,可谓是狼狈不堪,又因衣衫单薄,这时瞧起来曲线毕露,甚为不雅。待要遮挡些许,却可惜天气渐热,舫中也没备着披风,当真是无计可施。 “虹姐姐,我这两日着了风,我娘嘱咐我多带了一件披风,先给筠姐姐披上罢!”人群中,一个神情天真的女孩子说道,旁边一个丫鬟听了,上前一步,手里捧了一件银灰色锦缎披风。 李虹见那是周家的大姑娘,才只十一岁,身量娇小,那披风显然与李筠身材不合,然而这时能有便很不易了,赶紧道了个谢,亲手替李筠披上了。 李青站得远远的,看见人群围了半圈,将自己那位六堂妹围在中心,六堂妹早被扶到岸边,这时背对自己,坐在湖边的一块青石上,身上衣衫湿透,正不停地打着冷颤。李青不便再看,于是略转过头去,待余光瞥见自己妹妹替六堂妹系上披风,才走近几步,清了清嗓子。 “哥哥!”李虹正不知是该先回禀母亲,还是先带李筠更衣,看见李青,犹如看见了救星,快步走了上来。李青见女孩子们都侧过身去,举起了团扇,便带着李虹后退几步,说道:“你先带筠儿回你屋子,她的丫头也带去,务必将刘姑娘也请去,再吩咐黄葵去向母亲回禀!” 李虹听哥哥加重语气,让自己“务必”将刘姑娘请去,虽然奇怪,却乖乖地点点头,转身扶起了李筠。李青见黄葵已去回禀母亲,知道她必然明白怎么回话,便目视地面,作了一揖:“各位姑娘,对不住!是在下唐突了!因看见妹妹受惊,不得不来嘱咐两句,这便告退了!”说罢,又倒退了两步,转身快步走开了。 见李青走远,薛杭左右两个女孩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薛姐姐,这位李大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是啊,不仅生的俊秀,做事也周到有礼,又知道关心妹妹,日后,不知是谁有福,受他的关心哟……”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薛杭一眼。薛杭见李青行事稳妥,长相俊秀,本就有两分中意,这时听见旁人赞扬,不由得脸红了,两分又变成了五分,原本娘亲说他无功名在身,自己还有些儿不喜,这时倒将功名看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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