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朱氏正在花厅里妙语连珠地逗高氏、连氏开心,座上的各位夫人也乐呵得很,你一句我一句地捧场,薛夫人也不冷淡,朱氏每说上三五句,薛夫人便附和一句,显得周到却自矜身份。 朱氏知道薛夫人是女家,难免要拿拿面子,更兼她家是礼部侍郎,虽说官位比自家还低了半级,可是自家却是个武官,太平年头,武官总是不受看重的,因此薛夫人那般,已算是有意了,朱氏正这么想着,却见黄葵的身影在纱帘外一闪,心中不由得一动:自己怕女儿不稳妥,特地派了个得力的黄葵去追云舫照料,这时还没到用膳的时辰,并没派人去传话,黄葵怎么会回来?难道女儿又和谁家的姑娘起了争执?朱氏想到这里,不由得头痛起来,笑着道:“伯母、老太太、各位夫人,我有两句话要去嘱咐厨房,去去就来。” 一个夫人听了,打趣道:“哟,别是方才听说薛夫人爱吃黄花鱼,这会子便派人去买了罢!”薛夫人听了,微微一笑,说道:“周夫人说笑了!这两天我有些犯了时令,大夫说,不宜吃海货的!”朱氏知道,薛氏是在主动为自己解围,便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快步走了出去。 “怎么了?可是虹儿又和谁拌嘴了?”朱氏出门后,带着黄葵走远了些,站在墙角的桂花树下,急急问道。 “不是不是!姑娘今日乖巧得很!”黄葵赶紧否认,朱氏听了,心中一松,却听见黄葵来了一句:“是筠姑娘落水了!” “什么!?”饶是朱氏性子稳妥,也忍不住轻呼一声,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六侄女性子平和,平日里常劝着虹儿不要和李芙置气,把虹儿带得也稳重了些,自己也忍不住高看一眼,更兼伯母高氏甚是看重这个嫡孙女,自己待这六侄女只有更精心的,如今她竟在自己府上出了事,偏自己还特特地派了个黄葵去,罪过可真是推也推不掉了,朱氏赶紧定了定神,厉声道:“你给我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黄葵不敢误事,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说了,就连后来李青吩咐的“务必要请刘姑娘去”这样的话,也一字不漏地禀报了朱氏。朱氏一听,便知道六侄女落水,必然是这刘姑娘捣鬼,又一想方才刘夫人神情有异,不由得多了个心眼,想到必得多请两位夫人去才好,免得那刘夫人仗着家里官位高,给侄女委屈受,至于薛夫人,这事还得瞒着她,省得节外生枝。 “刘夫人,我准备了一件礼,想要送给薛夫人,您和薛夫人最亲厚,我想着,不如请您去参详参详!”朱氏走到刘夫人身后,用不小的声音“悄悄”耳语道。 “哟,李夫人倒会讨好亲家母呀!这都上赶着送礼来了?”下首一个夫人听见,笑着打趣。 朱氏听了,心中不喜,心道,虽说男方家里难免要放低姿态,可是这样公然说出,也太折自家面子了,便淡淡说了句:“胡夫人不可说笑!人家女儿家好好的名声,什么亲家不亲家的?咱们做长辈的怎么能胡言乱语!”薛氏原本听了胡夫人的话,心中还得意,这时听了朱氏的话,便放下脸来,淡淡瞥了一眼胡夫人,显然是嫌她不会说话,那胡夫人见两边不讨好,赶紧低头,讪讪地喝起茶来。 “周夫人,赵夫人,您二位眼光好,不如和我们同去罢!”朱氏又点了最公道的两个夫人一齐去了。 “不知李夫人要送什么奇珍异宝,竟把我们三人都叫了出来?”周夫人年龄还轻,自己也是武官家里出身,说话还带着一丝俏皮。 “实不相瞒,把三位叫出来,不是为了送礼,而是因为我侄女方才在追云舫落水了!”朱氏心想去了女儿屋里自然能看见,况且各家的女孩儿都看见了,这事没什么可瞒的,便如实说道。 三位夫人听了,一时面面相觑:这种事,不想尽办法瞒着,怎么还特地叫人去看? “因方才六侄女是和刘姑娘在桥上才落水的,因此斗胆请了刘夫人一同前往。”朱氏不紧不慢地说道,见刘夫人双眉立起,像要反驳的样子,又添了一句,“为着怕小孩子胡说,便请了最公道的周夫人和赵夫人来了,想必刘夫人也不会反对罢?” 刘夫人知道,朱氏明着是说怕小孩子胡说,实际上暗指怕自己护短,便讽刺地笑笑,不再说话,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周夫人是武官出身,性子爽朗,一向不喜这个倨傲精明的刘夫人,这时见刘夫人沉默,反而挑起话头,和朱氏说笑起来:“李夫人,府上的这些花儿草儿倒别致,像是南方的!咳,你不知道,我也附庸风雅地移栽了许多南方花木在府里,可惜就怎么也养不活!不知是不是花农糊弄我呢!” “哪里呢!南方的花木在北方本就不好种!我先前也老种不好,后来我陪房里有个老妈子,家传的侍弄花草手艺,现如今我府里的花草都是她和她儿媳妇管着,我改天把她派去你府上教上个把月,包管就好了!”朱氏见周夫人递话,赶紧笑着接过,赵夫人也喜好花草,也跟着议论了两句,一时竟把刘夫人晾在了一边。 行不多时,便倒了李虹的院子,旁人不论,周夫人一进院子,心里先赞了声“清爽”,只见李虹院子里东西两个小花圃,东边栽了棵金桂,西边栽了棵玉兰,这时都不是开花季节,树上绿茵茵的,花圃里没种什么精巧花儿,只整齐地种了两圈粉月季,修剪得一丝不乱,花儿开得正好,把两颗树围在中间。 刘夫人见了却撇撇嘴:这李虹院里连个竹子菊花都无,真是粗俗得紧,那李筠和她同宗,平日里听柳姨娘说,两人好得和一个人似的,想必也不如何高雅,自己儿子要不是有点不着调,能打她的主意? “我的儿!怎么竟这样了!”朱氏进屋见了李筠,失声叫了出来。原本以为几个姑娘走在池塘边,一不留神滑了脚,最多把裙子打湿也就罢了,没想到李筠连头发都湿透了,这时已经擦干,重新梳了个纂儿,身上也换了女儿的衣裳,正躺在被子里闭目歇着。 听见朱氏的声音,李筠赶紧睁开双眼,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朱氏一把按住:“不必多礼!身子要紧!”李筠动了一下,感觉头重脚轻,不敢坚持,便道了声罪,安稳躺下了。 “六姑娘出事时,是哪几个在身边伺候的?”朱氏握着李筠的手,坐在床边,满脸寒霜地问。 “回太太,是奴婢几个。”画眉跪下答道,身旁几个丫头赶紧也跟着跪下。几人都知道,主子有事,自己必然吃不了兜着走,都已吓得瑟瑟发抖。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不老实说来?” “回太太,出事时,刘姑娘正和二位姑娘在桥上赏景,因六姑娘说了,不要奴婢们跟着,因此奴婢们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忽然瞧见六姑娘身形不稳,掉了下去……”画眉轻声答道。朱氏原本以为是刘芝打发了丫鬟好作弄六侄女,听到是六侄女打发了丫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意外。 画眉顿了顿,咬咬牙道:“那时刘姑娘正在六姑娘身边,八姑娘落后了两步。”朱氏一听,心又提了起来,刚想细问两句—— 刘夫人见自己谋划的“英雄救美”的戏码并没上演,这时女儿的举止便成了居心不良,决定先发制人,厉声质问道:“臭丫头胡说什么!你这是说我家芝儿害了你家的姑娘不成!”画眉知道随意指摘主子是大忌,本就是鼓足了勇气才出声的,这时听了刘夫人的话,不由得吓得一抖,伏在地上,不敢吭声了。 周夫人瞧不惯刘夫人那张狂的样子,冷冷道:“刘夫人,这小丫头并没那样说,你先稍安勿躁!”赵夫人心思缜密,听了刘夫人的话音,暗道这刘夫人怕要反咬一口。 果然,刘夫人紧接着便道:“这丫头是李府的丫头,还不是向着自己的主子?”赵夫人知道朱氏叫自己二人前来,就是为着怕刘夫人借机发作,赶紧劝道:“刘夫人多虑了!这丫头只说出事时候刘姑娘在李六姑娘身边,并没说刘姑娘害人!” 刘夫人听了,冷哼一声:“主子怎么教,下人便怎么说罢了!” “刘夫人的意思是,我家虹儿指使筠儿掉下水去,再指使了这个丫头来诬陷刘姑娘?”朱氏心里大怒,脸上却不显出来。李筠却感受到朱氏握着自己的手变得冰凉,显然是气得狠了,“那么敢问,我家筠儿不惜用自己的身子做筹码,图什么?” 李筠听见“我家筠儿”几个字,知道这位婶婶早把自己当成了女儿一般看待,不由得鼻子一酸,又想着刘大人家官位颇高,怕婶婶吃亏,赶紧用力捏了捏朱氏的手,示意她不必如此强硬。 朱氏感受到手上力度,心疼这侄女懂事,却知道,这面子无论如何也要找回,否则不仅白吃了一场大亏,还要背上“诬陷他人”的罪名,府里的女孩儿们名声就全毁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