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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儿不得胡闹!”远处传来一声男子的轻喝,丫头们转头,看见是自己家的大爷,赶紧行下礼去。    “这两日肖先生身子不适,下午放了你们假,你倒来欺负姐姐?”李青从大路上绕了个弯,走到亭子里。    李虹和李筠一道行了礼,开始告状:“哥!我哪有欺负她!明明是她拐着弯地说我笨!”    “哦?果真如此?我瞧筠儿说得不对,我们虹儿聪明得很!就像猴儿似的!”李青忽地板起脸,“就是天桥下边那只猴儿,一蹦三尺高,还会翻跟头!”    李虹听见前半句,还得意得很,听见后半句,又跳起来,要够着打李青。李青身材高大,又练了许多年武,哪能叫她打着?左避右闪地说:“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像不像那只猴儿?一蹦三尺高!”    李筠听见,不由得掩着口笑了,李青见这个老是装老成的堂妹难得露出这样孩子气的笑容,便也笑了笑,越发卖力,使了个招数,忽地飘到三尺外:“你够不着!”    李虹气得从桌上拿起个茶碗就砸:“你欺负人!”    李青轻轻巧巧地接过茶碗,递在丫鬟手里,高声道:“虹丫头,不和你玩了!娘亲召见,我去了!”    “去去去!叫娘好好骂你一顿我才高兴!”李虹气鼓鼓地跺了跺脚,坐下吃点心。    李青走了老远下去,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泽院的丫头们见了,都互相使眼色,暗笑大爷一向稳重,知道夫人传话去所为何事,竟笑得收不住了。    门口的小丫头笑得格外欢畅,扬声通报道:“大爷来了!”    李青见了丫头们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有些奇,好端端的,一个个笑什么?    “青云坊今年的秋衣做得不好,我瞧好几个丫头的袖子的针脚都不齐,冬衣不在他们家做了,你吩咐管家去城东的宝福斋瞧瞧,我记得他们的衣服做得也不错。”朱氏正在吩咐家务,见李青进门行礼,挥挥手道:“好了,黄葵去传话给管家,其他人也下去罢。”    丫头们默默行了一礼退下去了,李青见状,不由得更好奇:“娘,您有什么吩咐吗?”    “青儿,你坐。”朱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我想八月二十带你们去护国寺祈福,你瞧如何?”    去就是了,我哪有什么异议?李青有些莫名其妙,仍恭敬地答道:“我自当好好护送妹妹们。”    见儿子一副傻小子的样子,朱氏又好笑,又担心,万一薛夫人瞧不上可怎么好?遂开口道:“这次,咱们只约了薛夫人和周夫人两家……”    李青倏地明白过来,脸涨得通红:“这个……这个儿子不知。”    “你别羞,我近日又和薛夫人见了几次,原先还担心她们家眼光太高,现下看来,人家倒真瞧中了你。”朱氏慢慢说道,“虽说是父母之命,这亲是早定下了,可还是两边都有意的好,我是想问问你,你瞧薛姑娘怎么样?”    “薛姑娘……自然是好的……”李青有些语无伦次,“只不过……”定了定神,李青坦然了些,接着说:“我现在没有功名在身,恐怕父亲母亲在薛家面前要低头,儿子想着,不如先缓缓,今年秋闱过后再说罢。”    “我儿懂事了!”朱氏欣慰地笑了,“你父亲和我都是这样的念头,待你中了举,人家女方也更有面子!如今不过先让你们小儿女见见,总不至于真像前朝那样,进了洞房一挑盖头,两人才见第一面。”    李青的脸又红了:“全凭母亲做主。”    转眼中秋便到了,李府上上下下装扮一新,因李坚一家子也在府里,朱氏便花了几倍的奇巧心思,不仅从城南订了许多花色各异的灯笼,还买了许多种类新奇的焰火,连丫头们的绢花,都是从首饰铺里特意定制的,人人头上戴一对粉桃花,好叫连氏与高氏看着高兴。    天刚擦黑,李三老爷带着李坚与李信一同祭了祖先,又供了果品,一家人便围坐在学馆里的二楼琴馆中了。    李筠借着烛光一瞧,这琴馆的二楼平日摆着一架大屏风,这时撤去屏风,便露出好大一块地方,朝南一面的窗户全都拆下了,这时天还不很冷,中间留了两扇空着赏景,其余挂上了素白的纱帘,既挡风,又可赏景。    因是团圆节,一家子便不分男女,团团围坐在一张桌子上说笑,连金姨娘也叫放了出来,朝上磕了个头,又被连氏谴回去了。    李青知道妹妹在偷偷做灯笼,有心叫妹妹出彩,便找了个空子说道:“今日是团圆节,孙子有礼物送给祖父祖母和堂祖母,还请笑纳!”    李三老太爷听了,冷峻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哦?青儿一向粗粗忽忽的,竟也知道送礼了?拿出来我们瞧瞧!”    李青说道:“我的礼呀,随时都能献,可就是不知道二弟和其他妹妹有没有礼要献呀?”    话音未落,李芙甜甜地笑着答道:“身为晚辈,向长辈献礼是应当的,哥哥,您说是不是?”    李芙早传信给李季,说李筠关在屋里备礼,更不必说李青兄妹了,这次中秋必要好好准备,一举压倒他们才是,李季这时不慌不忙地说:“自然了,只是不敢抢在大哥前头,还请大哥先献罢。”    李青眼珠一转,却道:“我的礼不能先拿出来,你们先献罢。”    连氏瞧李青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便开口:“好,我倒要瞧瞧青儿耍什么把戏,既如此,季儿你先献罢。”    李季闻言,招招手叫来个丫头,那丫头手上捧着个什么,拿红绸罩着,待丫头走到跟前,李季亲自动手掀去了那红绸,只见一尊一尺来高的白玉观音像在烛光下隐隐生辉。    见礼物如此贵重,三老太爷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连氏与他夫妻几十年,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这时想着是团圆节,怕冷了李季的心,便打圆场说道:“又不是什么大日子,这礼也太贵重了些,你的孝心我们都知道了,日后不可如此铺张了。”    李季听了,唯唯诺诺地应了个是。李信见了那观音像,不由得想立刻把管家叫来问问,这李季究竟在账上提了多少钱?    按照次序,接下来就是李芙,见哥哥的礼贵重无比却没讨到欢心,李芙心中不由得怨哥哥傻,接着有自得起来,幸亏自己的礼物是一针一线亲自绣的,绝无奢侈之疑。    李芙也招招手,丹青领着个小丫头,拎着一对素白灯笼上来了。    只见那八角灯笼以白绸制成,八个面上分别绣着八仙,端的是惟妙惟肖,华丽无比。    “这是……”三老太爷见了,不由得出声问道。    “回禀祖父,这是孙女亲手绣的灯笼。”李芙恭顺地答道。    “还不拿下去!”三老太爷忽地严厉起来,“去年宫里过中秋,有位贵人用这彩绣灯笼,转头就被御史台从娘娘到世子参了个遍,你这是嫌家里太过安生了不成?”这一对兄妹是怎么了?如今京里人人低调还来不及,一个花大价钱买尊玉观音回来过一个普通的中秋,一个竟学“奢侈无道”的张贵妃,净想些歪点子!    李芙听了,小脸煞白,又不知差错出在哪里,只好慌忙站起身,连连答“孙女不敢”,丹碧也吓得手足无措,退下时连灯笼都险些掉落在地上。    李霜兰也并不知道这一节,她原不过想叫李芙姊妹内斗,李虹被压下一头,李芙也被朱婶婶记恨,哪想到里头还有这样的故事呢。她想不到,柳福余因灯笼得了好处不假,可是后来张贵妃受训斥,那采买赵太监怎么会对着一个商户出身的柳福余说自己主子的不是?因此不但不能反过来夺了这好处,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好在盛王要用到柳家的钱财,并没和柳家计较这个。    见庶兄庶姐的礼物比自己强多了,却都没讨着好,李虹不由得有些忐忑。    连氏知道儿媳持家有道,断然不会教得李虹性喜奢侈,这时存心想叫老头子高兴些,便转过脸笑眯眯地问:“虹儿备了什么礼物?”    “孙女的礼物不如哥哥姐姐的贵重。”李虹略有些羞赧,从百灵手上接过了一对灯笼,“孙女亲手做了一对纸灯笼,只不过这上头的字画,孙女那点子墨水可就无能为力了,都是请筠姐姐帮忙画的。”    三老太爷脸上又露出了笑意:“嗯,虹儿的礼就很好!很有孝心!”接着就着李虹的手看了两眼,忽地问:“怎么虹儿的手竟被割了?还亲手削竹篾了不成?”说着便转眼去看百灵:“你们是怎么伺候姑娘的?”    百灵吓得一个激灵,才要跪下,李虹就撒了声娇:“哎呀!祖父!百灵很好!还不是前一阵子,练琴练多了,有一日可好,练着练着瞌睡起来了,不知怎么就割了手!”    三老太爷自来疼爱这个伶俐的孙女,闻言便转头对连氏说了句:“我就说虹儿很好,不必逼得她太紧了,那琴练不好,不练了便是!”又转过去吩咐:“好生把这灯笼拿回去,挂在我书房里!”    连氏是知道李虹手指被割的始末的,听李虹轻轻把事情遮过,早在心里赞她乖巧顾大局,这时听见自己家老头子疼爱孙女,便顺着道:“哎呦,您说得倒像我是个恶祖母似的!谁说咱们虹儿琴练不好了?虹儿如今弹得可好了!”    李虹赶紧拍马:“祖父疼我,祖母也疼我!”    轮到李筠,她也有心要显出李虹,且李虹的灯笼她也算有份,于是不过是自己作了一首富贵华丽的太平诗,亲自写了出来,这时命碧玉呈上,自然无人挑她的不是。    李霜兰自己准备了个玉石水仙盆景,原本想一举压倒众人,这时见李季李芙的贵重礼物都没讨到好,倒不好出手了,可是又没准备旁的,只好硬着头皮送了上去。    三老太爷自然不会去挑别人家的不是,又知道侄子家的妾室出身巨富,这盆景于李霜兰也不算难事,便点点头收下了。    李芙原本见了李虹灯笼并不是绣花的,不由得又惊又疑,只当李霜兰编谎话骗她,这时见李霜兰送的礼物还更胜自己一筹,便又信了绣花灯笼的事,只道是李虹手笨,灯笼没绣出来,反倒恨李霜兰心机深沉,备的礼物又贵重又挑不出。    李青原本怕李季李芙胜过李虹,也准备了一份重礼,这时见祖父母不喜贵重礼物,也不慌张,故作惊讶地道:“咦?竟都送完了,就瞧我了?好,我这便要送礼了!”说罢,走下楼去了。    连氏见状,不由得好奇心起,轻声与三老太爷嘀咕:“不知这青小子又搞什么花样了,小时候要亲自给我们放焰火,险些没把那亭子点着了!”    三老太爷听了,点点头:“可不是!也不知如今有没有稳重些!”    忽地楼下传来一声招呼:“孙儿今日一舞,为博长辈一笑!”众人听了,都向馆前那块空地看去。    只见李青换了身短打,手上持着一把剑,清喝一声后,左手捏着剑诀,剑光闪闪地舞了起来。    李筠不懂武功,只见三老太爷和五叔脸上都是颇为赞扬的样子,知道堂哥大约舞得很好。不一会,池塘对岸忽然升起了许多焰火,黄色的是金云漫天,绿色的是春意融融,红色的是大吉大利,紫色的是富贵满屋,李青手上的剑光映着焰火,更显绚丽。    渐渐地,李青的动作越来越快,那变幻不定的剑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忽然,李青腾在空中,轻轻巧巧转了个身,做了个顶天立地的姿势,便是舞完了。    李信赋闲在家许久,早就手痒,这时见儿子舞得精彩,不由得喝了声好,众人脸上都是颇有赞扬之色,只有李季和李芙,面沉如水,可也没人去理他们了。    待李青换了衣裳上来,李信又恢复了那冷静的样子,训了两句:“教你武艺,可不是为了叫你到处显摆能耐的,今年秋闱可有把握?彩衣娱亲倒做得熟了!”    朱氏心疼儿子,忙向婆母使个求助的眼神,连氏也心疼孙子,赶紧出言打断:“好了!我瞧青儿比你当年有出息!”    李信心里知道儿子近一年用功得很,秋闱大约是能中的,听了母亲的话也不争辩,笑笑便入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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