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回了青荇院,气冲冲地挥退众人进了卧房,一拍炕几:“好啊!大姑娘真是好手段!送的弹弓引得策儿贪玩不说,还打了人,惹了老爷的厌弃,大姑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却不妨李霜兰正坐在贵妃榻上把玩一只点翠簪子,闻言问道:“姨娘,又怎么了?” 柳姨娘未料到卧房有人,一瞪眼睛:“你怎么悄没声地就坐在那里?唬了我一跳!”不待李霜兰回答,又气鼓鼓地道:“还不是你那好姐姐!送了把弹弓给策儿,策儿顽皮,不小心打了老太太赏的那个红珠,老爷气得打了策儿手板呢!” 听见弟弟挨打,李霜兰倒没急着指摘李筠,想了想道:“姨娘,论理,弟弟也该管教管教了,且不说姐姐送那弹弓的本意是什么,就凭弟弟敢打红珠这一条,就是大过错。老太太身边赏下来的丫头,不说敬着供着,好好对待总是成的罢?他竟如此大胆!您可不能为着护他,惹恼了老太太和父亲啊!” 听见女儿竟这么无情,柳姨娘又气又急:“好啊!如今你是金贵的二姑娘,连自己亲弟弟都不心疼了!将来你出门子了,我还能指望谁?还不是指望策儿!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是打量着以后嫁人了要靠府里撑腰,便处处讨好老太太和老爷,我这个亲娘和策儿倒靠后了!你也不想想,你弟弟才是李府以后的主子,你别只顾着讨好老的,便忘了小的!” “姨娘!你说什么呢!什么嫁不嫁的!”李霜兰听了柳姨娘的话,顿时又急又气,脸都红了,勉强定了定神,又道,“我说这话,也不只是为了自己!我正是为了弟弟着想!姨娘没在那头李府里头呆,你不知道,李季就是凭着用功读书这一条,讨了叔祖母和五叔多少的欢心,连婶婶也不敢对她如何的!” “果真?”柳姨娘听了这话,顿时双眼一亮,瞬间又柔肠百结:“可是策儿还小呀!过两年再说罢!读书苦得很,你舅舅当年吃了多少苦头!” 李霜兰又劝了几句,见柳姨娘仍旧忧心忡忡,根本听不进,便不再劝,心中却不由得有些无力:毕竟姨娘见识短,只知道在内院里做些意气之争,紧要处却又糊糊涂涂,着实有些扶不起,赶紧转了个话题:“姨娘,你就先别替策儿操心了!你可不知道,那个月儿如今在姐姐屋子里,可得意得很呢!李虹叫我带了本书给姐姐,我方才去送,姐姐不在,竟是月儿在看院子呢!” 柳姨娘听见月儿得用,果然把李策先放在了一边,心头一喜,脸上却淡淡的:“哦?她倒有本事,这么快就讨了大丫头的欢心?” “姨娘你还赞她有本事呢!就怕她得意了就要反咬咱们一口!”李霜兰急道,这时她已经知道了上次丹碧一事的始末,如何不担忧。 “放心罢,你姨娘能这么粗枝大叶?那丫头的身契还在我这里呢,料她也不敢反水,不过,我是得找些事情给她忙了,省得她得意久了,真把自己当成金凤凰了。”柳姨娘说起计谋,脸上又恢复了一副精明的神色。 李霜兰知道长姐如今心思细密,早不是当年一刺就跳的性子,这时见了柳姨娘那热烈的神色,不由得有些担忧祸及自身,一时不知是否该离自己姨娘远些才好,这么想着,便沉默了下来。 李筠陪着高氏回到荣寿堂,哄了一路,早哄得高氏面带微笑,见高氏心情舒畅,李筠趁机提起:“祖母,表姐约了我这两日陪她出去游玩呢,不知祖母可准呢?” “嗯嗯,你表姐稳重大方,多和她来往是好的,去就是了。可要我吩咐账房提些银子给你?”高氏难得大方了一次。 “不必了!我们就是出去逛逛铺子,用不着那么多银子的!孙女的私房钱尽够了!”李筠忙拒了,心中却笑高氏,连表姐的面都不曾见过,胡家的事情也从不愿听,哪来的什么稳重大方,分明是瞧胡府上达官贵人多才是。 见李筠推了,高氏也不坚持要拨银子,点点头便命传饭,留李筠吃了饭才放了回去。 回到绿霭院,丫头们便笑着上来替李筠除了披风,又拿了家常穿的衣裳来替李筠换了,李筠摆摆手:“好了,你们都去歇着罢,叫我静一静,留个人在这里就好了。” 玛瑙见碧玉在外头忙了一日,便笑着请碧玉回去休息,自己留在了东次间伺候。 李筠斜倚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心里一刻不停地盘算后日的事情,自己的涌绿楼将要开张了,如此的大日子,表哥表姐和自己自然要去的,表姐说,连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念着去凑这热闹,只可惜如今时局不稳,低调为上。 原本李筠还想请高氏和李坚也去热闹热闹,可是胡江却说还是莫要张扬为好,且这是李筠置下的产业,不宜叫高氏知道。李筠知道,胡江是恨高氏当年算计胡家的嫁妆,如今时局不稳,也的确不宜张扬,再加上开家酒楼也并不是大事,便作罢了。 玛瑙见主子歇着,便搬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绣荷包,忽地见月儿在外头冲自己打手势,回头看看李筠没什么动静,便放下绣箩,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 “好妹子!能否替我通传一声,我有要事,想禀告大姑娘呢!”月儿像是急得很,竟忘记了压低声音。 玛瑙赶紧做了个手势:“悄声!大姑娘回来才歇下了,这会子怕在打盹呢!” 李筠并没睡着,早听见月儿一番作态,却假作不知,轻声问道:“谁在外头?” 不待玛瑙回话,月儿便扬声叫道:“姑娘!奴婢是月儿!有柳姨娘的事情,要向大姑娘禀告!” 李筠在心中暗道“来得好快,只不知是来替原主子算计人,还是要算计原主子了”,半晌才懒懒说了声“进来”。 玛瑙听见主子吩咐,便不再拦着月儿。月儿几步冲进了东次间,插烛似的跪了下去:“大姑娘!还请救救奴婢!” 李筠听了,便奇道:“咦?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不是把你救回来了?不仅救了回来,还把你从老太太那里要了来,你可知道,这费了我多大的功夫!” 见大姑娘一副天真不解世事的样子,月儿急了:“大姑娘!奴婢感激您的大恩大德!可您心思单纯,想不到这里的事情,明着看,我现如今是绿霭院的人了,可是柳姨娘却留着我的身契,迟迟未交!这摆明了就是不讲大姑娘放在眼中,是大不敬呀!” 听了这几句,李筠便知道,这丫头是想借着来绿霭院的机会,彻底摆脱柳姨娘的掌控了,只是不知,这丫头会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究竟什么事?” “是这样,柳姨娘吩咐奴婢,要奴婢趁机在大姑娘的衣裳里做手脚,例如将线拆了,叫衣裳不牢,出门在外时轻易就能扯坏,好叫姑娘出丑呢!”月儿殷勤地说,“可是柳姨娘既那般心狠,想要置奴婢于死地,奴婢也不必忠于她,且奴婢如今已是大姑娘的人了,定然要效忠大姑娘!只是柳姨娘用身契威胁奴婢,说要是不替她办好这事,就要把奴婢卖去山里……”月儿说着说着,似是又气愤,又恐惧,竟流出了两行眼泪。 李筠见月儿演得似模似样的,不由得好笑,恐怕畏惧是真,气愤便是假的了。如今柳姨娘势大,李筠有心用月儿做些文章,若能把柳福柔打得不能翻身最好,最少也要让她元气大伤,就这么个毁衣裳的小事,可动不了她。李筠听了点点头,又过了片刻才慢慢开口道:“想是柳姨娘开玩笑罢,这种小事也用得着大动干戈,拿什么身契来威胁?你这丫头,就是胆小!” 月儿见李筠既不把衣裳的事当真,也不把身契的事情放在心上,便急了,才要再求,便听见李筠慢悠悠地开口了:“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月儿,你可要听?” 听见这句,月儿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李筠接着道:“从前,有一个很无道的皇帝,残害忠臣,暴虐无比,弄得天下民不聊生,人人得而诛之,于是就有个忠肝义胆的人自告奋勇,说愿牺牲自己的清名,假作这皇帝的心腹,趁机杀之,以正道义。 谁知这皇帝奸猾无比,根本不信这位勇士的话,他有个妃子又心狠手辣,见那位皇帝存疑,便道,她有个好主意,能帮皇帝试出这臣子的真心,只需如此这般便可。 次日,那皇帝果然召了勇士进殿,说只要完成一件大事,便可近身伺候,勇士便问是什么,皇帝说,娘娘心痛,需得以人心入药才能治好,听闻你父亲是七窍玲珑心,以他的心入药最灵验,你这便回去,将你父亲的心取了捧来!” 李筠的声音冷酷无比,听到这句,月儿不禁打了个寒战,李筠恍若不见,又接着说了下去:“这位勇士好生为难,若要取心,那便是大不孝,若要放弃,那就是大不义,回去后思量再三,还是实话告诉了父亲,取了父亲的心,得了皇帝的信任。后来,果然伺机杀了那皇帝。” 说到这里,李筠轻轻笑了:“你说,为了取信与皇帝,那臣子连自己父亲的心都献上了……月儿,你想要我信你,可要拿出大大的诚意啊。总不能为了你这丫头的一点可怜,我就白白地去得罪柳姨娘罢。” 月儿这才知道李筠说了这么一个毛骨悚然的故事是为何,一时竟不敢回答,李筠又轻笑一声:“知道你拿不定主意,先去好好想想罢,下定了决心,再来和我说话,否则不必再来了。”月儿听了,磕了个头,不言不语地下去了。 见月儿下去,玛瑙掩上门,不解地问:“姑娘,您为何讲那么怪异的故事?还以暴君自比……听着怪吓人的。” “傻丫头,你到现在还当这月儿是好人?”李筠嗔怪地看了玛瑙两眼。 玛瑙连连摇头:“不是!碧玉姐姐后来已经和奴婢说了,这月儿可是心怀不轨呢!我早不那样想了!只是奴婢见她着实可怜,平日里便多看顾了她两下,没想到她竟然得寸进尺,要姑娘出面去替她讨要身契!”说着气愤地跺跺脚,“柳姨娘也是个狡猾的,明着放了月儿过来,实际上还是牢牢地攥着月儿的命,想叫月儿替她做坏事!” 李筠见玛瑙一脸义愤填膺,不由得好笑,摆摆手道:“好了,我讲这故事,正是为了震慑月儿,省得她以为我年轻好欺负,现下看来,倒是暂时唬住了她,就不知道结果如何了。今晚先早点歇了罢,明日早些出门,去陪虹姑娘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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