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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第一日全氏忙着归置,李坚便不提叫柳姨娘请安的事,全氏也乐得当不知道。这日忙了一整天,全氏才将东西收拾完毕,好容易四处无人,便侧卧在榻上歇神。    正在脑海里不停地盘算府上各事,谁知却忽地被人一拍肩膀,全氏顿时吓得坐了起来,定睛一看,却是李坚。    全氏顿时撒起娇来:“老爷真是的!吓了妾身一跳!”嘴上嗔怪,人却站起身,走到炕前,拿起炕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喏,这是老爷最喜欢喝的大红袍,还是大姑娘告诉我的呢!”    李坚就喜欢这位新夫人又娇羞又周全的性子,一边像大姑娘似的撒娇,一边又像个小媳妇似的体贴人,只可惜这会他却不得不打破这和谐的气氛:“来,你坐在我身边,我有话和你说。”    全氏嘴上说着“才不和老爷挤呢”,却仍旧乖乖地挨着李坚坐了下来。    “你也知道,我……先前是有一位夫人的……”李坚艰难地开口,说了一半,却不知如何往下说了。    全氏知道,李坚嘴上说的是先夫人,实际上要说的却不是这件事。不说两家相看时早通过气的,早上才拜了胡氏牌位呢,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李坚不说,她才不会“自觉”地替李坚说呢。    见全氏露出满脸茫然的神色,李坚无法,只得自己说了下去:“家里还有个柳氏,是原先胡氏在时就作了姨娘的,今日我看你忙,也没叫她来敬茶,明日一早,不如叫她来罢,论理,她也应当给你请安问好的。”    全氏知道,妾室给正房敬茶请安,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自己接那碗茶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在家时早听自己娘亲说过了,说柳家商户出身,竟能替儿子谋了个官位,且似在贵人身边还很得意,柳姨娘定是个不好相与的,于是她嫁来李家便故意压一压敬茶的事,好挫挫这位姨娘的锐气,如今一看,李坚竟似对这位姨娘还有些上心,便更要好好会会这位柳姨娘了。    这么想着,全氏便笑着开口了:“瞧老爷说的,妾身可是那不容人的?今日实是忙了一日,叫柳氏来,也不过是白白乱一场,还不如明日妥妥当当的好。老爷便不说,我明日也要等着敬茶的,就怕老爷心疼那位柳姨娘,不舍得叫她来奉茶与我!”    见全氏一副娇娇俏俏的样子,李坚不由得心头一动,顺手搂住了全氏的腰,轻轻抚摸了起来,全氏略垂下头,似是娇羞无限,隔了半晌才道:“老爷,歇会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这夜二人自然又是温柔缠绵不提。    却说李筠见这日全氏并没急着叫柳姨娘去请安,便在心里琢磨了又琢磨,竟也琢磨出一点意思来。    照理,正房太太接妾室的茶,那是应当的,全氏是个周到性子,不会闹这点子别扭,想来是为了用那“拖”字诀,好好压一压柳姨娘。她的正室位子反正是跑不掉,反倒是柳姨娘,日后要在她手下讨生活,自然是越早讨上好,越能过得轻松些。    不必费心打听,府里人人都知道老爷甚是喜爱这位新太太,除了去老太太处请安,他一整日连院门都不曾出,只顾守着新太太。    这于李筠并没什么,反正她一早就知道,全氏本就是正经太太,为了自身,肯定要固宠,因此才着意与全氏交好;全氏也是个有主意的,见这头主动交好,她自然不会拿架子,因此绿霭院日后必然是无碍的。    只是青荇院却不同了,早上见礼时,李霜兰与李策便得罪了全氏,即便全氏不记恨他们姐弟,却会将这笔账记在柳姨娘身上,如今压了一整日,正院连个信都没送去青荇院,柳姨娘可不是要急得冒烟了?    李筠想起柳姨娘那长眉倒竖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明日定要跟去正院,瞧瞧柳姨娘丢面子!    次日在寿安堂请安完毕,李筠便主动道:“向母亲问安是咱们晚辈的心意,不知母亲可欢迎我们几个丫头去?”    全氏正是要立起规矩来的时候,这时见李筠主动递过话,赶紧亲亲热热地拉住李筠的手:“大姑娘要来,我盼都盼不到呢,说什么欢迎不欢迎?”说着吩咐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快回院去吩咐人准备好茶,再要几样精细点心!”    正院里怎么会缺了好茶好点?且李坚这几日又歇在正院,全氏这一番作态自然是为了拉拢李筠。    李筠知道她如今才嫁来,不免过于小心了些,处处的场面也做得太足了些,意思却是好的,便也亲亲热热挽住全氏的胳膊,另一只手招了招:“二丫头,三丫头,走,去母亲那里喝好茶去!”    才到春晴院门口,李筠便看见院子前站着个打扮素净的妇人,不是柳姨娘又是谁?说起来,自从李筠打小竹庄回府,柳姨娘已好久不作这样的打扮了,往日里可都是往华丽富贵上头靠的。    全氏自然也瞧见了,不疾不徐地走到院门前,才问身边的婆子:“这站着的是谁?”    这句话对柳姨娘和李霜兰都不啻于闷雷一般,都听说这位新太太性子周到,怎么会不知柳姨娘是谁?现下这样说,显然是给柳姨娘瞧脸子呢。    那婆子脸色严肃,听了全氏的问话,一板一眼地答道:“回太太的话,这是老爷的姨娘柳氏,早上老爷去荣寿堂前,吩咐人传话去了青荇院,叫柳姨娘来向太太请安的。”    “哦,原来这就是柳氏。”全氏脚步不停地跨进院门,压根没正眼瞧一眼,走了几步,才轻飘飘地道:“进来说话罢。”    柳姨娘一早就接了李坚的传信,叫“好生伺候太太”,便知道新太太很得李坚的心,因此早早来了。见全氏一个正眼没给,原以为要被晾在院子外头丢人现眼,正着急呢,猛地听见叫进去,不由得感激涕零,恭恭敬敬地理了理衣裳,跟在后头进了院子。    因连氏慈祥,朱氏又亲和,李筠并没怎么见过夫人太太们如何行事,这时见全氏不动声色就给了柳姨娘一个下马威,才真正见识了什么是大家子出身的款儿,什么是正房太太的架子,一比下来,高氏以前那些口舌意气之争不过是闹着玩罢了。    方才在院门口等候时,柳姨娘以为李坚对新太太不过是图个新鲜,全氏年纪比自己还小着一两岁,又在家蹉跎了许久,必然是个温吞性子,谁知见了面却全然不是。    柳姨娘这才陡然对全氏起了戒心,打定主意,待会进门要做小伏低,好好拉拢这位新太太。见几人分座了,丫头奉上茶来,柳姨娘便主动接了,跪下道:“太太请喝茶!”    谁知全氏不急不躁,轻轻笑了一声:“急什么?我这里和姑娘们还没说完话呢,柳姨娘就自顾忙着敬茶,难道柳姨娘这点子事,比姑娘们还要紧?”    这顶大帽子一扣,柳姨娘如何吃得消,赶忙站起身,连声道“不敢不敢”,李霜兰又是心疼姨娘,又是嫌她丢脸,脸都红了。    见柳姨娘站到了最下边,全氏才转过来和李筠姊妹三个叙话,慢条斯理地问了姊妹日常消遣,又问老太太老爷平日的口味爱好,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    也不知李筠是为了讨好全氏,还是为了什么,平日不是多话的人,今日却怎么也说不完,先说了姊妹三个平日的喜好,又慢慢说起了祖母父亲的口味,连高氏爱吃几分烫的茶都仔仔细细地说了,当真是事无巨细,毫无遗漏。    柳姨娘逍遥久了,这时久站不住,又不敢打断全氏和李筠说话,两只脚麻得快要没知觉了,当真是苦不堪言。    好容易带李筠说了句“其他的也没什么了,日子长了,母亲自然比我们更清楚”,柳姨娘原以为要轮到自己了,谁知全氏又掉头问起了李洛秋:“洛儿这两日身子可好了?听你姐姐说,前一阵子你不好好吃饭,弄得生病了?”    待李洛秋啰啰嗦嗦地回了话,又是一盏茶的时分过去了,全氏见柳姨娘脸上挂不住笑,像是忽然回过神似的,笑嗔了一句:“哎,我才做母亲,总想着要多尽一尽为人母的责任,竟忘了柳姨娘还在这里,柳姨娘,你可别向老爷抱怨我呀!”    这话说得厉害,柳姨娘连忙道:“太太关心姑娘们,是应当的,旁人我不敢说,婢妾定然不会多嘴多舌去向老爷抱怨什么的!说起来,太太心慈,这也是我们二姑娘的福气!”    全氏得了柳姨娘“绝不多嘴”这一句话,满意地点点头:“嗯,敬茶罢。”    柳姨娘忙笑道:“太太,这茶凉了,待婢妾再倒一盏。”说着也不敢要全氏身边的人动手,亲自倒了一盏热茶,恭恭敬敬地献给了全氏。    全氏这次倒没为难柳姨娘,爽爽快快地喝了茶,赏了一对金镯子,便命柳姨娘下去了。    瞧完了这场热闹,李筠心满意足地行礼告退,全氏方才与李筠一唱一和地给柳姨娘瞧脸子,早知道了大姑娘是偏帮自己的,这时自然是投桃报李,连声嘱咐了好几句“有什么事来找我,不必客气”云云,才放了李筠离开。    李霜兰跟着默默行了一礼,跟着李筠退了下去。    胡氏在世时她还小,因此她对那个正房太太并没什么印象,待她大了,胡氏又不在了,只一个柳姨娘在内院横行霸道,因此她小时以为,做姨娘就是这么风光的。    谁知在那头的李府时,却瞧见金姨娘学规矩、关禁闭,她这才知道做姨娘的不过只比奴婢们好一丁点,还是什么都瞧着主子心情,主子高兴了赏点,不高兴了便立规矩,谁也说不出什么的。    她先还为自己的境遇得意过,向李芙炫耀过,同是庶女,李芙谨小慎微,她便恣意张扬。    待到出门交际时,她又吃了一记闷亏,原来嫡女和庶女之间,是天生就隔着一座山的;再加上姨娘的举止越发不能入眼,家里又要进新太太,她这才真正的小心起来。    今日看了这一出,她心中虽替姨娘难过,却不敢出声争辩,她知道,太太对姨娘一没打,二没骂,已算得上仁慈了,再说如今正是太太要立威的时候,她昨日便没讨着太太的好,今日还如何敢去强出头呢?    李筠领先走在前头,才要回头招呼李洛秋同行,却看见李霜兰满脸难过的样子,知道全氏拿柳姨娘立威,李霜兰面子上未免有些过不去,念着李霜兰如今也算乖巧,便破天荒地嘱咐道:“太太是父亲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咱们理当请安问好,你要牢记。”    说罢,也不管李霜兰听进去了没,便领着李洛秋向东边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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