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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年关,府中事务也渐渐繁忙起来。原先李筠在全氏回门后就要交过管家权,全氏却说要理东西,婉拒了两次。    李筠知道全氏嘴上说是要理东西,实际上是要理府中的人事,且自己管家也并无坏处,不如卖个好给全氏,便又管了月余。    这日,李筠趁早上在高氏处请安,主动交了家务事,谁知全氏却向高氏谦逊:“母亲,我是初来乍到,什么事还都不熟悉,然而管家事是做媳妇的本分,不管又说不过去,不如我先管着,大姑娘从旁协助,这样理事也齐整,不至于忙忙乱乱的。”    见这儿媳妇小心,高氏便高兴了,她一生就是个要强的性子,因此以前才不喜胡氏的周全稳重,如今见全氏既有胡氏的稳妥,又不像胡氏拿大,自然是更看高了几分,点头道:“你说得很是,既如此,那么早上理事时,筠儿去花厅坐着,有什么事你们尽可商量着办,办不了的,再来向我回话。”    全氏听了,笑逐颜开地应了,又亲自替高氏端茶奉果,又是妙语连珠,逗得高氏呵呵而乐。    李筠听了,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全氏一眼,心道这位继母当真不简单,这一招“欲拒还迎”使得极妙。    若是心窄些的人,见继母不由分说就夺了自己的管家权,必然是不乐意的,且高氏又是个霸道性子,见儿媳妇主意大,必然不喜,如今全氏这样一来,既讨了婆婆的好,又安了继女的心,可谓一举两得。    况且又有一条,京兆尹家虽说官位不低,却和六部里头交际人情都不同,如今全氏是新妇,若真一把接过家事,未免处处不能得心应手,现在推了李筠在前头挡着,也是可缓缓图之的意思。    好在李筠是个无可不可的性子,家事会理了,也不会攥着管家权不放,只是这话却要说给全氏知道。    “祖母,母亲这是与我说笑呢!”李筠笑道,“原先我不过是替祖母分些担子,哪有长管的?如今有了母亲,还不许我偷偷懒?”    高氏却有自己的打算,她知道柳氏如今不知因何缘故碍了李坚的眼,颇闹了一阵子,却没闹回李坚的心思,又听说柳氏见夫君处无计可施,便派了身边的得力丫头婆子去柏香院,隐隐与自己派的红珠有分庭抗礼的架势,怕柳氏在孙子处作怪,便有心理一理府中人事。    这时见儿媳和孙女都如此知趣,高氏便高兴,笑道:“筠丫头眼瞧着大了,却还是顽皮!如今你要理事,便没法子进学和虹儿一处闹了是不是?我偏不遂你的心愿!”    听了这话,全氏脸上不显,心中却微微一沉:看来大姑娘对自己没心结,交权交得倒爽快,这婆婆却有些难缠,明明知道自己是正经媳妇,却不肯放权给自己。    没料到高氏却接着来了一句:“你年前还是帮衬着些你母亲,快到年关了,府里事多。人情往来下人杂事你们便不要管了,管管府中的日常庶务即可,年后你再交了事给你母亲。”    这也算放了些权,不算架空全氏了,全氏知道,若是高氏一把放了阖府家务给自己,那才真是为难,如今听高氏这样说,便忙不迭地笑道:“母亲心疼我!大姑娘也是可人疼的!”    高氏处请安毕,李筠便带着李洛秋去全氏院子里,却见李霜兰犹犹豫豫地跟在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兰丫头,怎么了?”李筠主动问道,“可是有事找我?”    “姐姐,我不是找您有事……我想找母亲说事。”    “既是想和母亲说,你直说便是了。”李筠对前头的全氏努努嘴,“母亲慈和得很,你不必胆怯。”    “我……不是我的事……”李霜兰吞吞吐吐道,“是我姨娘……一早上就派人来传话,说身子不适,想叫我去看看……”    李筠听了,便有些暗笑柳姨娘不晓事,这里头的缘故,她知道得很清楚。    自全氏进门,李坚便颇为宠爱,柳姨娘得宠了许多年,一下子被人分了宠,自然心慌,连连使了许多昏招,例如半路拦截,装病喊痛,引得李坚去看她。    前几次李坚还念着旧情,去瞧了瞧,听闻也留宿了两次。可是后来又听说,李坚好几次在春晴院里都歇下了,还硬生生被“请”去了青荇院,闹出了好大的阵仗,不说荣寿堂了,连李筠的绿霭院都听见了风声。    丫头婆子们还传了些闲话,道“柳姨娘喊病喊痛的,老爷不懂,咱们都是女子,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是打量太太好性儿罢了!太太也当真慈和,一听说柳姨娘身子不适,便免了请安,可是柳姨娘还不安分!听说老爷有几次都直截了当说不去了,还是太太劝去的,说是柳姨娘年纪大些,怕当真哪里不好,不若老爷去看看……我看柳姨娘真是人老事多了!”    这话却说得巧妙,柳姨娘可不是年纪比全氏大些?这番话旁人不知,柳姨娘却猜到,必是全氏使人传的,这好太太,当真手段阴狠,不过传了些闲话,府里从上到下便对自己疏远了。    她一时又气又急,却怕别人说自己老,且又惹了李坚厌烦,全氏的枕头风又厉害,不敢生事了。    才安稳了几日?怎么又闹了?李筠情知李霜兰这时心里大约也嫌柳姨娘多事,却又母女连心,不能当真放心下自己姨娘,虽说她心中也厌弃柳姨娘不安生,却反过来劝李霜兰:“你姨娘身子不好,你去瞧瞧也没什么。你不必忧心,待会请安,你与母亲直说便可,母亲必然体谅你,不会强压着你去进学的。”    李霜兰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日日的请安,全氏也不敷衍,总要仔细问过三个女儿的生活起居。里头自然是李筠与全氏最亲密,接着便是李洛秋,李霜兰虽不亲近全氏,却也还知礼,谁知今日却——    “二姑娘这是怎么了?”全氏连问了两遍“炭火可足”,李霜兰却仍旧毫无反应,全氏忍不住微微笑了,“可是有事?我瞧二姑娘满脸心事的样子。”    谁知李霜兰还在出神,李洛秋先替她担心起来,怕她失了嫡母欢心,便忙推了一把道:“二姐姐,母亲问你话呢!”    “哦!哦!”李霜兰陡然回过神来,应了两声,却不敢说心里那件事。    她知道新太太面上慈和,实际上却有主意得很,自己姨娘这次大抵还是胡闹,若说出来,恐怕要给太太添烦恼,反而不利于姨娘。    见李霜兰欲说还休,李筠知道她有些怕全氏,便笑道:“其实二丫头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柳姨娘传话给她,说身子不好,二丫头担心她姨娘,又怕给太太添麻烦呢!”    全氏听了,微微一笑:“这有什么添麻烦的?既你姨娘身子不好,那就去瞧瞧罢,这也是你做女儿的心意,学里你不必担心,我差人跟着去说一声便罢了。”    李霜兰听了,忙站起身谢过全氏,又对李筠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全氏又说了几句,这才散了。    这个时辰,李筠自然是和全氏去花厅理事;李洛秋如今在府中学了些读书写字,便要去日日进学,自然出府去了;李霜兰和几人道了别,匆匆地去了青荇院。    全氏看着李霜兰远去的背影,感叹道:“这二姑娘倒是个老实头。”言下之意便是柳姨娘这个滑头怎么生了这样一个老实人。    李筠腹诽道,好太太,您是没见过前几年母女二人在府里横着走的样子!这是如今我那好父亲身边乖滑丫头多了,柳姨娘又年纪渐长,便不大被瞧得上了,这才安分了些,且二丫头又见了些世面,不敢随便发横了,如若不然,您当她们是好相与的?    心中这么想,李筠嘴上却仍旧是一派平和的样子:“二妹如今渐渐长大,自然比以前懂事了。”    全氏听这话大有深意,便定定看了李筠两眼,忽地笑了:“我瞧还是大姑娘最好!”    说着母女二人便向花厅去了。    花厅里早就站满了回事的婆子,正表情各异地看着全氏和李筠进门。    全氏不去看众人脸色,稳稳当当地走到上首坐下,李筠坐了下首的第一个位子,并不开口,等全氏说话。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全氏一开口便道:“今日是五日一次的大回话,妈妈们都来得早啊!旁的先不忙,郭风家的,你先和我说说这几日的事。”    听了这句,下头的婆子们知道新太太什么都明白的,一下子便不敢轻忽了。    就连李筠原先的心思都变了许多,她原先全氏推脱,只因为娘家和李府颇有不同,因此才暂缓管家,谁知道全氏却是个管家熟了的,这月余只不过是全氏向高氏和自己示好罢了。    不过半个时辰,府中事情也就办妥了,全氏仍旧是一副周到的样子,微笑道:“好了,今日的事情也就这样了,还有什么事?”    “回禀太太,这个小丫头来请太太的意思,说是想请大夫。”一个婆子上前一步,躬身道,身后站了个瑟瑟缩缩的小丫头。    “既是如此,那便去请罢。”全氏漫不经心吩咐道,“是谁身子不好了?”    “回太太的话,是二姑娘身边的小丫头簪儿。”    “哦?二姑娘身子不好了?”全氏略坐直了身子,“那就吩咐人去请张太医罢,他是府里用老了的,医术也好。”    那小丫头听了,却面露为难之色:“回禀太太,柳姨娘叫请保和堂的李太医呢。”    全氏听见“柳姨娘”三个字,心生厌烦,挥挥手道:“既是柳姨娘叫请李太医,那便请罢,只是李太医不是府上相熟的,可别出岔子了。”    小丫头听了,连连点头道:“不会!不会!柳姨娘说李太医她也相熟的!不会给太太添麻烦的!”    全氏在这上头自然不会为难,挥挥手便叫下去了。    婆子们见主子无事吩咐,便依次退了下去,全氏见厅中只余母女二人并心腹婆子丫鬟,难得地卸下心防,轻轻叹了口气道:“府中一向有老太太打理,事务上自然样样顺畅,这些都好说,只是这柳姨娘给却叫我为难,轻不得,重不得的。”    李筠只微微一笑,并不接口,全氏也不是当真要她答话,自捧起茶喝了一口,问道:“这柳姨娘好大的架子!连府上相熟的太医也不叫请,硬要请旁的太医,素日里也是这般回老太太的话么?”    这才是正经发问,李筠听了,在心里略转了转,不疾不徐地答道:“回母亲的话,柳姨娘素日里并不这样的,她向来都是随着府上的旧例的,想是今日紧张二妹的身子,因此才叫了外头的太医。”    全氏听了,点点头,脸上神情松弛了些:“真是奇了,二姑娘去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忽地要叫请太医?别是柳姨娘生了什么病,传给了二姑娘。”    “想来……不至于罢?”李筠心中也有些疑问,李霜兰方才不还是好端端的么?她顿了顿才道:“大约是二妹连日里有些不思饮食,柳姨娘知道了,未免挂心女儿。”    这里的事情,全氏清楚得很,这些日子,自己压得柳姨娘喘不过气,李霜兰自然也跟着担惊受怕,身子弱些,也是有的。    此时见李筠说话和缓,全氏不由得笑了:“是了,二姑娘就是多思多虑了些,女孩儿家还是要好好保养,我回头叫人送些茯苓糕去,再请老太太开库,拿几两燕窝去,省得老太太挂心。”    “母亲真是慈爱。”李筠捧道。她知道,几两燕窝这样的小事,还到不了高氏面前,全氏这样说,不过是想着先知会了高氏,怕日后有个什么要担责任罢了。虽说圆滑了些,可是对着得宠妾室的女儿,如何能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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