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阴沉沉的,瞧着像是要落雪,李筠见连日里全氏理事都周周到到,这日没到花厅,便撒娇道:“母亲,今日女儿便不去管事了罢!好久没去进学了,怕虹妹妹想我呢!” 全氏理事得心应手,且高氏又没放什么大事下来,李筠又晓事得很,去了也不过是沉默喝茶,这时见李筠撒娇,全氏笑道:“好啦!我瞧不是虹儿想你,是你想虹儿了才是!罢罢罢,这么些天,你也闷了,去就去罢!”说着吩咐身后婆子:“好生派人送大姑娘出门!” 李筠笑着谢过,疾步回了绿霭院。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饶是碧玉稳重,却也在门口盼了许久。 李筠知道事情要紧,也不怪碧玉慌张,走到门口,握了握碧玉的手,点点头道:“我回来了,都准备好了?” 碧玉见主子稳稳当当的样子,定了定神:“都好了,咱们这便去摘星楼罢?” “先不去摘星楼,还是先去那头府上。”李筠摇摇头。 紫露见姑娘面色沉静如水,不由得奇道:“姑娘,您怎么不急呀?还不快去摘星楼!” 绿果见紫露急躁,扯了扯她的袖子,使了个眼色道:“你别咋咋呼呼的,惹得姑娘心烦。”说着将紫露拉到后边,轻声道:“咱们姑娘找当年那接生婆子和丫头,原就是违背了老爷的心意,否则也不能将人藏在摘星楼了,这是第一条;还有,方才姑娘是说要去虹姑娘处,这才从太太那里脱身,若是不去,那不是摆明了欺瞒太太?日后太太掌管府里,知道了这事难免不吃心,还是谨慎些罢。” 紫露听了,这才信服地点点头:“你呀,心眼子最多,最精怪!” 李筠无暇去管后头两个丫头在嘀咕什么,只一动不动地坐在妆镜前,由着碧玉和玛瑙替自己梳妆打扮,心中思绪万千。 上次月儿揭发柳姨娘,她就怕李坚为了家中体面和柳家颜面按而不发,因此一直命人偷偷关注李坚,谁知道李坚不过关着门想了两日,便丢在去了脑后,还命人把月儿要了去,关去了府里不见人的角落里,显然是不打算理会这事了。 李筠这下便对李坚彻底冷了心,知道李坚为着自己在官场上的形象,为着柳家日渐壮大的势力,他是不会追究柳姨娘的了,不仅如此,他还去柳姨娘处逗留了几次,连冷落柳姨娘都不曾,这于李筠,着实是个天大的打击。 既父亲靠不住,李筠便靠自身,府里的人手是不能动用的,且又人多口杂,不免要走漏风声,倒是铺子上的人,见多识广,路子也多,不如叫铺子里撒开网找。 果然找了月余,李筠手下一个米铺的掌柜派人来报,说是去南方收米的时候,找到了当年替胡氏接生的婆子和胡氏身边那个丫鬟,彼时李府正在忙着娶新妇,李筠又要管家,如何能脱身去审那两个奴婢? 她思虑再三,原先铺子上的人与府里都相识,若是将人放在老铺子里,怕有人多嘴,摘星楼里虽然人多眼杂,可是却是与府里不相识的,于是这便命人将两个奴婢押去了摘星楼严加看管,今日,她便要去会会那两个奴婢。 李筠见碧玉要替自己插那琉璃簪子,忙抬手制止了:“好了,不必戴什么精巧首饰,弄个赤金红宝的正凤钗戴上便罢了。” 碧玉不解地问:“姑娘,这赤金红宝簪,未免招摇了些罢?还不如这水晶簪子贵重。” “傻丫头,今日要震慑下人,你知道替我打扮贵重,这没错。”李筠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可是你要想想,那不过是两个奴婢,还是原先在江州伺候的,哪里认识什么水晶火晶的?还不如戴个大金凤,她们只认识这个。” “是了!”碧玉恍然大悟道,“还是姑娘聪明!” 这日进学,李筠也是魂不守舍,好容易到了中午,她拉住李虹,悄声道:“今日我铺子上的掌柜要向我报账,你也知道,如今我家新太太才进门,她家中并不如胡家那样……我怕太太吃心,就叫掌柜到外头报账了……” 李虹连连点头:“姐姐思虑得很是,既如此,下午的琴课咱们别上了,省得耽误时间,我就说想陪姐姐出去逛逛,祖母和娘亲体谅姐姐辛苦,必没有不肯的,姐姐也别开口说实话,若叫你太太知道了,反而不美。” 骗了李虹,李筠原本心中就有些不安,这时见李虹如此体贴,更加愧疚:“唉,虹儿,都是我这做姐姐的连累你说谎。” “说什么呀!”李虹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我早听我娘说了,你家太太和柳姨娘近来很是热闹,我们都怕你夹在中间受气,早盼着你来我们家清闲清闲了,就是你还得管家,不便请你来。”说罢,也不回菁院用饭了,拉着李筠急匆匆地走向静院,回禀了二人要出府的事。 连氏知道侄孙女近日定然不轻省,这时也不责备孙女贪玩,点点头道:“出去了也无妨,只是不准乱走,小处不许去,也不许打发走下人,申正前回来!” “孙女遵命!”李虹见能出门,早喜得心痒难耐,急急忙忙行了个礼道:“那孙女可就真陪姐姐出去啦?” 见李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李筠虽然心事满满,还是笑了。 连氏也被逗乐了:“还不快去!再不出去,我便不许了!” “这就去!这就去!”李虹乐呵呵地拉着李筠,飞快地走出门去,边走边和李筠咬耳朵:“幸亏哥哥不在家,否则娘亲定让哥哥送我们出去,要是哥哥也去了,那不过是换个地方坐牢罢了,甚至哥哥这个牢头比娘亲还厉害呢!” 听见提起李青,李筠关切地问:“听说七哥去了北边邓将军麾下,如今我们和乌戎国不大平稳,七哥在那边可好?” “还好,唉,自七哥离家,也就来了一封信,说到了北边大营,不必担忧云云,除了这个,一封信也没有了,我们去信,他从不回的,可把娘亲气坏了。”李虹叹了口气道,“邓将军原跟过爷爷,又和我爹爹有点交情,爷爷写了信去,邓将军回信说军中暂时无妨的,哥哥那里,他会照应。” 李筠见七哥如此固执,倒替朱氏可怜,劝了李虹两句“七哥也许是少年人心性,又想着建功立业,想来很快就回家了”,两人慢慢走道了垂花门处。 坐上马车,婆子便问去何处,李虹只想着出去玩耍,倒没想过去处,一时举棋不定,李筠笑了笑吩咐道:“去摘星楼罢。”婆子放下帘子不提。 “咦,姐姐,你怎么消息这样灵通?”李虹奇道,“这摘星楼是新开的酒楼,听说菜也好,环境也雅致,我还当你忙着管家,定然不知道呢。” 对着李虹,李筠总是愉快的,听了便笑道:“你这丫头,你姐姐我是管家,又不是闭门修炼,哪有我不知道的事?” “好罢,姐姐是仙女,什么事情掐指一算就知道了!”李虹挤挤眼睛道。 “你这丫头,也会拐着弯地骂人了!”李筠佯装生气,“掐指一算的那是仙女吗?明明就是骗人钱财的道婆!瞧我不呵你的痒!” “哎呦!饶了我罢!” 车帘子前的碧玉听了里头的动静,不由得面露微笑,如今新太太来了,老太太要抓权,新太太要立威,柳姨娘又要争宠,姑娘日日都提着心过日子,也只有对着虹姑娘能放下那小大人的样子,做一会子真正的小娘子。 不过片刻,便到了摘星楼,李筠随着小二走进店中,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却不敢叫李虹看出来,只好左顾右盼地装作瞧风景,幸而胡江胡汶迎了出来,解了这尴尬的气氛。 “咦?是胡家姐姐!”李虹眼前一亮,笑着随李筠行了个礼,听见李筠叫那男子“表哥”,恍然大悟道:“这位就是胡大公子了!见过胡公子!” 胡江听了,微微一笑:“李七姑娘好。”上次见这李七姑娘身手好,便多瞧了两眼,这时见了,人也响快,倒不似普通姑娘那样娇柔造作。 胡汶颇喜欢李虹这个爽朗明快的小妹子,见李虹问好,便笑着上来牵了李虹的手,领先走在前头:“虹儿今日是贵客,先请罢!对了,虹儿,你怎么认识我哥哥?” 李虹笑道:“汶姐姐,上次我和姐姐去您府上,见过胡公子的,您忘啦?” 胡汶与李虹二人在前头寒暄,胡江却落后一步,向李筠递了个眼神,李筠见了,也落后一步,轻声问道:“表哥,有什么事么?” “人在后边的罩院里呢。”胡江轻声道,指了指李虹,“你怎么带了李七姑娘来?” “若不是拿虹儿当靶子,我也不好出来。”李筠苦笑道,“待会还要劳烦表哥表姐替我招待虹儿,免得冷落了她。” 胡江知道李家如今有了新太太,李筠未免处处掣肘,也不多问,点头道:“行了,跟我们客气什么?先吃饭去。” 李筠是东家,摘星楼的菜单子都是她定的,胡江又常来摘星楼交际,吃惯了的,既胡江来,不免也要替胡汶叫两个菜回去,因此三人都是吃熟了的,菜一上来,都只当寻常。 只有李虹,头一次来这摘星楼,李筠又吩咐了做上上席来,她见了一桌子精致吃食,不免惊叹:“哎呀,我原以为揽月楼已是好的了,谁知道这摘星楼又是不一样的风景。揽月楼是北方菜所见长,这摘星楼却多是南方菜,难怪姐姐要来这里吃。”说着邀功似的问李筠:“姐姐,我说得可对?” 李筠刮了刮李虹的脸颊,笑道:“我们虹儿说的真对!” 胡汶与交际过一两次,知道这位李七姑娘最是爽朗,和表妹也最要好,见李筠惯着李虹撒娇,只不过笑笑,胡江却略惊了惊:自家这个表妹,外表看起来端庄大方,可是因着有那样的祖母父亲,其实心里头最谨小慎微不过了,且如今又添了继母,更加是多了一万个小心,只有对着嫡亲的表哥表姐,才略放下些心防,怎么却对这李七姑娘另眼相看? 这么想着,胡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李虹。 李筠见了,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心里转了几转:表哥该不会看上虹儿了罢?表哥虽好,可是上次揽月楼那个娇滴滴的女子…… 转眼瞧瞧李虹,仍旧和胡汶说得火热,对胡江的眼神毫不在意,显然压根没瞧过胡江,李筠心头大定,想着李虹还小,胡江再如何中意,也不能越过家里长辈去提亲,笑了笑便将这事放在了脑后。 饭毕不待旁人开口,李虹便道:“姐姐,你要对账,我便不陪你蘑菇了!”说着又转过头去:“汶姐姐,咱们去对面的首饰铺子瞧瞧,可好?” 胡汶一听就知道,李虹是觉得不便听他人对账,便主动避嫌,不由得在心头赞这七姑娘晓事,站起身道:“是呀,让筠儿一个人在这里打闷葫芦,咱们去好好挑两件首饰!”说着便笑盈盈地和李虹出门去了。 胡江见这李七姑娘如此乖巧,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表妹如此疼爱这个妹子,不由得回头笑道:“我瞧着七姑娘倒比你家那个妹妹更乖顺!” 李筠听了,又皱皱眉,却不答话,转过话头,道:“表哥,那两个奴婢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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