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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有孕,连着数日,李府的气氛都是异常怪异。    一边是欣喜若狂的高氏和李坚,在李家“空闲”了许多年后,终于迎来了新生命的喜信,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天大的喜讯,尤其对于年逾四十的李坚来说,忽地中年得子,这不仅是家中有喜,更是他还年轻的象征。    一边是闷闷不乐的全氏,她进门后撒痴撒娇,好容易拢住了李坚的心,才要大展身手一举压过柳姨娘,却被这意外的“喜讯”弄得措手不及,偏偏柳姨娘奸猾得很,打从第一次请太医,就全然不肯让她这个正房太太插手,婆婆和丈夫偏偏又惯着那个贱婢,什么都由着一个妾室撒痴撒娇,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自己这个太太倒毫无用武之地了。    另一边的李筠则是心情复杂。她对于柳姨娘有着深仇大恨,若是此时挑唆全氏除去柳姨娘,也未必不能成,要知道,如今最恨柳姨娘的恐怕就是全氏了。可是毕竟柳姨娘腹中那个小儿却是无辜的,她还没有那样残忍,一时间不由得有些举棋不定。    下人们也感受到了主子们的心绪,虽说李坚和高氏近日宽和得很,可是管家的全氏和李筠都是闷闷的,因此丫头婆子们扔是规行矩步,不敢放肆,只不过,青荇院里头的下人却是例外。    这日早上,母女二人一同吩咐家事,连着几个婆子上来回禀,都是青荇院有事。    “太太,昨儿柳姨娘嫌那个棉花被子又重又闷,压得小少爷喘不过气来,便想换个羊绒的。”    全氏眉头一皱:“按例,姨娘是用不上羊绒被子的。”    婆子一听,满脸谄媚地笑道:“太太,姨娘已请示过老太太了,老太太说准了。”说着,又满脸堆笑地等着全氏发对牌,只是不知这脸上的笑容是冲着全氏还是柳姨娘了。    “既是老太太准了,那便换了就是。”全氏气闷地说道,“叫姨娘好好保养身子,别糟蹋了老太太的关怀。”    那婆子才下去,又上来一个大丫头,正是柳姨娘身边最得意的星儿,她仍旧是一副挑不出的笑容,道:“太太,姨娘昨日已请示了老太太,以后咱们姨娘保胎请脉就去保和堂请李太医,账就从咱们青荇院走,日后便不劳烦太太了。”    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苦笑了笑,这柳姨娘凭着身孕,一下子又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日能将公中的账归到青荇院,明日是不是就要管上府里的账了?只是高氏准了,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来。    “知道了。”全氏艰难地维持着淡淡的神色,“还有什么?”    “还有一件……”星儿说了几个字,便犹豫了,似是为难得很的样子。    全氏见了,心中嘲讽,方才连账都归了青荇院,难道还有更过分的?“你说罢,难道我竟做不得主?即便是我做不得主的事,不是老太太已做了主么?”全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语气中的嘲讽。    星儿看了全氏一眼,似是下定了决心,低头飞快地说道:“姨娘听闻太太那里有一尊玉观音,是从护国寺请回来的,最是灵验。姨娘近日胎气不稳,心烦意乱,恐小少爷在母体受损,想借太太的玉观音去拜一拜。”    见全氏脸色骤变,星儿赶紧添了一句:“只借一借,过了头三个月立即还给太太!”    全氏听了,勃然大怒,借个两三日也便罢了,竟还想借一两个月!?    李筠见全氏怒火中烧,怕她开口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反而吃亏,赶紧抢着道:“这是姨娘的意思,还是已回过老太太了?”    星儿顿了一顿,回道:“是姨娘心里的想头,和老太太提了一嘴,老太太没说可,也没说不可。”说完却暗道,还是大姑娘精怪,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要紧处。    听了二人的对话,全氏已缓了过来,听见高氏不置可否,便心中有数了。她向李筠递了个感激的眼神,慢慢开口道:“既是柳姨娘不适,那便借了去罢。回头我叫人送去,不必你们这些粗手粗脚的奴婢来取。若是碰坏了我的,就怕你们柳姨娘也不敢轻易说赔。”    吃了全氏这个软钉子,星儿也不敢反驳,她知道全氏说的乃是实话。护国寺的菩萨可不是好请的,柳姨娘就是瞧中了这一点,才死活要来借这观音像。    不一时婆子丫鬟们四散下去了,母女二人却木木地坐在厅中,半晌没说话。    沉默了许久,还是全氏先开了口:“大姑娘,说句不当说的话……先头太太在时,柳姨娘可就是这个性子?”    李筠听了,苦笑了笑,似是而非地答道:“母亲,当年我还小,和柳姨娘又不在一处,因此关于柳姨娘的事,都记得不甚清楚了,只记得小时候和二妹常常争吵,如今二妹懂事知礼了,姊妹们才好了些。”    全氏冷冷地笑了两声:“幸亏二姑娘读书明理了,哼!柳氏当真是狂妄自大!肚子里那块肉不知有没有一两重呢,就满口‘小少爷小少爷’地叫起来了!还闹些什么身子不适的把戏,偏偏老太太和老爷又心软!”其实全氏心中想的是“昏聩、眼瞎”,只是嘴上不便说出来罢了。    听见“身子不适”,李筠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在江州的遭遇,忽地灵机一动,满脸担忧地说道:“母亲,有句话女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经过月余的相处,全氏早就摸清了,李筠是个只进不出的性子,因此才敢什么都和她摊开了说,且两人又是同一阵营的,自然又加了一层亲近,这时见李筠犹豫,便虚点了点李筠,道:“咱们母女还闹那些虚文做什么?有话直说。”    “女儿原先在江州时,曾经也身子不适过。后来祖母请了个道婆来家中算命,说是我命格和府里犯冲,因此要出府避开。方才听下人们报柳姨娘身子不适,别是犯了什么游神散仙,她是大人倒不怕,可是肚子里的小娃娃却娇弱,怕受不住呢……”    全氏听了,深觉这是个好主意,不由得眼带笑意地看了李筠一眼,脸上却仍旧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点点头道:“很是,咱们很该请一位得道之人来替我们瞧瞧府上的风水命格,我这便去回禀老太太,为了子嗣着想,小心些也不为过。”说着冲李筠点点头,急急地带着一个心腹丫鬟,朝着荣寿堂去了。    碧玉见状,轻轻扶起李筠,向绿霭院走去,边走边担忧地道:“姑娘,当年您出府的事情,太太并不知道里头的事,可是老太太却是知道的,柳姨娘当年可不就是用什么命格的说法,将姑娘逼出了府,然后在路上下手害您的?您方才也没多嘱咐太太两句,若是太太猛地说是姑娘的意思,老太太误会姑娘想借机害柳姨娘,那可就不好了。”    “不会的。”李筠冷冷说道,“如今太太在老太太老爷面前都不如柳姨娘受看重,因此急需一个机会重获两人的重视。若太太去荣寿堂说旁的,老太太必然要嫌她多事,可是若是为了子嗣,老太太定会喜欢她宽厚,且她为了争功,定然会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不会露出我来的。如今我这个法子,既能在老太太面前讨着好,又给了太太许多的借口困住柳姨娘,咱们还能远远地看着,一举数得,况且,即便柳姨娘当真命不好,也不会就叫她立刻去死,就瞧太太怎么做了。”    果然,全氏没叫李筠失望,不过半日的功夫,她就说动了高氏,说要带着女儿们去护国寺祈福,顺便请一位净空大和尚来替府上算一算命格,次日一早便动身。    李筠收到出门的消息时,正在读一本杂记,听了绿果的回禀,感叹道:“太太这次果然下了大工夫。”    几个丫头面露疑惑,紫露更是连连追问:“姑娘,怎么瞧出来的?给奴婢们说说!”    李筠笑了笑道:“护国寺最出名的就是清远大师,也是名义上的主持方丈,可是世人都知道,清远大师已经三四年没在世人面前现身了,寺里的事务都是他的弟子们在打理,也就是净字辈的高僧们。太太要请的这位净空大和尚,虽然不如代行方丈之职的净逸那样出众,却也是数得上的高僧,在京中颇有些名气,否则也不必太太亲自去请了。”    丫头们听了,信服地点点头,碧玉更是满心敬畏:“那我去替姑娘收拾衣裳包裹,咱们去见高僧,可不能怠慢了。”    李筠笑了一笑,随丫头们去了。这位净空大师的确颇有名气,更是一位“热心世俗”的高僧,否则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名头。能知道这些,还要多亏了自己那位消息灵通的大表兄。在全氏传信知会姊妹们出门前,李筠就收到了杨妈妈派人传来的口信,提到了护国寺和净空,她原想着打听好了帮全氏一把,谁知全氏精明得很,直接找了一个“热心”的高僧,倒省了李筠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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