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全氏便带着三个女儿向着护国寺去了,因全氏心急,李府众人很快就到了护国寺。 “好了,我去净空大师那里请教请教,你们姊妹若是累了,便去厢房歇一歇罢,若想四处赏景也可,只是需得带着丫鬟婆子们。”说着留下了一个稳重的汪妈妈并几个大丫头,急匆匆地跟着知客僧走了。 姊妹三个头一次没人管着,不由得面面相觑,半晌后,李筠才回过神来:“这时节桃林梅林都无景可赏,咱们去厢房罢。” 留下的那个小知客僧才十来岁,热心得很,听见这话,以为是几位姑娘嫌弃自己寺里简陋,半是不服半是炫耀地说:“几位姑娘,咱们护国寺不只有梅林桃林,那后山上稍远一些还有一个腊梅林子呢,这时节腊梅花正开得好,远远的十丈开外就能闻见,只是那林子不如桃林那么大。” 听了一席话,旁人犹可,李洛秋忍不住哀求起了李筠:“姐姐,咱们去看看那腊梅花好不好?我还从没见过腊梅呢!咱们去罢!去罢!” 李筠听了,便笑着问:“汪妈妈,我想带洛儿去瞧瞧,成不成?还要请您和我们一同去去,不会太久,叫洛儿瞧个新鲜就回来。” 汪妈妈知道,自己被太太留下,是为着伺候主子,可不是为了替主子拿主意的,听了没有不应的,笑着道:“好,好,老婆子还是托姑娘们的福,也去瞧瞧护国寺的仙花。” 于是李筠吩咐各房里跟一个大丫鬟去,又将汪妈妈和全氏的几个丫鬟都带了去,余者先去厢房收拾屋子,一行人慢慢悠悠地朝着后山去了。 一路上李洛秋都在大惊小怪,好在李筠教导了许久,还能持得住,只不过轻轻呼道:“姐姐,你瞧,这山路上冬天也有苔藓!我还以为这样冷的天气,花草都要冻坏了呢。”“姐姐,你瞧,那树上有只鸟!是什么?是喜鹊吗?”她年纪小,只在绣花时候跟着采菊学过“喜上眉梢”,因此以为世上但凡是黑白色的鸟儿都是喜鹊。 李筠见李洛秋一脸兴奋,不由得偏过头,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发:“姐姐也不认识那只鸟儿。”忽地看见李霜兰一脸谨小慎微,一如自己当年才从小竹庄回府的样子,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道:“洛儿不如问问你二姐姐,说不定你二姐姐知道呢。” 要说李霜兰,如今也是可怜,她知道,柳姨娘出身那样,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扶正的,更何况父亲如今在京中,处处都要谨言慎行,怎么会扶一个商家的女儿做正室?不怕御史台将李府参个底朝天么? 可笑柳姨娘得意了许多年,如今竟醒不过来了,仗着弟弟做了个采买小官,便当自己也是官家出身,想和全氏争高低,自己争也罢了,还偏要拿女儿作筏子,殊不知,当年那个只会耍横的女孩儿读了书,明了理,如今已收起了嚣张的气焰,正被夹在嫡母和生母之间左右为难呢。 这时听见李筠主动递了个话头过来,李霜兰激动得几乎掉下泪来。原先在李府,她也算得宠,可是随着李筠懂事稳重,柳姨娘跋扈无状,她却渐渐失了长辈宠爱,于是学着李筠乖顺起来,这才得了些看重。 可偏偏柳姨娘又不让她这个女儿轻松了,怀孕争宠竟扯上了她,全氏一下子恨乌及乌,府中下人自然也是看着主母眼色行事,李霜兰已许久没得过旁人的笑脸了。 “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鸟,不如咱们回去问问顾妈妈?她在庄子上最久,肯定认识。”李霜兰认真地答着李洛秋。 “这是鹊鸲!又叫四喜鸟!是吉祥鸟啊!”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起来笑盈盈的,很是活泼。 “不得多话!”另一个男子训斥道,声音冷清无比。 姊妹三人转头一看,却是燕王带着几个侍卫,为首的那个侍卫仿佛是受了训斥,正懊恼地垂着头,不发一言。 “见过燕王。”姊妹三人齐齐行了个礼。 萧定的眼神再姊妹三人身上打了个转,轻轻落在李筠身上。没想到,这小娘子还是个温柔可亲的孩子王,当年在江州,不是还说谎骗婢女来着?这时候带两个妹妹,竟也有些似模似样的,很像个大家子主母的样子么。嗯?怎么自己又开始满脑子跑马了?什么主母不主母的? “咳咳,我这侍卫出言无状,惊了三位姑娘,还请恕罪。”萧定淡淡道,“铁虎,回去领二十棍。” 那为首的侍卫听了,满脸痛苦地应了个“是”。 其实姊妹三人并未受惊,李筠如何敢叫燕王的侍卫领罚,赶紧出声道:“王爷,咱们姊妹并没受惊,还请不要责罚这位铁大哥……”说着觉得这称呼甚是怪异,又改口道:“不要惩罚这位虎大哥……” 众人听了,不由得都是一脑门子冷汗。李家众人出冷汗,是因为怕李筠这古怪的称呼得罪了燕王府,萧定并众侍卫出冷汗,则是因为大名鼎鼎的“燕王府七铁”之首,竟然变成了稚气满满的“铁大哥”和“虎大哥”。 一时间侍卫们都有些忍俊不禁,好在他们武功高强,忍一会笑还是无妨的,萧定嘴角微微一动,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抽搐,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既然筠姑娘求情,那么铁虎就不必领罚了。铁虎,还不谢过人家。” “是!多谢姑娘!” “嗯,走罢。” 有了这一番风波,李筠无心出去了,问道:“燕王既来了,自然是有大事要忙。兰丫头,洛儿,咱们不如回去罢,省得再往前走冲撞了贵人。”二人自然不会是自然无异议,乖乖跟着回去了。 李筠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却猛烈地跳动着:那燕王爷竟叫自己“筠姑娘!”自己什么时候和他那样熟了? 另外一边,铁虎正在嬉皮笑脸地缠着萧定:“王爷,方才那大姑娘说不认识,您便自言自语地答人家的话,说那只鸟儿叫鹊鸲,又叫四喜鸟什么的,我替您答了,您还不高兴?” 萧定面无表情,冷冷地答道:“我瞧你是最近武场上练功疏忽了,哪来那么多精力管闲事?” 铁虎冲身后的侍卫们挥挥手:“去!去!往后去!别扰了王爷和我说话!”见侍卫们落后了十步,才压低声音道:“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上次王爷破天荒地送这位李大姑娘回府,这已经是奇谈了,方才竟还称人家‘筠姑娘’,嘿嘿,王爷,您与这位姑娘很相熟么?其实要我说,这姑娘生得好,性子也好,家世又不算很高,王爷若是喜欢……” 萧定听了,心中一动,怎么自己竟顺着胡江叫了人家姑娘名字?定是这小娘子会使什么邪法!他心中发热,脸上却越发冷淡:“休要胡说!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更何况,你可知道,李家那宅子是原先工部那位老大人的,后来萧炎把那老大人拉了下来,便把这宅子牢牢握在手里,你说住在宅子里的人是不是该好好查查?” 铁虎满脸信服地点点头,心中却仍旧是半信半疑,又怕王爷生气,不敢再胡说了。 实际上,萧定早查清了,那宅子虽说是李家住着,出钱出人的却是李家一个姨娘,那姨娘是扬州柳家的,柳家似乎是萧炎身边采买太监的人,李坚是毫不知情的,因此萧定早不盯着李家了,更不必说李家一个女孩儿了。 他找那样的烂借口,只是因为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见这李大姑娘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知道铁虎的心思,不过是瞧李大姑娘又温柔又和气,替自己多操了一份心,凭着自己的身份,李家还不是开口就能……可是她要为父王母妃讨回公道,要得罪的都是些权势顶峰的人,为着不连累别人,他是不能有朋友的,更不必说其他的情感了。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是,王爷。” · 全氏雷厉风行,午歇后便知会三个女儿动身回府,想来是已经请动了净空大和尚,因此一刻也不能多等了。 李筠自然理解全氏是为何如此心急,李洛秋是孩子,出门本就是跟着凑热闹,倒都罢了,难得的是李霜兰竟也毫无怨言,李筠带着丫头出门时,李霜兰已站在自己房门口等候了,一见李筠就迎了上来,乖乖巧巧跟在后头,李筠见她满脸不安,在心中叹了口气,道:“太太也是为着小娃娃好,你安心就是。” 李霜兰听见这一句,有些半懂不懂,在心中猜测太太只是为了压制姨娘,倒不至于将姨娘和孩子如何,又见李筠一脸安稳的样子,料来是这个意思,便放了一半的心下来。 却说全氏将身边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了一个最贴心的媳妇在马车里,说要想事情,经不得吵。她这时候心里着实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将柳姨娘压垮便罢,还是趁机将柳姨娘连同孩子一并除去。她生性不是心狠之人,在家中见母亲料理妾室也不过是关起来学规矩,因此原本进门时只想着压住柳姨娘便罢,谁知道那个姨娘本事大得很,自己才进门不到两月,就有了身孕,竟还借着身孕给自己瞧脸子,已不是个普通姨娘的样子了,她如何不紧张? “太太,咱们进城了。”那媳妇见自己太太神情复杂,知道太太心中有事,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春桃,你瞧柳姨娘这人……能留么?” “原来姑娘在烦这个。”春桃笑了笑,“奴婢不敢胡说,只是有件事要和姑娘说。” “哦?你说。” “奴婢比姑娘虚长几岁,因此早先在咱们太太身边伺候了几年。咱们全府也曾有过一个姨娘,出身还不如这柳姨娘,竟是个弹唱的丫头出身,先时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后来挑唆着老爷给抬了姨娘,成天作天作地、打鸡骂狗,和旁的姨娘争宠吵闹,太太都不理会,后来那贱婢运道好,怀了孕,成日山珍海味、穿金戴银的不说,还挑唆老爷疏远太太……” “后来呢?” “后来?她那样的人,哪有什么后来?姑娘从小可见过咱们全府有这么个人?”春桃带着淡淡的笑容,轻声问道。 全氏听了,眉头一跳,明白了春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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