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果,你去三姑娘那里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帮着整理整理,她是第一次去胡家,假若哪里不周到了,以后在贵人面前不免落了不好。紫露,你去二姑娘那里,把这支金钗送去,如今柳姨娘落魄了,下人们难免有些轻忽二丫头,二丫头近日也自苦,穿的衣裳都是素素净净的,给她添一样华丽首饰,省得落了旁人的眼。” 绿果领了命便出去了,紫露依言捧起首饰盒子,嘴里却念叨起来:“姑娘真是的,奴婢却记得柳姨娘当初如何算计姑娘的,还有二姑娘,以前也处处和姑娘作对呢,姑娘竟还这样好心。” “好了,姑娘的意思你也要问!”碧玉皱起眉头轻斥了一句,紫露见了,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捧着盒子出去了。 “姑娘,您给二姑娘那支玉兰金钗,是为什么?”见屋里只剩了玛瑙,碧玉忍不住问道,“虽说二姑娘如今很可怜,可是府里并没有薄待了她,一应份例也不少。” “我是瞧她可怜,想好好补偿补偿她罢了,毕竟柳姨娘犯错,二丫头却只是个孩子。”李筠轻声说道,“况且那金钗不是府里的份例,是刘家差人送来的,祖母上次听了些刘芾的事,竟对刘家有些上心,于是便叫人收下了。偏巧那两日咱们去了护国寺,否则这钗子怎么也不能要的。如今我不耐烦看见这玩意,白放着也是白放着,且那钗子的确是少有的华美,不如给二丫头,反正咱们也不吃亏。” “刘家?”玛瑙忽地想起了江州时的往事,“可是那个刘家?吏部侍郎刘家?” “不是他家还有谁?”李筠苦笑道,“我是一点也不想和他家沾上关系,偏偏……” “偏偏这次刘家提的是刘芾。”碧玉轻声接道,说完,主仆三人一起沉默了。 要说她们也不是不明白高氏的想头,如今虽说李坚的官越做越大,可是李筠却是个丧妇长女,这名声说出去便要吓退一大帮子太太夫人,因此李筠虽然样样出众,却仍旧没什么好人家来提亲,上门的不是品行败坏的王家小公子,就是那些门第低微的官宦人家。 好容易有个刘家,官位又高,男儿又出众,虽说以前有刘葆的事情,可是高氏却是不清楚的。李坚成亲那日刘太太拉着高氏嘀咕了两句刘芾,高氏倒真上了心。 在高氏眼中,刘芾年纪轻轻已领了不小的官位,听说马上要升从四品了,当真是年轻有为,虽说前头有过一个媳妇,可是那媳妇身子不好,又没留下一男半女的,想来夫妻二人情分也淡,自己孙女人才出众,去了还不是将刘芾稳稳地抓在手心?大孙女这样好,难道当真要嫁个破落户? 因要去胡家是高兴事,李筠懒怠再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摇摇头将刘家抛在脑后,打扮得清清爽爽,带着两个妹妹去了荣寿堂。 一进正屋,李筠便愣了:“母亲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了?” 全氏脸色苍白地坐在下首,见了姊妹三个,点点头道:“身子还好,几日不见老太太,心里思念得很,今日能起身了,就来瞧瞧。” 她这话倒不是虚的,躺在床上想了几日,自觉夫君无靠,只能靠婆婆,因此一大早便来向高氏安了。且长女外祖家又势大,自然也要和长女拉近关系。 “祖母,今日去胡府,您对孙女们可有什么嘱咐?” “你是个稳妥的,我不必多说。”高氏听见大孙女知趣,满意地答了一句,见二孙女无精打采,便不满地皱眉:“二丫头,你在人家,不可露出这样沮丧的样子,胡家老爷回京是喜事,且马上就是年关,你别冲撞了人家。” 说着挥挥手:“早去早回。”忽地才发现还有个李洛秋,又补了一句:“三丫头听你姐姐的话。” 姊妹三个自去了不提。 因嫡庶有别,自然是李筠坐一辆马车,李霜兰与李洛秋共乘一辆马车。 如今李霜兰性子柔和了不少,李筠又从没在李洛秋面前非议过李霜兰一言半语,因此李洛秋倒不反感这个沉默寡言的二姐,马车里静默了片刻,李洛秋忽地道:“二姐,长姐可真看重你,连刘家送来的金钗都给你戴了!” “什么?这金钗是刘家的?”李霜兰听了,立刻想动手取下,“我如何敢夺姐姐的心头好!” “二姐你别忙!”李洛秋赶紧阻拦,“长姐不喜欢刘家,也不喜欢这支金钗,你好生戴着就是。” 她知道自家这个二姐如今有些多心,便歪着头又添了一句:“二姐,你可别多心,长姐送你并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瞧着这金钗精美无比,白放着可惜而已。你也知道,份例里的东西,咱们姊妹都是相仿的,她也不好送你。” 依着李霜兰如今的处境,哪里还能挑剔?闻言忙道:“我知道!长姐不是那样的人!这金钗也的确是少见的华贵精致,长姐肯送我,是疼我这个妹妹,我哪能不识好歹?” 李洛秋听了,微微一笑便不言语了,自顾倚着板壁打起了瞌睡。 李霜兰心中却忽地起了个念头:刘家!和姨娘相熟的那个刘家!当初刘家想把小公子说给长姐,自己还幸灾乐祸了好一阵子,谁知如今刘家却颇有诚意,想聘长姐做刘芾的妻子! 她是知道刘芾的,年少老成,在盛王麾下也是颇为得用的,若是长姐不喜刘家,那自己能不能……若是自己能嫁去刘家,那么瞧着刘家和盛王世子的面子上,姨娘也许就能保住一条命,甚至,可能还能从庄子上回来!如今那采菊不是已被放出来了么! 李霜兰越想越激动,却浑然忘了,采菊原本就是无辜的。 甫一下马车,姊妹三人就怔住了,上次来胡府时,胡府还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这次竟然宾朋满座!男宾那里姊妹三人瞧不见,只瞧女宾这里,胡汶自然是独当一面,连胡溪都独个儿在迎客了,正忙得不可开交,见姑奶奶家的女儿来了,无暇上前,只能抽空冲姊妹三人笑了笑。 胡沅还小,只跟着胡汶叫人,倒还不忙。胡汶见状,便吩咐:“沅儿,你带三位表姐去内院拜见母亲。”说着冲三人歉意地笑了笑,又转过身了:“刘太太,刘姑娘!” 听见是刘家的人,李筠心里厌烦,加快脚步进了内院,李霜兰别有心思,想转头招呼两声,却见长姐进了院子,只好转过头朝刘太太并刘芝点了点头,也跟着进去了。 今日刘家竟也来了!李霜兰心中暗喜,既如此,那么自己便要勉力一搏,至于清誉……为了姨娘,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刘太太是个倨傲性子,刘家又老早跟着盛王,因此最瞧不上胡家这样自诩清高的人家,明着在朝里是两不相帮,实际上还不是胆小怕事? 原本接了胡家的帖子,她是不想来的,谁知儿子却说,胡家不是简单的直臣,更有可能是孤臣,是皇帝留着要给下一任皇帝的,否则盛王和英王也不会争相拉拢了,她这才勉强同意了来胡府赴宴。 这时在门口见李筠竟对自己恍若未见,刘太太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大痛快,只连连冷笑:这小丫头竟以为自己家真要上赶着求娶么?要不是……哼!幸亏今日已吩咐了儿子,若是得手,恐怕明日就可上李府提亲了! 姊妹三人自然不知道刘太太心里的官司,进了院子就和众人说笑起来,如今有李筠带着,李霜兰也比以前少受了冷眼,竟也有了几个手帕交。 刘芝性子鲁直,又牙尖嘴利,因此无人喜欢,独自坐了片刻,便上来卖好:“筠姐姐,听说胡府有个紫藤花搭的架子,极为别致,可是做主家的胡家姐姐又不能走开,您是这府里的表姑娘,不如您带我去看看?” 旁边有几位姑娘也是头一次来胡府,闻言也面露好奇之色:“是呀!是呀!筠姐姐带我们去瞧瞧罢!” 李筠推拒不得,只好冲着胡汶挤了个无奈的笑脸,嘱咐李洛秋留在厅中好生交际,带着几个姑娘去了。 李霜兰打定主意讨好刘家,见刘芝喜欢那花架子,便跟着上去了:“芝儿,我上次也见过那花架子呢!” “众位姐妹,如今是冬天,那花架子已是一副枯藤,没什么好看的,众位可别失望了!”李筠走了几步,忽地想了起来。 “无妨!”李霜兰抢着道,“姐姐,咱们不过是带众位姑娘去瞧个意思罢了!” 李筠知道李霜兰如今事事小心,这时恐怕是为着讨好旁人,也不戳穿,点点头便去了。 “果真只是一副枯藤!”还没到跟前,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就失望地嚷出声来,“罢了,我不去了,冷风吹得人头痛!众位姐姐,咱们走罢!”说着,领着一帮女孩子转身便走。 “四妹!”另一个姑娘急急告罪,“对不住了,李家二位姊妹,我妹妹年纪小,怕经不得风,这便回去了。” 忽地,亭子便只剩了李家姊妹俩并一个刘芝。 刘芝看着那一副枯藤,仿佛很感兴趣似的,带着姊妹二人继续前行,李筠眉头微皱,不情愿地跟着向前,心中却道这刘家姑娘当真顽皮,大冷天的竟要去看那枯藤——咦,那枯藤后边站着的不是刘芾又是谁?! 李筠忽地想起了当年在李信府上落水的事来,心里不由得讽刺地笑笑,这刘家二公子瞧起来霁月风光,实际上也没比那刘葆好到哪里去,还不是意图闹些什么秘密私会的戏文,好坐实了和自己的情愫,从而逼迫自己就范? 想到这里,李筠冷冷道:“刘妹妹,天寒地冻的,你自己慢慢赏景罢,我这便回去了!兰丫头,咱们走!”说着转身便走。 刘芝见母亲的计谋落空,又怕李筠回去胡说,赶紧跟着走了。 李霜兰早瞧见了刘芾,也想起了李筠落水的事,隐约猜到大约是刘家见长姐瞧不上,便又想用计逼迫长姐就范。这样看来,刘家可真算不上什么好去处,可是自己如今哪还有得选呢? 这时见长姐和刘芝走了,李霜兰不跟着回去,反而面上一红,状若无事地沿着紫藤架子慢慢向前走去。 刘芾并没留心过李家姊妹的长相,只依稀记得娘亲说大姑娘爱素净打扮,且忽然又瞧见了那姑娘头上一支玉兰金钗——可不就是自己母亲命人送去的?!这想必就是大姑娘了! 李霜兰不是不知道自己行止早已出格,可是为着姨娘,她不能不冒险一试,好在这刘芾是个好的,若能成了,也不失为一桩合算的买卖。 买卖。李霜兰在心中嘲笑自己,明明是一件郎情妾意的事情,她却没有一丝的喜悦,只想着将计就计,将这计谋变得有利于自己一些。 “李大姑娘!”刘芾仿若无意,惊呼出声。 李霜兰心中又是一哂,口中却低低答了声:“刘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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