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一个“我”字在口中滚了几滚,李霜兰还是没敢说出实话来,只是眼泪落得更凶了。 “好了好了,兰丫头别哭。”李筠笨手笨脚地拍着李霜兰的后背,“姐姐这便带你回家,好不好?” “好。”李霜兰抽抽噎噎的,还不忘捡起了那枚金累丝香囊。 “兰丫头,这东西你要它做什么?”李筠心中有些不喜,又转念一想,李霜兰已是刘葆的人了,还能如何?拿了这东西还能假作“情深意重”,遂叹了口气道:“算了,事到如今,只能带回去了。” 若是姊妹三人都走了,未免要惹人注目,李筠便去席上嘱咐李洛秋留在胡府好生交际,不可胡闹云云。 李洛秋正和胡沅玩得兴起,自然不怯场,听见李筠说李霜兰“身子不适,要先回府”,乖乖点点头便答应了,还关切地问了两句“二姐姐可好”,才送李筠离开了。 才过午时,街上行人稀少,马车走得也快,不过两盏茶时分就到了李府。 婆子扶着李筠先下了马车,李筠轻声道:“速去一个人禀告祖母,说二姑娘有要事回禀。” 一个小丫鬟听了,撒开丫子跑去了。 李筠抬头瞧了瞧阴沉沉的天,却见风起云涌,空中落下了几粒晶莹的雪珠子。 下雪了。 李筠叹了口气,带着李霜兰走进内院。 听见小丫头来报二姑娘有要事禀告,高氏不以为意,仍吩咐杨妈妈替她换了寝衣,准备午歇。她只道李霜兰在胡府又受了什么委屈,或是瞧见了什么“秘事”,亦或是要替柳姨娘求情,总之都是小女儿的心事,随便敷衍敷衍也罢了。 谁知随着下人通传,领先走进来的却是李筠,然后才是李霜兰。只见李霜兰面色惨白,浑身轻轻打着哆嗦,眼中的泪珠儿欲落未落,煞是可怜。 “兰丫头怎么了?”高氏见了奇道,招手命杨妈妈替自己披了条小羊羔毯子。 见李筠抬眼看了一眼门口侍立的小丫鬟,高氏会意,挥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下去罢,留下一个杨妈妈便是了。”然而心中却是猛地一沉:这是出什么事了?姑娘们争吵可不用屏退下人! “兰丫头,这事……还是你说罢。方才你什么也没对我说,我又不好问。”李筠着实不忍心叫李霜兰再回想一遍,可是内里的事,她什么也不清楚,怎么说? 李霜兰一路上不肯开口,正是为了编造一个能圆过去的谎言,这时听见李筠发话,尖声叫道:“祖母,您要为孙女做主!”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怎么了?好端端的别跪来跪去!杨妈妈,扶兰丫头起来。” 杨妈妈一把搀起了李霜兰,她力气大,李霜兰抵抗不得,只好顺着站了起来,抽抽噎噎地说了起来: “今日去胡府,胡太太和胡姑娘都是周到热情,无奈客人着实太多,姐姐作为表姑娘,代胡府招呼了几位姑娘。 刘家姑娘是头一次去胡府,想去瞧一个紫藤花的架子,有几家的姑娘听了好奇,也说要去。姐姐无法,只好带着着去了,我想着姐姐一个人招呼那许多姑娘,未免辛苦,我又是去过胡府的,好歹能替姐姐分担一二,便也跟着去了。 谁知还没到紫藤花架子,有一位姑娘就说无趣,接着就回去了。刘姑娘倒很喜爱那架子,仍旧在看,姐姐身子弱,受不得冻,见刘姑娘赏景赏得怡然自得,就告了声罪,回去了。 后来刘姑娘瞧了一会也回去了。只是孙女想起上次去胡府时,自己姨娘还是好好的,这次却……因此心里烦闷,便在那周围走了一走。” 说着,她抬眼偷偷瞧了一眼李筠,见李筠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知道这一节是糊弄过去了,又接着说了下去: “后来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小院子,因为天冷风大,吹得人受不了,我便想着先在屋子里避一避风,等身上暖和点再回去,就进了屋子。 谁知一进屋子,就有一个人抱住了我……那人力气大得很,我挣不开,屋里又黑蒙蒙的,我瞧不清,他竟把我……” 说到这里,李霜兰忽地放声大哭起来,她是真委屈呀!她先前的确没瞧清楚那人的长相,因此才没呼叫出声,可是后来两人纠缠时,她却猛地发现那人竟是刘葆!那时,她才知道刘家心思歹毒,当真是一滩浑水,可是已经晚了。 “什么?!”高氏听了,惊得坐了起来,“你已经……”说着上下打量了两眼李霜兰,发现这二孙女身上的确已经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不由得怒上心头:“刘家欺人太甚!” “那刘太太忽地冲了进来,一开始扯着我说‘大姑娘’好不知羞,后来瞧见是我,就破口大骂……”李霜兰及时补充了一句,李筠听了,眉头轻轻皱起:二丫头是有些受惊过度了,这种话也拿出来说! 谁知高氏听了这一句,更是怒不可遏:“好啊!刘家这是做了个圈套给我们家钻!幸好大丫头你机灵,没着了人家的道!” “那刘太太先还说要纳我做妾,后来还是姐姐提了什么王爷,刘太太太才无话可说了。姐姐,是不是?”李霜兰说着,殷切地看着李筠。 李筠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二丫头这是怎么了?说话莽莽撞撞的,又老是把自己牵扯进去做什么?虽说自己肯定要向祖母禀告忠勤王府的事情,将两家亲事坐实,可是“被拉进局”和“主动进局”还是有差别的。 “是。兰丫头,我也有要事向祖母禀告,你先去西边小佛堂歇着罢。”李筠道,却见李霜兰不情不愿地磨蹭了两下,待高氏挥了手,才慢吞吞地出去了。 李筠不由得心中一沉:原以为这李霜兰改好了,没想到还是和柳姨娘一样的性子,紧要关头还是只顾着自身。方才她说话时老提自己这个姐姐,便有些令人心里不舒服,这时又想听清楚忠勤王府的事,八成是为了将刘府的把柄攥在手里,过门了好搏一个不败之地。 “筠儿,你有什么事?说罢。”对着李筠,高氏的脸色和缓了一些。 “祖母,方才二丫头提到了刘夫人就范的事,我正是要向您禀告这事。”李筠回过神来,恭敬道,“是这样,您也知道,如今英王世子常常向胡府去,因此我表兄和世子爷走得很近。但是胡家又一向不偏不倚,所以世子爷常常主动和胡府说一些事……”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英王府想拉拢胡府,只是说得极其委婉,高氏赞许地看了一眼李筠,点头不语,等李筠接着说下去。 “世子爷有一次便玩笑似的说了这么一件事,说忠勤王府上有一个小旦走脱了,老王爷甚是喜爱那小旦,便命人到处寻找。谁知竟有人在刘家的庄子上瞧见了,想去忠勤王府报信,却被盛王世子压了下去……”李筠说着,觑了一眼高氏的脸色,像是不敢多说的样子,实际上,这是为着提防刘家觊觎她,便命人时刻盯着刘府,下人瞧见了异动才来报的,没想到倒真派上了用场。 “哦,方才二丫头说的就是这件事?”高氏明白过来,问道。 “是,刘太太欺人太甚,一会又说不许二丫头进门,一会又叫进门做妾,可不是把我们李府不放在眼里?孙女气不过,才提了一提王府的事情,只是孙女不愿招惹是非,因此把二丫头打发出去了。” “很是,很是,你一个小女孩儿家,不要掺和这里的事,这便回去罢,我都知道了。有了这样一件事情,不愁刘家不松口。这事有我和你太太呢,你不用操心。”高氏说着,慈爱地看了一眼李筠,却见孙女仍是面带忧愁,便问:“怎么了?” “祖母,是这样,方才二丫头话里的意思,刘家竟扯上了我……王府的事情,二丫头也以为是我打听来的……”李筠故意为难道。 “这有什么,我来吩咐二丫头闭嘴。”高氏满不在意地挥挥手。即便大孙女不说,她也要好好教训教训李霜兰,现如今李府已折了一个女孩儿,好在只是个庶出的,可不能把嫡出的孩子也赔进去。 李筠点点头,退了下去。 要说高氏心里的想头,恐怕还真没人猜到。她思忖着英王世子和胡府来往密切,自己孙女的人才有这般好,未必不能弄个世子妃做做,若是扯上了不清不楚的事情,可不是前程尽毁?因此她宁可委屈了李霜兰,也绝不叫李筠身上沾一点灰。 李筠走出正堂,被冷风扑得闭了口气,忙加快脚步向院门口走去。碧玉替李筠撑着油纸伞,细心地替李筠戴好风帽,忽地轻声道:“姑娘,西次间那是……” 李筠抬眼一看,西次间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缝里露出了一对娇媚的眼睛,只是那眼睛里带着一丝怨恨的神色,不是李霜兰又是谁? “没什么,咱们回去罢。”李筠恍若未见,直直地朝着院门走去。 那窗户“啪”地一声合上了。 李筠心中苦笑,看来自己前一段日子是太友爱了,李霜兰竟忘了界限。这种事情,谁都不想沾上,可是李霜兰却自愿去了。如今吃了亏,便处处将自己扯进去,想借此得一些好处,这可万万不能了。 今日的事情李霜兰虽然说得圆滑,李筠却猜到了始末,明明那花架子下头的是刘芾,怎么屋里竟是刘葆?必然是刘家用了“移花接木”之计,想替刘葆算计一个妻子回去。 李霜兰若不愿意,刘芾也不能公然用强,再不然,池塘那里虽说僻静,可是隔壁就是下人们的院子,高声呼叫总能有人听见的——她又不是没去过胡府,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她却仍旧不声不响地进了那屋子,可见是心里有了旁的想头,大约是打量刘芾人才出众,不如“李代桃僵”,谁知却弄错了人。 觑着四处无人,李筠便轻声对碧玉说了几句。饶是碧玉稳重,听了也火冒三丈:“二姑娘真是狠心!大姑娘这样替她着想,她还把大姑娘扯进去!” “罢了,遇见这种事,也是她可怜,只不过我也不欠她什么,也犯不着为她割肉喂鹰。我和她呀,从此就算路人罢。好姐妹难得呀,有表姐、虹儿和洛儿,也够了。”李筠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回院子了。 北风一阵阵地刮着,裹着雪粒子在空中打着卷儿,那雪粒子被风卷得左摇右晃,落在泥土上,瞬间就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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