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请安,全氏稍迟了些,李筠都喝过一道茶了,她才姗姗来迟。 高氏念她身子渐重,倒没责怪,反而大方地对汪妈妈说了一句:“你们太太如今身子马虎不得,你们要好好伺候,不必急三火四的。” 汪妈妈听了,殷勤地笑道:“老太太慈爱,奴婢记住了!只不过恕奴婢多嘴,太太今日可不是有意迟的,是临出门前才瞧见原来的盒子不好,便换了个紫檀贴玳瑁贝母的来。”说着将怀里的盒子向上一敬。 高氏见了,不由得笑了:“里头是什么好东西?连盒子都要讲究?”说着轻轻一摆手,自有金花上去接了那盒子打开。 众人眼前一亮,只见那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只金蝉玉叶簪,以白玉作底,打磨成一片薄薄的树叶,叶子上停着一只赤金蝉,蝉翼菲薄,翼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整个簪子奇巧无比,显然是不多见的精品。 见高氏又惊又喜的样子,全氏知道自己这件礼算是送在了婆婆心头上,便笑道:“大姑娘要进宫,母亲瞧这簪子可戴得?” “戴得,戴得!”高氏满意地点点头,嘴上却还要嗔怪两句,“你也太过小心了些,这簪子如此贵重,不拘装个什么盒子罢了,还折腾什么贴玳瑁、贴贝母的?” 全氏闻言又笑了笑,柔声道:“大姑娘人才出众,什么东西都当得最好的,我若是随便拿个盒子,岂不是配不上大姑娘?母亲就算不责怪我,我自己也不好意思送出手!” 李筠闻言忙连连推拒:“祖母,母亲这件礼实在太贵重了,我不敢收!” 高氏却摇摇头:“这是你母亲的心意,你收下就是。”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心道若不是燕王府送来的东西太过素简,她也不会厚着脸皮受儿媳妇的东西了。 见李筠仍要推,高氏故意板起脸道:“好啦!不必推来推去的!你怕你母亲吃亏是不是?荣妈妈,你把那个玉石榴的盆景拿出来,给春晴院送去!”说着又举起手制止了要开口的全氏,沉声道:“你也别客气了!咱们可不兴惦记儿媳妇的嫁妆,我的库里没有适合姑娘戴的首饰,否则也不会要你的。那个盆景你只管收着,不必多言!” 全氏闻言不再推拒,笑盈盈地谢过了。 这日,祖孙婆媳三人在荣寿堂里忙了一整日,就是为着商议去宫中的打扮。燕王府送的几样,自然要戴上,全氏这件贵重,自然也要戴上。其余小首饰只管挑精致的就是。 忙了许久,好容易才定下了进宫的衣裳首饰。高氏一瞧已是傍晚,也不留二人用饭,打发了李筠早日回去沐浴更衣不提。 次日天才蒙蒙亮,玛瑙便早早地叫了李筠起身。李筠不敢恋床,一个机灵爬起身,先用清水净了面,又洁了齿,见碧玉带着绿果紫露捧上了衣裳首饰,丝毫不敢拖沓,赶紧坐在妆镜前由着碧玉和玛瑙替自己打扮。 玛瑙取了一盒子玫瑰香膏,笑道:“这还是前一阵子汶姑娘送来的,我瞧着稀罕珍贵,还没舍得取出来给姑娘用几次,今日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李筠听了,不由得好笑:“感情你姑娘的脸配不上这盒玫瑰膏子?还有,你平日竟克扣我的香膏!赶明儿我回了顾妈妈,叫她罚你去给我晒玫瑰花干!”说着又正色道:“好啦,莫玩笑了,咱们今日且别擦这个玫瑰香膏,还是用素日里的紫茉莉花种的罢。” 玛瑙听了,依言放下手中的盒子,拿起日常用的那个青花瓷盒,用小玉簪挑了一些在手心,焐得温热了才给李筠细细涂了一层,边涂边问:“姑娘,为什么不用那个玫瑰的膏子?又香又甜,还能显得好气色。” 李筠笑而不语,以眼神示意碧玉来答。碧玉见了笑笑,小心地把李筠额边的鬓发抿了上去,柔声道:“这还不简单?贵人们喜好不同,若是咱们姑娘只想着出彩却不小心得罪了贵人,岂不是大大的不合算?这还是去年在虹姑娘府上时姑娘吩咐的呢,那日听说刘芝姑娘闻不得茉莉花头油,姑娘回来便说了,平日里一应胭脂水粉、头油香囊都不要什么过分奇巧的,防着得罪人。你那时候还嘟囔了两句,说为着个刘姑娘不值当,现下看可不是值当了?” 玛瑙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是了,说起这事我才想起来了。这么瞧着还是姑娘聪明!” 受了这一句由衷的马屁,李筠的倦意一下子散了许多,笑盈盈地道:“得了,收拾妥当了咱们就出去罢!” 高氏和全氏早在荣寿堂等着了,见李筠来了,高氏便对全氏点点头。 李筠见了,心中一奇,却听见全氏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姑娘身边的顾妈妈和碧玉姑娘虽好,却是常在江州的,未免不熟悉京中规矩。我身边的汪妈妈倒是经老了事的,又和燕王府的几个妈妈有交情,对贵人们的事情知道得多一些,若是大姑娘不嫌弃,今日进宫,不如叫汪妈妈也跟着长长见识。” 这话说得委婉,李筠听了心中一喜,笑道:“母亲说的什么话?您肯叫汪妈妈陪着女儿去,女儿求之不得!多谢祖母和母亲的关心!” 进宫要紧,几人也不多闲叙,高氏命杨妈妈给了两个荷包李筠,便挥手命出门了。 李府的车夫有些紧张,马车便走得快些,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顺华门口。皇宫门口不可久停,李筠赶紧下了马车,命车夫将马车赶走了。 谁知顺华门口早有两个宫女并两个内侍候着了,见李筠下了马车,为首的一个女官笑着迎了上来:“李大姑娘好!您真是孝心有加,来得早啊!” 李筠才把高氏给的荷包袖在了袖里,闻言赶紧端正了仪态,笑盈盈道:“不敢当姑姑的赞,能进宫觐见各位娘娘是臣女的福气,自然是能早一些,便早一些。” 正说着这话,又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车帘子一掀,曹泉从车上踏了下来。 那女官又笑着迎了曹泉,曹泉笑了笑却不答话,转而向李筠道:“李妹妹好伶俐的口齿!感情你来得早是对娘娘们有孝心,我不如你早,就是没有孝心了?更有一样,你表姐来得还不如我早,便是更加不敬贵人了,是不是?” 李筠听了,略露出一丝惊奇来。曹泉和胡汶一向要好,连带着和她也要好,见了面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何曾这样针锋相对过?自己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她必然不是直冲着自己,再想想曹泉原先中意英王世子,如今却做了盛王世子妃,便知道内里缘由了。 想必是怨恨胡汶抢了她的意中人,又迁怒给了自己呗。李筠暗自想道。 几个下人听了曹泉咄咄逼人的话,竟都无动于衷,仿佛没听见曹泉的挑衅似的。 李筠不用想就知道,这几人要么是不欲生事,要么又在替主子查看自己三人了。她也不正面答曹泉的话,只微笑着道:“姐姐言重了,妹妹不敢。”说完便紧紧地闭上了嘴,任凭曹泉再怎么怒视她,也只作不懂,反而对曹泉摆出了一脸笑容,仿佛多高兴似的,倒把曹泉气得七窍生烟。 两人正在打眉眼官司,胡汶的马车也来了。她一下马车便察觉表妹与曹泉的异样,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曹泉是因着自己迁怒了表妹,便笑着对那女官打了招呼,又轻描淡写道:“好啦,进宫拜见娘娘们是喜事,泉儿也笑一笑,更可人疼些。”说着便跟着李筠进了宫门,看也不多看曹泉一眼。 实在不是她翻脸无情,只是曹泉也太过固执了,原本被赐婚的事情就不是自己三人能控制的,她如今却来给表妹摆脸子,算什么?有本事待会对贵人们拒婚去! 才进了内宫门,一个小内侍就拦住了跟着的下人:“几位妈妈、姐姐,请跟着小的去歇息片刻。” 曹胡两家的下人闻言爽爽快快地跟着去了,想是跟着主子进过宫的,因此知道规矩。汪妈妈和碧玉都是谨慎机敏的性子,见状也不动声色地跟着下去了,并没做出吃惊的样子来。 李筠见了,不由得庆幸,幸亏方才把祖母给的两个荷包自己拿了,否则待会要打赏都没东西,总不能真像以前在江州那样,从头上拔根簪子赏人罢? 领头的女官见了李筠身后奴婢的行事,不惹人注意地微微一笑,又领着三人向宫内走去了。 此次觐见是在太后的长信宫,李筠不敢四处乱看,只微低着头,随着那女官不紧不慢地走着,待进了屋,她只以余光去瞧胡汶,见胡汶站着不动,她也稳稳立住了。 果然旁边有三个宫女,各拿了一个锦垫子放在三人膝前,胡汶轻轻提了提裙子,似是要下跪,李筠见状,赶忙也矮下身去:“臣女拜见太后、皇后、各位娘娘!” 静了几息,上头传来一声铜罄声,李筠从眼角瞧见胡汶直起身,便也跟着起来了。 她们虽然被封作皇家正妃,如今却还是臣女,因此在屋里是无座的。站起身后,李筠大着胆子向上瞥了一眼。 这次倒没遮帘子,正中摆着百鸟朝凤的长案,后头坐着个苍老的妇人,身着黑红错织凤凰图样的云锦常服,头上是九尾凤簪,便是太后了。她身边坐了几个贵妇打扮的人,李筠瞧她们的座次,辨出了皇后,却不认得其余几人。 忽地皇后轻声笑了:“母后,看来定儿对这位新封的燕王妃可是满意得很呢!” 太后闻言并没出声,倒是下头几位贵妇也轻轻笑了。 李筠听了,不由得一头雾水。那天燕王府送礼去李府,明眼人都瞧出来了,那几样东西只是普通的好东西,皇后这句话,到底是正话,还是反话? 盛王与英王势大,接下来的话题自然都绕着曹泉与胡汶,渐渐地也无人来理睬李筠了。 这下子,李筠就知道自己以前的猜想都是真的了,燕王并不受宠。方才皇后说的,恐怕也是反话。自己日后真去了燕王府,恐怕日子难过得很。 更要紧的是,这两日听说其他两府的世子都亲自去曹府与胡府拜会了,而燕王只打发了个婆子来送礼,旁的一声不响,那位燕王殿下似乎自顾不暇,对自己也不甚重视,只怕日子要更加举步维艰了。李筠想着,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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