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亲自将胡汶送出了正院,胡汶见他还要送,忙想出言婉拒。 她可不想叫英王妃又心疼儿子“劳累”。 萧淮微笑着摆摆手:“你不必多礼,我有话和你说。”说着对身边侍女做了个手势,把她们赶远了一些。 胡汶见侍女们远远跟着,与萧怀并行也不算失礼,于是便不再拒绝,任由萧淮慢慢带路向前走去。 “汶姑娘……哦不,汶儿,我这样叫你可以吗?”萧淮似是很生涩,略有些不好意地问道,一张俊脸上又是期待又是紧张,仿佛胡汶不答应,他就要伤心欲绝了一样。 胡汶见状微微一笑:“殿下请便。” 笑话,他原先称呼曹泉为“泉儿”时不是很熟稔么?如今又装得像第一次和姑娘打交道似的。 萧淮果然熟练得很,下一句就脱口而出,像是已经在心里排练了数十遍:“汶儿,我是这样想的,李虹姑娘的问题要彻底解决,那就得来个釜底抽薪之法,叫秦家无人可惦记。” 胡汶略奇了奇,声音带上了一丝期待:“愿闻其详。” 萧淮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抚着手中那把象牙柄的折扇,道:“既秦家惦记李虹姑娘,咱们抢先一步将李虹姑娘的亲事定下不就结了?这样秦家还能去惦记谁?” 胡汶先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之间,去哪里找一位出众的公子?这法子虽好,一时之间却也难办得很。” 见了胡汶忽地一副懵懂样,萧淮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个就要劳烦胡江兄了。他交游广阔,认识的年轻公子多,不妨提几个出来,咱们参详参详。若是有合适的人选,我去请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出面说和,有了太子出面,不比盛王世子出面管用?瞧那秦家还能不能发横。”说着眼带笑意地瞥了一眼胡汶。 他瞧胡汶一向精明,这时却糊涂了,显然是对李虹关心则乱,就不知道自己哪日也能得她这样糊涂一回呢。 萧淮愿意出面请太子身边的太监说和,显然是打算将李虹的事管到底。胡汶听见了这一句承诺,不由得喜上眉梢,衷心地说道:“小女谢过殿下。” · 这是一个简朴的院落,院子不算太大,只是里头空空旷旷,连个花圃也无,因此显得格外广阔。 院落中央是好大一块空地,边上摆着个兵器架子,架子上刀枪棍剑摆得满满的,单剑这一类,就有双剑、软剑、青锋剑、鱼肠剑等等好几种。这么瞧来,院子的主人显然是个好武的。 然而主人此时却不在院中练武,而是在书房里头埋头苦读。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举着册《太公史书》站在书架边,正聚精会神地默读着一段《项羽本纪》。他身边是一架高脚几,几子上摆了一套文房四宝,最上头的纸上写得满满当当的,大约是读书时做的笔记。 突然门帘子一动,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胡汶。 “哥哥,我回来了。” 原来这个简朴的院落是胡江的住所。 他见妹妹回来,随手放下手中的书,走到炕边,亲自替胡汶倒了盏茶:“怎么样?世子说什么了?” 胡汶在英王府又是紧张又是拘礼,回府后又赶着和哥哥商议,的确是渴坏了。这时也顾不上答话,端起茶猛啜了两口才开口:“世子愿意替我们出面请太子身边的大太监说和。” 胡江先是赞同地点点头,又猛地回过神:“说和谁?” 见哥哥在节骨眼上竟呆了,胡汶不满地横了他一眼,嗔道:“哎呀,哥你真笨!说和虹姑娘跟某位公子呀!” “哦哦。”胡江呆呆地应道,忽地又回过神:“哪一位公子?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胡汶闻言浅浅一笑,脸上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表情:“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虹姑娘好端端的呢。至于是哪一位公子——”说着拉长了声音,戏谑地盯着胡江:“这就要劳烦哥哥你出面了!” 胡江一张英武的脸上竟少有地浮现出羞意,若是细细看去,似乎还脸红了。只不过他肤色微黑,瞧不大出来。 “劳……劳烦我……我做什么?”胡江结结巴巴道。 胡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瞬间又正色道:“哥哥,我知道你一向喜爱虹儿,可是殿下他不会乐见这件事的。” 胡江一下子不羞了,脸也不红了,说话也不结巴了:“唉,我也知道里头的难处。虽说英王世子同意出面替虹姑娘说媒,那是因为存心要打压盛王世子,可未必乐见咱们和李家扯上什么关系。要和李家联姻,已有了一个筠儿,这已经够了。 筠儿父亲虽说也是六部官员,做官却只平平,人缘也不过尔尔,因此世子再放心不过了。更妙的是,筠儿和虹姑娘最要好,两家子也亲密,因此有了筠儿,就已经算把李信大人纳在了麾下了。 他对咱们家本就是又拉又打,因此也不会一被赐婚就远了我。照理说,咱们不能沾李信大人家。可是若随便挑出一个公子报上去,不是害了虹姑娘吗?我做不出这种事。” 胡汶听了连连点头,又认真地盯着胡江问道:“哥,你有些喜欢虹儿,是不是?” 顿时,胡江那张黑脸变得酱红酱红的,嘴里也不知在嘟囔什么,嗫嚅了好几句,却不肯否认。胡汶见了,哪有不明白的。 “可是,虹儿家里头在军中势力深厚,殿下肯定不放心咱们家和她家联姻的。若是哥哥执意求娶,恐怕以后的仕途就要断送了。”这话虽然心狠,胡汶却不得不说。 听见这几句话,胡江苦笑了笑:“是啊……仕途。爷爷和爹都是一代名士,可我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棍。我希望和他们走不同的路子,因此硬是练舞练出了一番成就。若是和虹姑娘……那么太子和英王定然不放心叫我去军中,我想从军的念头就要落空了。” 胡江说着,脸上显出了挣扎的神色。胡汶知道哥哥正在思索,也不去打扰,只慢慢喝着清茶,等哥哥做决断。 胡家对子女向来都是放养,胡江和胡汶大多时候都是自己拿主意,长辈们并不过多干预。因此这时候胡江心里正翻江倒海。 若是追求真心,那么势必要放弃自己最爱的武学。到时候自然不能赋闲在家,八成要从文入仕。虽说他并不是一个目不识丁的莽夫,读书也颇有些心得,只不过他对舞文弄墨没多大兴趣,就是喜欢练武。 若是追求仕途,任由李虹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男子,那他不是生生推了人家姑娘入火坑么?他做不到,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做。 “我……我一时竟拿不定主意。”胡江想了半天,痛苦地摇摇头,“我想去问问娘的意思。”说着,急匆匆地奔向了陆氏的院子。 胡汶听了,心中微微一叹,慢慢地走向了花园。哥哥是要去问娘的意思,而不是问爷爷和爹爹的意思。其实哥哥已经做出选择了,只是他心里还没察觉而已。 既这样,倒不忙去李府送信了。等哥哥和娘亲谈妥了,说不得就可直接去请太子身边的太监往李家了,倒不必筠儿出面了。 · 听见下人报大公子来了,陆氏还略奇了奇,马上就要用午膳了,儿子有什么事不能午后再说,竟一刻都等不得了? 胡江迈着大步进了正屋,到了陆氏跟前两三步又猛地止住了。陆氏许久没见儿子这样失态了,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来。 只见儿子脸上神色还持得住,略带了一丝犹豫不决,倒像是没什么大事的样子。可是那双手却出卖了他——那两只手的食指与拇指正一刻不停地对搓着,仿佛在捻一撮看不见的烟丝。 这是儿子心里有事时不自觉的动作,看来这孩子是遇见了难决断的大事。 陆氏不急着问话,反倒让丫鬟上了一盏清茶和两样细点,若无其事地柔声道:“江儿有一阵子没来和娘亲谈心了,先不忙说话,尝尝我这里的点心。这是梨芳斋新出的南方点心,叫什么玫瑰糕的。” 听见这一句,胡江的心猛地被揉了一下。 前次忠勤王府花宴后,玫瑰糕的名头不知怎么就打梨芳斋传出来了。旁人不知道,他却是听筠儿提过的,说是李虹在宴上品出了玫瑰糕的做法,过后颇得了些“天真爽朗”的评论。 李虹是梨芳斋的老主顾了,那里的掌柜一向喜爱这位活泼讨喜的虹姑娘。梨芳斋的玫瑰糕是怎么做出来的,还不是一猜便知吗? 陆氏却不知道这里的官司,见儿子怔怔地盯着那盘玫瑰糕出神,她不由得担心起来:“江儿,先坐下罢!” 胡江猛地回过神,犹豫地开了口:“娘,我……”说着又猛地住了口。 他对着长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胡家培养他一向都是尽心尽力,虽然一开始指望他能接过家中清贵一路的担子,可是知道他好武以后,却也没勉强他从文。反而爷爷还劝爹爹,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论文武,只要有心造福百姓、报效朝廷,那都是好的。 自打他学武起,爷爷和爹爹就费尽心思地替他请名家、寻利器。为了那一对罕见的宝剑紫电和青霜,爷爷将那本珍藏了四十几年的蔡大家手抄《论语》都换出去了,更不必说他十来岁叛逆时爹爹以一介书生之力和他对打,就是为了和他这忤逆儿子拉近一些关系。 他这时怎么有脸说出“要美人不要江山”这样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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