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端木晨进府以后,便随管家三绕两绕进了内院的一处院落。院内人人皆肃穆,一片愁云惨淡。 中厅坐着的,想必就是二老爷和二夫人。二老爷愁眉深锁,夫人暗暗垂泪。而在房中不断踱步焦躁难耐的便定是少爷任平凡了。 管家上前道请来一个女大夫时,院内人一惊,任少爷对着端木晨便纳身一拜,来不及细问便请她速速入内。想必他们此时也是慌了神,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要是还愿意上门的医生,他们都请来一看,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写母子活命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一次,他们做对了。 内室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个稳婆在连声呼□□上面色惨白,神志不清的女子,让她清醒过来。可那女子实在脱力得厉害,连睁眼睛的力气似乎也没有了。 端木晨上前,把了把她的脉象,便到来床尾,撩开被子细看生产情况。随她进来的婆子便俯下身子在女子的耳边说:“少夫人,您可要坚持住,已为您请来了个医术高超的女大夫,您和小少爷定会平安无事的。” 端木晨迅速净手,摸了摸产妇的肚子,又看了看胎儿,心中大致有了眉目。但是眼前的女子不仅脱力得厉害,更重要的是求生意识有些涣散。若是本人意识不强,扁鹊在世也难救她。更何况如果没有她的配合,端木晨便不能更进一步地检查腹中孩子的情况,她也无从配合,顺利将孩子生下来。 思及此,端木晨便走到那少夫人床前,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对她道:“你仔细听我说,你若是信我,便再打你起十二万分精神,你我一同博一博,救救你的孩儿,也救救你自己。你的夫君还在外面守着你母子。” “孩子如今在你腹中憋了很长时间,不过目前尚无大恙。若你配合我,说不定你和孩子都还有得救,若你心如死灰,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你可愿意听我的安排?” 这任少夫人此前已受了不少的罪,又见一个个稳婆都束手无策,请大夫也如走马灯似的,来一个,走一个。无不是摇头叹气嘴上说着“老朽无能”之类的推托之话。 在她自己的心里,自己和孩子早就是没了活路了。方才,姓刘的老头儿也是告罪离开,她心里就已经想放弃了,也不知吊着的这口气何时才能散,心里早就凄凄然。 可不知家里人又从何处寻来这样一个女大夫,听她这样一说,求生的本能和母亲的本能,使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反手抓住端木晨的手,咬着唇朝端木晨点了点头。 周围守着的人见少夫人醒过来了,少不得又到门口去禀报。 端木晨见她神志还算清醒。便命人拿来百年老参。一小半切成极薄的薄片,让她噙在口中,和着津液咽下,一半命人熬成酽酽的参汤和催产药给她灌下。让她休息片刻,养精蓄锐,待她再细细检查一番后,等催产药起效,腹部再次阵痛了,再听她指令行事。 这候在门外的人听着端木晨说还有救,愿意留下来医治。顿时欣喜若狂,连呼上天有眼。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只要大夫还愿意留下来,愿意试上一试,他们都已感恩戴德。一个个的,便安静下来,抹眼泪的也再不哭了,竖着耳朵的着房内的动静,催促着下人配合端木晨熬药的、端汤的……一时间,因着端木晨的到来,这屋子内又有了生气,有了希望。 等少夫人喝了参汤,有了力气。端木晨也再次净了手,蹲在产妇足下,将手伸进产道。她细细地顺着孩子的脑门儿摸索着,通过胎儿的颅骨缝弄清了胎儿情况,又通过触摸拔动胎儿的耳廓、耳轮、耳根、耳孔位置的辨认,确定了胎儿的位置。 这胎儿位置虽不好,倒也不至于像刘大夫说的那样,完全横在母亲体内,而是在产道中,头部抵在右侧腹部,因为头部倾斜着,整个身子便斜在腹部,怎样用力也生不下来。 端木晨通过触摸,能感觉到体内的孩子个头不小,而眼前这位任府少夫人体格本就娇小,盆骨窄小。其难产原因,大约是自怀孕以来,将养得太好,却动得太少。孩子太大,临产之时,因盆骨过窄,孩子难以入盆,便在母亲腹中乱动,将头部偏离至右侧腹部的位置,卡在了产妇的右下腹,而转不过身,出不来了。 此番她只有通过“手转胎头”,在产妇阵痛,趁腹部胞宫收缩的时候,伸手托住胎儿头部,一点一点将孩子的头和身体转过来,再助产妇顺利分娩。 这法子,说起来简单,但操作起来却不易。胆大、心细、技术娴熟……缺一不可。好在端木晨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以前在村子里,也曾给人接过生。难只难在村里的妇人,因长期劳作,所以盆骨宽大,难度相对就低得多。而少夫人不仅盆骨窄,耽误的时间也有些长,胞宫收缩已有些乏力。 不过,事到如今,无论如何,她也是要试一试的,不然,就只能让她们等死。 除了上述难度,孩子个子也比较大。虽说生个大胖小子家家户户都颇为得意。可殊不知,胎儿大了,极易难产。而且孩子在母腹中,浑身包裹着羊水和胎脂,滑溜溜的,转动的时候力道轻了,转不过来,力道重了,又怕伤了孩子和母体。 而且通过这种方式生产,母亲要承受的疼痛,自是不言而喻。这种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但“为母则强,为母则刚”,事到如今,不管她能不能忍,都只有一试,不然,母子二人俱不得活。 人命关天的大事,端木晨自是不敢有一点儿马虎。等她细细摸索清楚了孩子的情况之后,她便打开门,来到了前厅。 任氏的两位老人及孩子的父亲任平凡见大夫出来,生怕她又再说出“没救”之类的话。眼里的急迫和期盼,还有战战兢兢,她都一一看在眼里。 “任公子、老爷夫人,您几位先别着急。我有几句话要说在前头。”她柔声安抚道。 他们三人一见她不是要走,心放下了一半,任平主连声道:“大夫请讲。” 她说道:“孩子的情况我大致弄清楚了,现下孩子斜在母体内,胎头下不来,所以我要用手将孩子的头转过来,胎头往下入了产道,才能顺利分娩。” 任平凡一听她有办法,不住地点头道:“行行行,我们都听大夫您的,您说怎么做都行,只要能保住他们母子。” 端木晨听闻也点头道:“嗯,我便是先与您知会一声。目前来看,孩子和大人均无大碍,但我也不敢保证完全无意外,毕竟时间有些长了。只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 老爷夫人及任平凡听了,连连点头称是。毕竟有人愿意出手相救,没有拂袖而去,已经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希望。 任平凡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意思,连忙说道:“大夫尽请放手医治,若是……若是……真有意外,我任府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追究大夫的责任。我们相信您。有劳了!”说完深深一揖。 端木晨点点头,她要的便是这句话。毕竟有钱有势的人家,不是她惹得起的。治好了便罢,若治不好,出了茬子,又来怪罪她,如何是好?不说自己,若是连累了李师傅,她更是一辈子良心都会不安的。 端木晨点点头,给了他们一个坚定的眼神后转身进屋了。 躺在床上的母亲也听到了他们的这番话,她挣扎着伸手抓住端木晨道:“大夫……大夫……只要您能救我孩儿,要我……做什么都行。若是……若是有意外,便让我来……承担这意外。我不怕疼,也……也不怕死。好多大夫都……都无计可施,只有您……愿意留下来救我。我就是……死了,下辈子也结草衔环……报您的恩情!!!” 她吃力地说着这话,泪水涟涟,为了能顺利产下孩子,这点苦也算不得什么。而且她十分清楚,眼下除此之外,再无它法,若不勉力一试,必然是一尸两命,俱不得活路。若是听端木晨的话,母子二人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端木晨轻拍她的手背道:“少夫人莫怕,待会儿是会有点疼,但我还是有信心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只要你听我的,你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 少夫人看着眼前这个还梳着姑娘发髻的年轻大夫,不知道为什么,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透出来的温柔又坚定的目光那么的有力,一下子就将她忐忑的心安抚下去。 一屋子的丫鬟婢女婆子听了她的话,也都一扫之前的惶恐不安,她们都相信这个年轻的女大夫一定会让任府平安无事的。 话说起来长,但时间并未过去许久。说话间,方才灌下去的催产药也起效了,产妇的肚子又一紧一紧地开始痛了起来。端木晨让她放松身体,腹痛时先不要用力,忍着痛,等她将孩子的头部转过来以后,再用力。这少夫人听话的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痛一阵阵来袭击。 因产妇痛的时间太长,这催产药催来的阵痛并不紧密的一阵接着一阵,而且宫缩乏力,左等右等胞宫收缩的力度都再也没有增强。 端木晨深知不能再等,知会了产妇一声之后,便将右手伸进产道,手心朝上,四指放在胎头的后侧面,拇指放在胎头的前侧面,握住胎头,托着孩子的颈椎,最大限度地减轻对孩子脖子的伤害。她托着孩子的头部轻轻上推,使胎头松动的同时,缓缓向逆时针方向旋转一百八十度,使胎头前额超过产妇的骶骨岬,呈枕骨右前位时,即停止旋转,并继续轻握胎头,待有宫缩时引导胎头下降,入盆。 这一番动作说起来简单,做进来却不易,一边要顾及孩子的安全,一边要配合产妇的腹部阵痛收缩,找准时机。她蹲在床下,凝神静气,整整用了约摸一刻多钟的功夫。屋里安静得只听见产妇并不响亮的,忍痛的呼喊声,大家都紧张在站在四周,盯着这个小女大夫看。 房间内又热又闷,端木晨一身衣衫尽湿,衣裙也被淋淋漓漓的羊水、血水染得变了色。 产妇痛得全身剧烈的抖动,几个丫环都按不住她不住颤抖的身体。 终于,听到端木晨一声“好了”大家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她并未站起来,还是呆在床尾,对床上的产妇道:“孩子的头转过来了,都能看到孩子的头发了。接下来如果再腹痛你便可用尽全力将他推出来。” 端木晨的这番话听在众人耳中,无异于天籁之音。门外守着的人听了这话也激动不已,胸中大石好似“咚”的一声落了地。 产妇此时虽说早就脱力,但好在之前灌下一碗百年参汤,又嚼了些参片,恢复了些许体力。而且听说孩子的头发都能看见了,便犹如天赐神力,一鼓作气的将一个男婴生了下来。 还不等看孩子一眼,她便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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