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孩子生下来了,还有婆子老早的看见了孩子是个带把儿的,大家松了口气,欢呼雀跃地都围上来看这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孩子。可一看,不对,孩子的小脸憋得发紫,生下来没开口呼吸,也没出声啼哭。这小少爷…………大家刚兴奋起来的情绪,又戛然而止,胆小的几个丫鬟还捂住了嘴,睁大了眼睛,连连后退。几个经验丰富的婆子也都傻眼了。 好在端木晨不急不徐,拿了干净的白布,伸到孩子口中,擦掉孩子嘴里的涎液,轻拍了孩子几下,孩子还是没有动静。她不顾孩子的身上裹满了胎脂、羊水,俯身便往孩子嘴里吹气。孩子还是没有动静。此时大家心都凉了,想来孩子在母腹中憋的时间太长,已没救了。 端木晨仍不放弃,叫人速速找来一根大葱。她三下两下剥了葱皮,将大葱剥得只软软的一根葱管,便一手扣着孩子的两只小脚丫,将他倒提起来,一手持葱,在孩子的背部抽打。接连抽打了十来下,孩子终于感觉到疼痛,“哇……”的一声,亮开了大嗓门,哭了起来,咳出了呛入气管的羊水。小脸终于由紫转红…… 一时间,室内一片沸腾的欢呼声。几个丫鬟婆子忍不住相拥大哭。 此前一个婆子专门负责传话,将内室的状况一一传递给外室的少爷。原本听说孩子生下来了,二少爷喜不自胜,又听说孩子没有呼吸,已是当头一棒,正想着好歹妻子无恙,又听到说找什么大葱……正晕乎呢,屋内又传出了孩子的哭声…… 这一日内,任少爷的心就像被人提着,一会儿忽上,一会儿忽下,这会子终于听到屋内有人说:孩子没事了!他的腿一软,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泪如泉涌。 大家都高兴激动着,可端木晨却不敢大意。将孩子交给一个婆子擦洗穿衣后,她又净了手来轻轻按摩产妇的肚子。这时最怕的是胎盘无法剥离,娩不出胎盘,产妇极易大出血。 好在后来的一切都还顺利,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不到两刻钟,胎盘滑落。产妇出血量正常。端木晨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时,因蹲下身太久,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过去。 她顾不得自己一身污秽,迅速开了个止血去淤,益气补肾的方子让人煎了药来喂少夫人服下。又叮嘱仆妇丫鬟让少夫人在一个时辰之内,必须要提醒她排尿。不然,腹腔内因孩子娩出后,压力减小,感觉不到尿急,膀胱又增大,妨碍胞宫收缩,压迫胞宫,极引起产后大出血。若及时排尿,并辅以汤药,一般都无大碍。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出了产房。 任府少爷守在门口,看到一身狼狈的端木晨疲惫不堪地走出来,倒头便拜了下去:“端木大夫,您是我任府的救命恩人,您今日救下我任府两条人命,请先受我一拜。” 端木晨虚扶一把,扶起任平凡道:“任少爷言重了。我一医者,自当治病救人,这是我份内的事,算不得什么大恩,不必感谢。要说今日之事,也算是我和少夫人、小少爷的缘份,当不得您如此大礼。眼下母子平安,亦无大恙,您也担心了一日一夜了,快进去看看他们吧。” 任平凡眼眶泛红道:“今日这事,若不是端木大夫医者仁心,出手相救,只怕……只怕……不会有如此好结果。在下听管家说,端木大夫不是这寻方城人,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在我府上安心住上一段时间,容我们略尽地主之谊,以表感激。”说完又是一礼,便命人带端木晨下去洗漱休息,自己则进到内室去看望夫人。 二老爷和二夫人抱着小少爷高兴得合不拢嘴。没想到今日天降活菩萨,救了他们府中两条人命,还让他们在有生之年能够抱上这粉嘟嘟的大胖孙子,高兴得又是笑,又是抹眼泪。 他们见端木晨一身污秽走出门来,听完她和任平凡的那一番对话,更是极为感动。未曾想,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医术高超不说,品性也如此高洁。救下了任府的人,也未有半点居功自傲的神态。反而是淡淡带过,似是治好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病患一般。这心性,这气度,不由得使二老爷任简瑜,格外高看一眼。 此时的她,仍旧是挽着最寻常不过的垂髫髻,因为救人,而临时胡乱将耳鬓旁的发丝随意的别到后面。一身浅浅的绿衫上沾了大片大片的污渍,如此狼凌乱的衣着打扮不但没有为她的容貌减分。更是显得她疲倦的面容上,一双眼睛闪闪发光。那是一种智慧、沉静、睿智、博爱而超脱淡然的光。一下子,晃得任简瑜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此时,他十分遗憾自己的次子任平和未及弱冠,不然,这样的女子若能迎进任府,将是整个任氏之大幸啊。 他见长子任平凡进了内室,定了定神,走到端木晨跟前再次道谢:“端木大夫,大恩不言谢,老夫心里铭记您对我们任府的大恩,还请端木大夫万莫推辞,在我任府小住,让我们略表谢意。我已命管家将翠竹苑收拾出来了,也准备了沐浴用的水。不知住处能否合端木大夫意,请端木大夫移步去看看,顺道洗漱一下。您看可好?” 端木晨微微一福身:“任老爷客气了,小女子单名一个“晨”字,您和夫人都是长辈,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今日,我本随李彪师傅的车队路过此地,毛遂自荐来给少夫人看病,各位没有怪罪我唐突莽撞,而委予我如此的信任,若要说谢,我也是要谢谢您们的,也正是这份信任才没有耽搁了施救。再者,这一切也确实是缘份使然,真当不得您如此谢我。” “我们已在此耽搁了半日,车队的众人都还在等我,我有要事在身,确实不便久留。” “小少爷和少夫人如今均已平安无事,少夫人日后的调理,想必府内定能找到更高明的千金圣手。府内又有经验十足的嬷嬷照顾小少爷,我这离开还是很放心的。” “眼下我倒是确实需要洗漱一番,少不得还要麻烦您们托人转告李师傅一声,我拾掇一下,即刻便可以出发。”她说完,又是一福身,便随一个婢女转向向翠竹苑走去。 任简瑜见久留不住,也只得作罢。命管家将货品清单等物带给李彪,自己又急急地修书一封,将今日之事告诉南疆的兄长。他听管家说,这端木大夫好像是随着车队是去南疆寻什么药材,便托兄长及侄儿在南疆多多照顾这位小神医。 且说车队那些人原本等得心里如猫抓一般,生怕这端木晨没救回人命,惹了祸事上身,又连累了他们。正忐忑不安时,管家命人牵来了装载好的两辆马车,几封书信并清单等物,还有一大盘红纸包着的喜钱,还有一大篓子染了红染料的红鸡蛋和红纸包着的点心。 大伙儿看到那堆得高高的喜钱,便明白这端木大夫又一次手到病除。一个大姑娘,医术高超不说,竟还能接生,众人也是啧啧称奇,无不敬佩不已。 老管家将这些东西交给李师傅时,当然也不吝惜赞美之辞,狠狠的夸了端木大夫出神入化的医术和超然脱俗的品行。当然,也塞了个最大的红包给李师傅,对他说:“我们家老爷说了,今日若不是你李师傅一路上带了这么个女神医,我们任府今日也难逃厄运。我们任府是有恩必报的人,李师傅的这大恩,我们记下了,他日若有什么难处,李师傅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办到的,绝不推脱。” 李彪接过喜钱和红包,激动得手都在发抖,一方面是终于放心了端木晨的安危,一方面更是为管家的那番话而心潮澎湃。没想到他一个小小的跑商队的,竟因这样一个意外,让镇国将军一家记了他一个大恩。这是何等的无上荣耀啊! 端木晨洗漱完毕,便来向任简瑜辞行。他们知道强留不住,便早早的候在花厅,准备了两千两银票,定要端木晨收下。 端木晨历来在乡间行医,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数额。一亩顶好的良田在汤池村,顶了天,也不用十两银子,这一出手就是两千两……这可是两百多亩顶顶好的良田啊……端木晨看着这大额银票眼晕,说什么也不收。只说,若要谢她,按她的诊金来付,十两银子已是她能收取的最多诊费了。 任府的人当然不同意,争执推攘了半天,端木晨实在推辞不过,不得已最终收下了二百两银子的银票。 任简瑜见她如此淡泊名利金钱,更是十分喜爱,拿出一块光洁莹润的碧玉平安牌,一定要她收下。此玉牌粗看毫无修饰,四四方方一块,玉质只能算上佳,细看则有些云纹暗纹,雕工精巧细致,且右下角有刻一个“任”字。凸出来的字体十分温润,若对着阳光看,“任”字里面还隐隐约约的透着细如牛毛的纹路,这一块不显山不露水的玉牌想必是将军府的什么信物吧,暗纹是能工巧匠用金刚刀雕琢上去以辨真伪之用的。端木晨是识玉之人,她当然知道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玉牌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因任简瑜听说端木晨要去南疆,便执意她收下这块玉牌,嘱咐她,若在南疆遇到任何事情,不论何时,都可以持玉牌找当地的驻军,只要出示该玉牌,身处南疆的将军便会全力以赴,助她渡过难关。 端木晨想,自己一介女流,不过是去南疆见见世面,去世伯处坐诊看看病,闲散两年。哪有什么能动用得了将军府势力的地方。可这老爷夫人并大少爷执意要她收下,她推辞无果,便想着去了南疆有机会便还给将军便是。 整个任府浩浩荡荡的拥着这救命恩人送她走出花厅,住门外走去。车队已整准待发,在府门口等着她。 任平凡还是按捺不住地问道:“端木大夫,尚有一疑,还望指教。” 端木晨笑道:“任公子不必客气,有何需我解答的,请讲。” 任平凡说:“此前听婢女说,小儿自产下后,不声不响,起先都以为无救了,是端木大夫用大葱抽身令他嚎哭,转过气来。我等愚昧,竟不知这大葱也有此等救人的功效么?” 端木晨一听,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轻掩了嘴角道:“此事未跟各位解释,是我疏忽了。小儿在母腹时,尚不需要呼吸,出生后自啼哭开始,肺部乃始开合,小公子因在腹中闷得久了,落地时并未啼哭,我多番检查口鼻,也未呛入太多胎中之物。便只有想办法让他感觉到疼痛。只有他吃痛,才会啼哭转醒。可我们大人的手有时吃不准劲儿,若是劲儿大了,虽是打醒了他,却又伤到了腑脏,可不是小事。葱管中空,又柔软,打到婴儿身上痛的是皮肉,伤不了内脏,所以我才用此法的。” 大家一听,啧啧称奇。 任平凡不住地点头称赞道:“端木大夫不但医术高明,而且机敏过人,菩萨心肠。在那样紧要的关头,要迅速找到合适的东西,还要考虑对病患是否带来其它伤害……这样的急智和仁心……姑娘是生了怎样一副七窍玲珑心啊!” 任简瑜也点头称是:“这事事皆学问,由此可见端木姑娘处处下功夫,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名医啊!” 端木晨连称不敢当:“小女子身处乡野,无鸿鹄之志,只愿守着一方山水,治病救人,平淡一生。名医二字委实当不起,二位实在是过誉了!” 话到此,已行至门口。端木晨再三告辞,允诺回程之时一定会来看望各位和小少爷,便在任府一家不断挥手致意中登上马车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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