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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兵回营后,再说候润民那边。    任平生回去后,一直忙于受伤将士的救治。候润民手臂上也受了伤,伤口还不算小,血流出来,溽湿了整条手臂,看上去,还有点吓人。军医上前要替他治伤,他自知罪不可赦,也不包扎,血淋淋地垂着条手臂,跪在营前请罪,要任平生责罚。    任平生装作不知道,在伤兵营一呆便是一个时辰。待作足了样子,又嘱咐伤兵好好休息,安心养伤,才踱步出来,到自己的营帐处去。    “候大人,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候润民惭愧至极。再也不敢小看眼前这个看似文质彬彬,实则谋略过人的辅国大将军了。    “候大人何罪之有?”任平生仍是不紧不慢地问道。    “因轻敌,生傲慢之心。未把将军叮咛放在眼里,不听将军示下,擅自行动,中了圈套……若不是将军救援及时……”候润民的头已低垂至胸前。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死伤这么多将士,都是因你冒进贪功!”任平生言语凛冽起来“这些将士,将身家性命交付于你,不是让你去争一时之气,逞强逞威风的!你作为一员大将,领兵出征,就应该视众将士的性命为自己的性命。纵然你可以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也不能视别人的性命为儿戏!更何况,我南疆大门若被敌人钻了空子,损失的不仅是几万士兵,还有三城十五镇上百万百姓的性命!若南疆失守,国将危矣,你拿什么来赔!!!”任平生越说越气,语气越发强硬,神情也冷冽无比。    “在外行军打仗,不是光凭几本兵书就能指挥作战的,也不是凭着在下面收买人心,就能在军中竖立起威望。要想一呼百应,要想士兵拥戴,要想军中立足,靠的是实打实的功夫和本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既不知翼戎深浅,也不知木清肃深浅,就连栖凤谷这么明显容易被围的地方,你竟然不加以提防?木清肃给你点甜头吃,让你坑杀千余人,你就忘了那地方的凶险了?!你这般轻率行事!简直就是辜负了朝中重臣期望,更是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    任平生毫不留情面地细数他的种种失策、种种莽撞鲁钝之处。候润民羞愧难当。    “候大人请起吧。”他将候润民狠狠地数落了一通后,又吩咐道:“叫李军医过来为候大人包扎。”    候润民不敢起身,连称“罪不容诛。”    任平生道:“你先是失策,令五万大军陷入包围,死伤无数;再是令大营空虚,让敌军有机可乘;接着因大营被围剿,阳西关为救援又至后方不顾;最后你又放跑了木清肃,你确实罪不容诛!!!杀了你,也抵不了你犯下的错!单是你有违军令一条,便可以将你军法处置!!!死有余辜!!!”    “末将知罪,请将军下令处死我吧。我没脸见众将士,没脸见家人,更没脸面见皇上……”候润民羞愧难当,泪流成行。    “我不治你,我愧对众将士,我若治你,你又是皇上派来的监军。我无权惩治,还是将此战况回禀圣上,静候圣上示下。这几日将军先下去养伤吧。”他挥挥手让候润民下去养伤。    任平生深知大棒加枣的效果是最好,最能收买人心。现下他先斥责了候润民,他罗列的那些罪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不是欲加之罪,随便一条也够候润民吃不了兜着走的。先前那些投诚于候润民麾下的人也是听得胆战心惊,后悔不已,他要的便是震慑住那些人,也震慑住姓候的,别以为他任平生不过问,姓候的在下面的小动作他就不知道,那些墙头草就有好日子过!    他籍着这一战,先用皇上把姓候的压着,晾他几日,吓上一吓。接下来,便将实情回禀上去,但又要为候润民说情。让候润民能继续留在南疆。如今他已经将候润民摸了个透。而姓候的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之后,也不敢再挑衅他。他不奢望姓候的会真的倒戈向他,他也不需要九候的来表忠心,就算表了,他也不会信。接下来的时日里,二人共守南疆,两下里相安无事便是最好。无所谓多不多个同谋,只要少个对手,便足矣。若这时节,图眼前一时之快,把姓候的弄死,他虽晨曲出有名,可到底不是良策。    若姓候的一死,过些时日,皇上又不放心他一人在此,或是朝中哪个派系的人又撺掇着再重新派个人来给他添堵的话,他还要再想法子再来应付。他可没那么闲,没那么好的耐性。与其将来要防着别人,不如就把姓候的留下,与其将来有可能还要和不知深浅的某个人斗,不如就把这个姓候的留在自己身边。既得了人情,又省了事。这笔账,他不可能算不清。    而候润民自己心里也难受得要死,他一意孤行,中了圈套,犯下这么大的错误,虽说战局终是胜了。可这功劳一分一厘都不是他的,而是人家任平生的。从他来此,二人便暗地里较劲,可他自己技不如人,栽在木清肃的手里还要靠任平生来救,他输得心服口服。他也料想自己在南疆呆不下去了,等到圣旨一到,要么就地正法,要么回京都复命。到时候,就算饶他不死,回了京都等着他的是什么,只有天晓得了。想来也没他的好果子吃。    候润民想到自己实在丢人,最后关头战局都扭转乾坤了,木清肃还从自己手里放跑了。作为一军将领,他是死有余辜的。若是此时任平生要军法处置了他,再向皇上复命,皇上不但不会怪罪于他,还会大肆嘉奖。他一想到的处境,愈发心灰意冷。    任平生见敲打的目的已达到,打发走了候润民,自己坐下来拟了战报,把今日战况一一陈述,命人快马加鞭送到京都去了。    后面事态的发展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皇上看在任平生的力挽狂澜之下,这一战才大获全胜,狠狠地挫了翼戎的锐气,又俘虏了这么多将士。所以候润民的失误又经任平生求情,所以并没有在皇帝那里掀起大怒。反而是那些之前不满任氏一族的人再也不敢大放厥词。令皇上十分快意。    如今华襄国内正好受灾,流民遍地,国库空虚。便着令翼戎以黄金五十万两、珠玉五百斛,及龙涎香、鱼胶、东珠……等无数翼戎所产贵重物资来赎人。这一仗,扬了国威,又充盈了国库,任平生及众将士自然加官进爵赏赐无数。军中一片欢腾,百姓喜气洋洋。    而翼戎那边面对如此巨额勒索,也只有咬牙应承下来。木森然几乎将木清肃的家底抄了个干净,要他来赔这笔钱。木清肃的母舅一族便赶紧掏银子补上亏空。而木清风自然要表现他的高风亮洁,从自己太子府里也拔了十万两黄金献上,说:于公,他是太子,应当心系百姓心系天下,心系受俘将士;于私,四弟败北,他这个当哥哥的也应该为兄弟分担云云……十万两黄金对他来说,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但这笔钱拿得恰到好处,为他在这个时候博得了极好的名声,朝野上下,一片拥簇爱戴之声。    而木清逸呢,坐在自己的府里喝酒吃肉,看着这一出好戏。一个被圈禁起来,还掏空了家底口袋,一个大舍钱财买名声。他不废一兵一卒,不出一分一厘,就少了个劲敌,这渔翁之利于他而言,来得着实太轻松了。任平生这份礼,这份情。他承了!等到交接俘虏的时候,他就该出场了。这一天他等得已有些久了!    而对于候润民而言,十几日的煎熬过去后,圣旨终于到了。    他万万没想到,圣上仅是下了道圣旨斥责,罚了他三年俸禄,降一级留用,一百军棍的皮肉之苦也等到他伤好之后再领罚。候润民跪领圣旨时大呼“谢陛下隆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犯下如此难赦的大错,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躲过了死罪?!    在宣旨的官员提示之下,他方才知道是任平生在上书的奏报中替他求了请,才令他免了这场大灾。候润民听后,先是震惊不已,而后自是感激得无以言表,心中惭愧不已,为自己曾经私底下的种种手段感到羞愧。他原以为任平生会因为他的种种,借此机会,捅他一刀,将他除之而后快,最次也是想方没法将他遣送回去。前几日他才收到上面的人来信斥责他无能,若是真的被押送回京都,他都能预料得到,当初保举他的人定会在这关头狠踩一脚,以示疏离,以表忠心。断不会担上“结党营私”的风险,为负罪的他求情。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擂”。这十几日来,内心煎熬不必多说,光是奚落、斥责、嘲笑、蔑视也看了不少,听了不少。如今乍一听到自己的对手在这紧要关头非旦没有落井下石,还为他求请。令他仅被几声轻飘飘的斥责、降职、杖责,就免了他的死罪。思虑至此,心中愧疚之情翻腾,当下便冲进任平生的营帐倒头就拜。    昔日中毒后救他的是任平生,如今他落难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拉他一把,救他一命的,还是任平生。这叫他如何不感恩戴德。虽说他也是听命于人,上面的人要他来制衡任平生,在南疆给他添堵,也实非他原愿,他和任平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过是各司其主,阵营不同罢了。可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而且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们二人虽阵营不同,但他断没有置别人恩情不顾,屡次恩将仇报的道理。而且两次均是救命之恩,叫他如何不甘愿低头?行伍之人,若这点气量、这点心胸、这点见地也没有,如何在军营里混?!    任平生终于等到候润民真心实意地向他下跪,他知道,这些日子他的筹谋,终是值了。且不说姓候的这份诚挚之心能维持多久,好歹,他在自己身边拔除了颗眼中钉,日后若是再遇上战事,至少姓候的不会和他对着干,这就够了。    任平生这次没有拿乔,而是快步下座,三步两步便扶起候润民,二细心问候他的伤势,二人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不说恩怨,只说情谊。一时,营帐内,笑声朗朗,曾经的龃龉也都烟消云散了。    好事从来成双,这几日,任平生这边的好消息一直不缺。    营账里那些受伤的将士,在几位军医官的认真护理之下,也给任平生带来了许多惊喜。自从用了端木晨献上的药方和那些药。果真如册子中所说,十之七八的将士都活了过来,挺过了险恶的破伤风。这样的好消息,是比候润民归顺更令他感到高兴的。有了这样的良药,他的将士在将来的战斗中会大大减少伤亡,不论任何战争,追根究底,“人”才是根本。人都没了,你就是熟读兵书,精通谋略,挥斥方遒……又能如何?更何况,战死沙场的战士,哪一个不是家中尚有高堂?老来丧子,尸骨无存,写下来不过两个词语,可真要落到自己身上,又有几个人能受得住这样的打击?有士兵些膝下还有儿女,屋中有娇妻,而有些小兵蛋子,连女人是什么滋味都还不知道,为家中留条根儿,为父母留个念想都还没做到,便死在这荒郊野外……    他任平生的心也是肉长的,他再狠辣再残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还是心有不忍的。    当得知端木晨的药确实有奇效之后,这几日,是自投毒之后,任平生最快意的时分。近两年,已鲜少喝酒的他,也不禁在营帐中自斟自酌起来。如今唯有木清风的那份“大礼”还未还,不过木清风这些日子也是春风得意,且让他再得意一些时日吧,摔得最痛的时候,往往是被捧得最高之时,且等他再得意些时日,何况霓裳那边一直没传消息过来。看不出木清风对着这样一个朝思暮想的美人还真是忍得住嘴。且等到木清逸重新崛起之时,再给他添点儿堵,到那时,他若破了戒,就休怪他任平生心狠手辣,他要连本带利的从木清风那里,把他欠下的都拿回来,他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想到这里,他不免又多喝了几杯,心情越发好起来,快意人生,莫过于此。    看着营帐中的士兵伤势痊愈,活蹦乱跳。他又想起此前对端木晨还有一些怀疑和提防,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枪林弹雨中过来的人,怎么少得了谨慎呢?好在他及时地认清了事实,往后的日子里,就容他好好的去谢她吧。    这些时候,他军中大事还没完成,那些俘虏还关在大营,每日总还要拿点儿吃的喝的给他们,至少不能把他们饿死了,他们留着还大有用处。等他把这里的事忙完,他定是要以最真诚的态度去和端木晨说上一声“谢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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