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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展信,思乡情重。    端木斐的信中倒是没说什么大事。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说了说自己的近况、顺哥儿的长进、邻里街坊谁家有了喜事,谁家老人又故去……勾起端木晨无限感伤。    如今父亲年纪越大。作女儿的,未出阁之前尚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却还要父亲牵肠挂肚,任是哪个冷心心肠的女儿都会觉得内心煎熬,何况端木晨父女相依为命十八年,如今被迫分离,哪有不想起便泪涟涟的。    信中还说,如今夜方城周边的几个城水患肆虐,很多流民逃难至夜方城,父亲与城中几位医者搭了个诊棚,顺哥儿也跟着其他医馆的学徒烧火煎药,忙得是脚不沾地,又深感以一已之力,收效甚微,牵挂病患之心,一如既往。她看信至此,也巴不得此时就在父亲身边为他分忧。也甚是担心父亲身子骨吃不消。手握书信,泪如雨下,恨不得胁下生双翼,飞回家乡去,守在父亲身边,再也不离开。    可父亲信上又说,自秦遇喜获麟儿之后不久,便去了京都从商,甚少回乡。他终日忙着救灾,虽去过寻访过几次,但门人说,秦遇在京中生意越做越大,就连过年也只呆了几日便匆匆又返京,所以,悬而未决之事,只得再等待下去。不过,最近一次秦遇返回夜方城,虽说未和他碰面,但知道了流民遍地一事,不但让秦府的人搭了个粥棚,日日施粥,还命小厮给药行商会送了一大笔银子,说是资助药行,为灾民施药的。    原本端木斐对秦遇是恨到了骨子里,厌弃到了极点,早把他认作是唯利是图的奸商小人。可如今,他总是躲着端木斐,避而不见,着急上火也寻不见他不说。这时节,他竟又钻出来,大舍钱财,在粮价飞涨的时候,日日拿出几十石粮食出来施粥,还拨了一大笔钱交到药行商会里头救助灾民。秦遇这一所做所为,连端木斐也是看不懂了。    端木斐不懂,可是她懂。    她记得当初秦遇对她说的话:“你和伯父整日里上山挖药,挣那点儿银子,又救得了几个人?若我日后有钱了,你想救多少人就可以救多少人,你想要多少银子,我就给你多少银子,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啊,这样当然不够!事到如今,两人渐行渐远,虽说他努力地去做她想要做的事,可二人早已不是同路人,注定回不到以前了。    信看完,这几日的好心情又被搅得一团糟。她想不通,秦遇到底要束缚她到何时?!    先是将她逼得有家不能回,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坑瀣一气,俨然已是十有不赦的大坏人!这时节又想要感动她和她父亲,广施钱财救人于水火?    若是他对这些灾民都如此良善,那么他为何又还要以一纸婚约拴住她,让二人俱不得安生。她真想不顾一切地去京都寻他,问他为何要苦苦相逼?可他若耍无赖,就是不允呢?如今他的生意都做到京都去了,她又拿什么来说服他放了自己?    端木晨只要一想到秦遇,便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位爷,他做的这些事,自己已是彻底厌烦了,哪怕他如今是倾家荡产拿来赈灾,她端木晨也不会为此而被感动。只一想到那些拉拉杂杂的破事,便觉全身无力,脑子里像浆糊一样,理不出头绪,一筹莫展,束手无策,烦得她真想大吼大叫两句,以宣泄这憋屈的内心。    ------------------------    说到这里,必然又要回头来再说说此时身在京都的这位秦大少爷。    少年得志的秦遇,凭借着他爹妈给他的一副好皮囊,还有天赋异禀的察言观色、巧言如簧,在杨知府引荐的一些官员中周旋着。因着林芸香鼎力支持的缘故,让他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挣钱如开闸引水般日进斗金,而且全然不费功夫。这样的捷径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财富殿堂的大门。     因着有了胡家那座油坊,他的生意又与胡家连在了一处,四处行商的他,在“油”上,又发现了新的商机。    有了儿子的他,不再满足于做夜方城的首富,他要积攒下足够多的财富让他的后世子孙永享荣华富贵。于是将夜方城独有的“野生山茶树籽”榨出的茶油带到了京都,这种油因是由茶树籽榨出,所以自然物以稀为贵。而且色泽金黄、纯净透明、气味清香,味道纯正。《山海经》中就曾有记载“员木,南方油食也。”这“员木”说的就是这山茶油。    这野山茶油因其稀少,历来是夜方城内官宦人家和有钱人家才享用得起的东西。也是年节时馈赠亲友的佳品。    可由于产量不高,所以每年能制成茶油的数量寥寥无几。    也是秦遇,天生是个生意精。在一次外出经商时,无意发现在岭方城的一个小镇上,竟然附近许多村镇都有大量种植此物,而并不将茶籽用来榨油,于是便低价收购了所有的茶籽,还留了人专门候在那里专司收购茶籽一事。也是活该他赚钱,因着两城之间相隔万水千山,当地百姓并不知道这无用的茶籽竟然有人花钱买,自然是乐得尽数卖于他,他再运回在夜方城进行榨油、加工,而后高价出售,一时间,垄断了这个山茶油市场。    因着他的山茶油送到了京中的官宦人家,品尝到不凡滋味的人无不回味无穷。有人还翻出《本草纲目》,看到上面赫然写道:茶籽,苦寒香毒,主治喘急咳嗽,去痰垢,退湿热……凉血止血、清热解毒。    于是,他自然而然便以山茶油敲开了京都的大门。    然而他深知,岭方城那些人先前不知茶籽何用,让他占了便宜。可他这茶油生意一做大,想再占便宜便是不可能的事了。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自己种茶树,自给自足不说,还要想办法提高榨油的技艺,提高产量,抢占先机。    若是京都的达官贵人认准了夜方城的“秦胡记”茶油,就算过两年,市场上做茶油的跟风,也比不上他们的“老字号”,无法与之抗衡。    所以,过年时,他回了一趟夜方城。与杨知府商议一通之后,连同胡家,花了极少的银子,买下夜方城四面许多荒山,伐掉山上无用的草木,找了许多村民将这些荒山全都种上山茶树。    这山本就是荒山,反正种不了粮食,树种下去,也不需要过多料理。几年之后,他便不用再去四处收购茶籽,自己便能将这山茶油生意做得更大。    这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事,也算得上秦遇又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秦遇这边解决了原料供应,杨知府那边变荒山为宝,为民求财,助民致富,将来写到述职公文里,也是助他晋升的好事。    这荒山伐木要人、种树要人、树木拔节的时候,还要人将榨油坊里的油枯末子运来渥堆沤肥,埋在树下,好让树木快些成材……还有将来收茶籽,那也是要人动手去摘、去挑、去扛、去运的……这么大片的山林,有多少人来干活儿,就有多少人能拿到工钱。他堂堂知府,因着这座荒山为百姓找到了干活生财的门道,夜方城里哪个不称他“杨青天”,哪个不说秦遇是“大善人”。    自古善恶从来分两边,秦遇虽说挣的钱不干净,但他总还知道回馈于民。所以你说他这样一个人,是善耶?是恶耶?    也是秦遇财运亨通。年后不久,京中“百香斋”的胡掌柜又找到他,说是要长期购买他的茶籽油。    他如今一油难求,官宦人家都供不应求,哪还有多余的茶油卖给胡掌柜?    结果胡掌柜将实情道来。原来茶油还有令伤口愈合、红肿渐消、嫩白滋润肌肤的功效。所以,他们想将茶油用在胭脂膏子里、发油里,定会令京中贵妇趋之若鹜。    而且,这“百香斋”看似是他胡掌柜在操持,实则是宫中徐贵妃娘家的产业。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他们“百香斋”的客人。    秦遇听到此,自然也是大大的动了心。    能捧上宫中徐贵妃的臭脚,他还愁什么?如今他生意在夜方城是做得大,可到了京都,他一个小小的秦遇便算不得什么了。何况他的野心是要做皇商的,皇商那些门路,一个林芸香,一个杨盛青,可帮不了他。他要往上抱更多人的大腿,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所以,甫一听说“百香斋”是徐贵妃娘家的产业,哪怕这产业到底是徐贵妃娘家那一房哪一户的,离徐贵妃到底还有几千几万里的关系,他都暂且不管,二话不说,先应下来,与胡掌柜觥筹交错之中谈成了生意。    这一来二去,他用他的茶油在京中打开了预料之外的局面,自然也顺道拉扯上了一些其他的生意。天长时久的,秦遇在京中的生意人中,也多多少少有了些名气。    光有名气自然不够,何况这名气还是小范围的。接下来,他便刻意结识一些落魄贵族子弟,这些落魄贵族,要钱没有,要架子倒是有的是。他们能吃会玩,驾鹰走狗无所不知,无所不会。若要真是论吃喝玩乐、京中秘闻,整个京都没有比他们更知道的了。虽然是没钱,可人家架子不倒,走哪儿都端着,祖上世袭的名头还在,哪怕身上穷了点儿,一般的小官员见了他们,也还得下马行礼,毕恭毕敬。    所以秦遇最先结识的,便是这样一群人。他们有名望,秦遇有银子。就好比苍蝇遇上了臭肉,两下里一拍即合,一群人便这样称兄道弟感情深厚起来。    秦遇先是撒大把的银子给他们花,花得他们自己都手软的时候,又斥巨资,说是要借他们的名头办宴席,邀请京中有权势的人前来参与。这些纨绔只当他是从商想结交权贵,自是要鼎力相助,何况又是以自己的名义来请客,自己也可以一扫早前的窝囊气,用别人的钱来装点门楣,财大气粗一把,何乐而不为呢?    刚开始办宴席的时候,因着这些落魄子弟名声摆在那儿的,来人便是寥寥无几,京中人也知之甚少。对于这些家世倾倒的落魄子弟,以及一个边陲小城的暴发富,京都的贵人向来是不屑一顾,甚是轻视的。    然而随着宴席的档次越来越高,宴席的布置、酒水、礼物、玩乐……均奢靡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单说请柬,便是金箔打造,极工尽巧。每一场宴席的主题不同,设置的游乐项目不同、奖品也不尽相同。除了“百香斋”的茶油香膏,还有他花了大价钱从各地搜罗来的珍玩。    闲在后院的夫人小姐们,初时,谁也没把这个夜方城来的生意人看在眼里,可是随着他的茶油越吹越悬,说是某朝某代,茶油本是御用特贡的贡品。又说某朝某代的开国主君征战时身负重伤,在乡间被一农妇用茶油治好了刀伤;又说某朝后妃日日夜间用茶油调了各类药粉敷面,永葆青春……    各类的传言是最不惧高墙厚瓦的。便一传十、十传百地将秦遇的茶油传得神乎其神。    继他开办各类宴会之后,又将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传得宛若神仙下凡。    听说每次他出资操办的宴席都一掷千金,而且还将茶油中,第一榨的精华再次凝练出来,这样一个精华中的精华之物被装玲珑剔透的玉瓶中。出席宴席者,见者有份。    据说这瓶中之物最适合女子匀面、敷面。这简直令名门贵妇们趋之若鹜。到后来,竟到了一令请柬难求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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