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见到他的慌乱过去后,端木晨止住了哭声。觉察自己埋在他的怀里。鼻涕眼泪糊了他胸前的衣襟。他身上好闻的汗味、青草味还混着雨水清清冷冷的气味充斥着她整个鼻腔。她脑子乱哄哄的,她知道是她扑上去熊抱了人家,顿时的些尴尬地缩回了手,坐正了身子,头垂得低低的,紧咬着下唇,不知道如何掩饰方才的尴尬。 脑门上还残留着他印下来的那个湿湿漉漉的唇印,风一吹,那处湿润渐渐被吹干,那一小块干掉的皮肤在收紧、收紧,像是那唇一直停留在那处似的,轻轻地嘬着她的皮肤。她有些慌乱地撩开她粘在脸上的发丝,尴尬而暧昧的气氛在这暗夜里涌动。 他看到眼前这个哭红了鼻头的女孩子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仪容,那怯生生的样子既可怜又害羞,他此时也回过神来,眼前的这个人,并非他的月容。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吧,跟我走,你这里不能再呆了。更猛烈的飓风还未来,若是这次的飓风在榕方城落地,你这屋子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住的。” 端木晨也知道她这四面透风漏水的屋子是不可能再呆了。但看着屋外嘶吼的狂风又却步了:“这还不算最猛烈的?那……那风,会大到何种程度?这么大的风雨,我们……去哪儿?” “不用怕,你屋后不远处就有个院子,我们去那避一避。”见他并不想多说,端木晨便也不多问。她料想到,或许是他安排买下来,供保护她的人住的?上次那个哑巴也住那里?或是他诸多房产里刚好离自己近的一处吧。她也不矫情,这个鬼地方她实在是呆够了,再也不想在这又黑又湿的地方受惊吓了,哪怕是他要带着她去龙潭虎穴,她也坚定不移地要跟他离开。说话间,她便顺从地起身,跟着他离开了这破败的屋子。反正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她什么也收拾不了,索性就这样先走吧。 他们出了屋子,不等她伸手遮拦扑面而来的风雨,任平凡早已解开他巨大的黑色斗篷,把娇小的她一裹,拥进了怀里,一提气便跃出了院子,三两下便进到了一个新的院落里。 她躲在他给她制造出来的这个无风无雨的羽翼之下,陶醉在那斗篷里残留的他身上好闻的气息里,还有隔着衣衫,仍能触摸到、感受到的传递过来的那一抹体温中不能自拔时,他已带着她落脚到了一个明亮的院子里,牵了她的手,拾级而上,踏进了一个温暖而明亮的屋子里。 人在黑暗里呆久了,甫一见到光亮,便觉得心安。紧张的心情也在这光明中舒缓了下来。 屋内候着的宋磊见他们平安回来,便知趣地退出了屋子,仔细地关上了门。 从他们过来的路程便知,这个地方离她的小院十分地近。这小院的屋子,只需粗略一看,便知比她那院子结实了不止几十上百倍,这处小院是南疆传统的老式建筑——蚝壳屋,当地人称“蚵壳厝”。方才在院中停留的那一瞬间,端木晨便认出了这间屋子,因离她住的地方本就不远,而且这样有特色的房屋,任是谁路过,都不会忽略。她在这附近住了也快一年了,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种蚝壳屋是当地祖辈的村民从海沙中掘出大量的蚝壳建成。将精心挑选出褶牡蛎和僧帽牡蛎壳,在房屋的石基上,以整堵墙壁嵌满牡蛎壳与三合土夯筑而成再用泥沙封住,成为一堵厚实坚固的墙体。但由于蚝壳排列整齐,镶嵌在内又极为美观,远处看去实为难得的建筑艺术。端木晨刚到此地看到这样奇特的房子还曾驻足许久,十分感慨这样的精巧技艺,能就地取材,将美观与实用巧妙结合,造就如此华美的居所。 房屋的屋檐、墙体边、窗户等地方又以红砖和条石修筑。青红相间,相映成趣。这种材料构建的屋子冬暖夏凉,很适合南疆湿热的气候。 而且不积雨水,不怕虫蛀,十分坚固,既可抵御飓风,又可防海盗。 南疆这个地方,海防线上的堡垒和修筑的防御工事,都是以泥土、稻草、石灰、以及牡蛎壳混合在一起修筑的,可以说易守难攻,有“千年砖、万年蚵”之说。 因为这样的房屋修建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所以南疆这样有特色的房屋也并不多见。这与“德善堂”砖木结构的小院比起来,不知道坚固了多少倍。 端木晨落脚到这样的小院,虽说是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黑夜里匆匆一瞥,但心中的安全感更是增强了许多,更别提身边还有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战神守在身边。绷了一晚的神经松弛了许多。 屋里除了明亮的灯光,桌上还有温热的茶水,和精致的点心……这些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下子便让惊魂不定的她彻底安定了下来。 屋内的陈设虽很简单却精致,必须的器具也还是很齐全。一盏八折宽幅瓷片绘青莲的屏风内还准备好了一个大大的浴桶,氤氲的热气在室内升腾。 “你先去洗洗,去去寒气。我也去换个衣服,一会儿再来看你。”任平生谦和地朝她微笑着努了努嘴,示意她进去沐浴。自己便转身离开,衣服上流下来的水滴了一路。 端木晨也不客气,她本来就快要冻僵了。于是赶紧进去脱了衣服泡在热水里。温度刚好的热水是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东西。那一汪热汤,将她全身包裹起来,霎时间,阴冷、惊慌、恐惧尽皆逝去,只留下舒适和暖意。 不过她也没敢在水里多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么大的风雨,他是怎么从潮方城赶过来的,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房中?她想着他换了衣服还要过来,便迅速擦干身体,换上了之前便放在一个黑檀木矮几上的一套素净的衣服。 过不多久,他果然叩门进来。 她抛出了一连串的提问。他坐了下来,不慌不忙地为她倒茶,吩咐她吃点心。看她乖顺地喝了茶,润了喉,也吃了两小块糯米糕,又才开口耐心解答道:“这几日连日大风,一日更胜一日,我安顿好潮方和韩方的兵防之后,今日上午便赶来榕城了。本想早点儿把你接过来,可这次的飓风来势凶猛,你有所不知,这飓风往年通常在七八月份酷暑时节才会到来,而且这么多年,真正于我南疆落地的却并无几起,若只是路过,损毁的房屋农田也不多。可今年气候反常得很,这才刚到五月,气候陡然炎热起来,不知怎的又来了这般猛烈的飓风。看这风势,今晚怕是要在南疆落地了。所以兵防那边有很多事要安排,手上杂事多。来晚了,让你受惊了。” 他避重就轻地一提,她却是心惊。她知道榕方城的大营在离城好几十里的地方,在这样的大风大雨中,行这么远的路,就是担心她的安危,来将她带到这安全的地方……她能从他刚才湿透了的那一身衣衫里看得出来,他是从大营里赶来后直接去了她的小院,连衣服也来不及换。 “公子说哪里话,公子这么多重要的事,却还惦记着来救我,我才是……不知……如何感谢才好。”端木晨说着说着,便红了脸。 “姑娘折煞我了,当不得姑娘的谢,还得向姑娘告罪呢!若不是军营一时走不开,也不会让姑娘担惊受怕在那处呆了这么久。吓坏了吧?都是我不好,说了要保你在南疆平安,却还害你受了惊吓,来,再喝点热茶暖暖身。”任平生又在她面前的茶盏中添了点儿热茶,催她喝下去。 他将顶着风暴来接她的过程说得轻描淡写,她却听得心惊肉跳,窗外是个什么天气,他如何在风暴前前行,他不说,她也想得出。自己躲在屋里都吓得魂不守舍,何况在这个时候赶路。 她端着茶盏呷了一口,眼眶却被杯子里的热气熏红了。因着方才两人搂也搂了,抱也抱了,她抓着人家哭也哭过了,她这会子说话,也不那么生分了:“那……那你就如此不顾安危吗?这飓风到来的时候,你竟策马狂奔,太过危险了!” “无事。我自己心中有数。此时还未到飓风最强劲的时候,我若不赶到那之前来,有个人流的眼泪怕是都已经把那小院冲垮了……哈哈哈哈……”他又换上了调侃的语气避过了端木晨对他的一腔感激。 “你这个人真是讨厌!人家是要谢你,你却调侃我,拿我取乐。”她瞪了他一眼,因想到小屋内发生的事,脸上不由得泛红。 “我不要你谢,只要你平安便可!”他止住了笑,双眼盯着她羞红的面颊。 “如此大恩,我自是要谢你的。若是……若是今晚真的要在那屋里过一夜,不知……我还会怎样呢。” “不会的,我哪会让你在哪里呆一夜。”他的话里,有十足的诚意,听得端木晨心里又是一暖。 “如此大恩,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一定会倾尽全力的。” “哦?你若是非要感谢,不知想如何谢?”他一脸的玩味看着这个一脸囧态的小姑娘。 “我……我其实还做了很多药茶要拿给你。不曾想……如今我那屋子已然这样,那些茶必定也是喝不了了。” “不过,你要的药丸我又配了一些,有活血化瘀舒筋活血的,也有补气养肾滋补身体的,还有清热解毒,化痰祛湿,还有一些是可以外敷的。你终日在军营,有一些小伤小痛来不及看大夫的时候,这些药丸都可以救救急。但愿能让你派上一些用场。这些药丸外面,也是裹了蜂蜡做蜡皮,装在瓶子里,你若是行军打仗带出去,也不怕会受潮坏掉……”端木晨原本说得正在兴头上,突然对视上他那一双灼灼的眼睛,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小不可闻。她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说错了什么? 他当然也听出了她内心的声音,便离她更近一步问她:“这些日子,你在等我吗?” “呃……我,我是在等你啊。”她立即掩饰自己的慌乱说:“你……那个……你上次那套琉璃盏自己不拿走,这次屋子里泡了水,还不知那漆盒怎样了,漆器是最不能见水的,怕是毁了……”岔开话题,回避了他的眼神,一下子找不到扯的,她又扯到了那个精美的盒子,还有里面不知是否损毁的东西。她不提也罢,一提果然把他惹得不高兴了。 “坏了就坏了吧,不喜欢丢了也可以。”他见她如此不解风情,有些气闷。 “丢了?怎么能丢了呢,这么好的东西,我都舍不得拿出来用,你真是财大气粗。” 他听她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东说西,有此恼了:“我风雨兼程来找你,你就准备一直和我说那劳什子吗?你给我治了眼伤,我送你茶器,扯平了。你上次你送我药方救了我很多人,若说欠,这次我虽救了你,也还是我欠你的多。” “可那……”见端木晨还想说什么。他抬手制止她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也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此时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哦!好吧,今晚多谢公子,你也早些歇息吧。”端木晨见他突然不高兴了,眼神也不再灼热,也不知自己哪里把他惹恼了。不过好在是把方才的尴尬避开了,便准备送他出去。 “好,那你睡床,我躺在这榻上便是。”他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挥手指了指正屋的那张金樟木罗汉床道。 “什……什么?”端木晨瞠目结舌在立在那里,脑子里完全没有消化掉他说出来的话。 要……要与他……同住一室?没听错吧??? 端木晨整个脑子都被他的这句话整懵了,傻眼了!一双眼睛盯着榻上那个慢条斯理整理床榻的男人,好像自己确实没有听错。他果然是要睡在这里。 和他同住一室?!见鬼了吧! 他……是认真的???喂!她好像还没答应吧……怎么回事???这……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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