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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安逸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端木晨的医馆如今已开了一月有余了。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医术逐渐得到了潮方人的认可,一些疑难杂症在她处得到诊疗之后,便在城中传播开了。这些日子里,特别是女人和孩子,来找她看病的特别多。她和蔼可亲,耐心又好,医馆里还备了些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所以许多母亲都愿意将孩子带来让她看病,她在任平生的宠爱和潮方城百姓的爱戴中,将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充实。    这一日傍晚,来看病抓药的人都已回去了,他们四人便掩了门,摆上饭菜正吃得香。突然之间,掩上的一扇侧门被人用很大的力气推开,发出“嘭”的一声,惊得众人一愣。    白芷身手敏捷,早已站了起来,闪身到了门侧,绷紧了神经,十分警惕地等着那推开的门后是谁会如此闯入。    端木晨也放下碗筷,扭过头去探究。    门被撞开会,一个蓬头垢面的农妇,背上背了个六七岁的男孩儿,气喘吁吁连哭带嚎地冲进门来。由于她身上背负着个半大的孩子,且看样子走了不短的路程,一双布鞋上还沾着黄泥,满面尘灰被汗水和泪水裹挟着,在脸上糊了一脸。两个身影从侧门处挤了进来,这样的场景,也让屋子里的人放松了下来。原来是求医的。    这个妇人那长期经日晒雨淋而显得十分粗糙的皮肤上,被风霜刀剑刻下了纵横交错的痕迹。泪斑斑驳,形容憔悴而绝望。    而她的衣裙下摆已撕去一块,衣衫上还有为数不少的,已变得暗红的大块大块已凝固的斑斑血迹。    从垂在妇人左侧的,那孩子的一只脚来看。孩子伤了脚,包裹着母亲衣裙的布料还在不停往外渗血,淋淋漓漓地洒了一路。有些血液顺着他母亲的裙摆流淌下来,又裹了尘土,扬起呛人的血腥味。    只见她冲进门来,不等气喘匀,便冲着他们四人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道:“大夫……大……大夫,救救我的孩儿……求,求你们了……”说着像是已耗尽力气般,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下扑。    白芷离他们最近,立即上前托住了那妇人的双臂,才不至让她扑倒在地。敏哥儿也是眼尖,早就跑上前去帮她托着后背的孩子。    白芷见是来求医的,也急忙上前帮忙,跟敏哥儿一道,把她背上那个瘦弱的小男孩抱了下来,放在医馆内的一张竹榻上平躺着。    只见孩子的左脚处不断流血,涌出来的鲜血早已经把并不干净的布料浸透。而眼观这个男孩,因失血过多,面目苍白不说,嘴唇、耳廓、眼睑都毫无血色。想来脚上定是受了极重的外伤,失血过多导致的苍白。    可这孩子看上去不过六七岁,比敏哥还矮上一大截,面对如此重创,竟然十分懂事,脸上竟未见半点泪痕,他见到端木晨上前来查探他的伤处,竟然还彬彬有礼地开口道:“大夫,请帮我看看我的脚好吗?好多大夫都说不能治,我不怕痛的,我母亲已带我跑了许多地方了。”    屋内的几人见孩子如此懂事,心有不忍。端木晨示意他不说话,安慰他说:“好孩子,我先给你看看,若是我能治,一定将你治好,现在你忍着点痛,我要替你解开这布料,若是痛了,就告诉我。”    孩子极懂事地点点头,蹙了眉头咬紧了腮帮,一副视死如归不惧剧痛的样子,一双抓着竹榻的小手既苍白又忍不住地轻轻颤抖。小小年纪,便如此懂得忍耐,而这懂事的背后,又是怎样的生活艰辛所磨砺出来的坚韧性格啊。    他母亲听到端木晨如此说,那脆弱的神经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衰弱的身体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哭边道:“求大夫行行好……我给您磕头了。”    看着她哀哀的哭,向来寡言的白芷也是心有不忍,劝慰了她几句,才将她扶了起来,将她安顿在椅子上。敏哥给他母亲端来茶水,可那妇人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喝口水,只是用她那双饱经沧桑的手捂紧自己的嘴,狠狠咬着自己手,双肩耸动,低低啜泣。而眼睛,则死死在盯着端木晨的一举一动。    她不敢看儿子脚上的伤,每看一次就有一把尖刀在她心窝上搅。俗话说伤在儿身,痛在母心。她的心如此也如儿子脚上的那道伤口,鲜血淋淋,支离破碎了。    可她又不能不看。她要看这女大夫是不是真的能救她的儿,如果……如果……她不敢去想如果。若真的儿子这条腿没得救了,她只怕也是丢了半条命了。    端木晨净了手,极轻地解开那团早已被血浸透了的布料。当孩子的脚呈现在她的眼中时,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抽了一口气,都被孩子的伤势震惊了。    在孩子足弓处斜着向脚后跟的方向有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孩子大半个脚后跟几乎被这一刀切掉下来了,之前仅靠面料缠着,如今解开后,整块脚后跟与脚掌分离,只余一点皮连着,里面的脚骨、经络清晰可见,这样的伤口出现在一个刚六岁的孩子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狰狞可怖,于心不忍。    再看这齐整的伤口,似乎是被极锋利的刀,十分干脆利落地将孩子的脚后根切下来一般。这样的伤势,既血腥又奇怪。怎么会伤成这般?    端木晨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伤,她委实在想不出这个年岁的孩子,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又是什么器物能以这样一个刁钻古怪的角度将脚后跟给切下来。    也难为这个懂事的孩子,血流如注,伤成这样,居然连哭喊一声都没有,就算是个壮汉,也少不了会哀嚎叫几声,可他偏偏就咬牙忍住了。    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救治方法,一边询问孩子受伤的原因。虽说时间紧迫,但也只有了解受伤原因,弄清使他受伤的刀具,才能更好的治疗他的伤势。    她一边命敏哥儿替她准备她要用到的器具,一边听孩子的母亲叙说原委。这一听不打紧,直听得他们四人都泪水涟涟,唏嘘不已。心里对躺在榻上的孩子更添了同情、赞赏和钦佩。    原来这孩子叫杨双,是个遗腹子,父亲在他还未出世便遭遇意外去世了。他母亲一人将他拉扯长大,孩子从小就极为聪敏、懂事。他母亲白天要侍弄几亩庄稼,晚上便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儿,日子也还过得去。    杨双刚满六岁,他母亲不愿意孩子跟她一样,目不识丁,只会做点粗活,于是便咬咬牙送他进了学堂。虽说日子过得紧巴了一点,但看着孩子识文断字,生活总是有了不一样的期盼。    要说杨双这孩子也着实是个读书的料,自发蒙以来,深得先生喜爱,学业也大有长劲。做母亲的一直以他为傲。    这穷人的孩子就是早当家,每天下学后,他从不与村里的其他孩子一起到处玩耍,而是放了书包去田里帮母亲干农活。这几日,地里的红薯收成了,他便背了个背篓去地里帮母亲背红薯和红薯叶子,由于心疼母亲做鞋不容易,通常他都是赤着脚帮母亲干活。农户家的孩子从小行走山路都是赤着脚,倒也习惯了。    今日下了学,他也照例背了满满一大筐红薯准备往回走,没走几步,他母亲被红薯藤绊了一跤,摔倒在地里。听到母亲“哎哟”一声,他便连忙往地里跑,母亲摔倒时,手里锋利的镰刀掉在地上,刚好被一块土坷垃挡了一下,便刀刃朝上斜在地里,被茂盛的红薯叶子挡住了,他急匆匆地跑过来,眼里心里都是摔倒在地的母亲,急着想要扶母亲起身,自然是没有看到藏在叶子下面的镰刀,一脚踏下去,刚好踩在镰刀锋利的刀刃上。    那镰刀,本就是极为锋利的,每日出工之前,他母亲都会反复将刀磨得飞快。    可这刀哪怕再锋利,若是他小小的身板和体重,这一脚踩下去无非是个比较深的刀口而已,也不至于会将整个脚后跟切下来。可他背上还负了数十斤红薯。这些重量加上他奔跑的速度本来就快,使得锋利的刀刃齐刷刷地便将他的左脚后跟切了下来。还未让他感觉到疼痛,便只余一点皮连着了。    血就这样哗哗地涌,母亲吓坏了。他却一声不吭,忍着痛还关心母亲摔伤了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掉,反过来安慰自责不已的母亲。杨母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他自己解下腰间的带子,在脚腕处扎了一扎,母亲才想起扯下自己的一块衣裙裹了他的脚便背着他四处寻医。    由于家住得远,伤势又太过严重,等他们进了城,天都渐黑了,跑了几家医馆,不是无法给他治伤,就是大夫已回家。还是遇到打更的梁大爷提醒他们来这里看看,他们才一路寻了过来。    话说起来长,其实时间也并未过去太久。端木晨一边忙着给他清洗伤口、止血,一边在心中唏嘘不已。    等他们听完杨双母亲的诉说,每个人的心里都百味杂陈。这样一个懂事、勤劳、孝顺、坚韧的好孩子,实在令她们无比动容。端木晨打定主意,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付出多少精力,她都一定要救他,让他能重新像寻常的孩子一样迈步走路,继续去读书习字。这样的孩子,有如此异于常人的毅力,假以时日,一定不负母亲所望,能有一番作为的。    这样的好孩子若是因为今日的伤势过重而夭折,或是留下残疾,他们娘俩今后的生活不知将会多么艰难。她想,就是老天爷也不忍心让他再受如此磨难的。所以将他们送到自己的医馆来,她必将以自己最大的努力,不遗余力将他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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