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逸自是深深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的。一出好戏,只写好了开头,算不得好的剧本。要从头精彩到尾,需要步步惊心,稳中求胜,还要运筹决策,十拿九稳……如此这般,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一出好戏。这一点,如何能难得住惯常会使“扮猪吃老虎”的五殿下呢? 他们要什么铁证,木清逸便会为他们准备些什么铁证。他们有什么疑虑,木清逸也自会打消他们的疑虑。只有坐实了木清肃的罪名,掏空他们所有人的腰包,再重创宁远威一族,夺取军权,重返朝堂,安插下自己的人后,最后的大赢家自然是他,也只能是他! 国难当头,在周世庸赶去边境之时,一众朝臣自然是被困在宫中无一人可以外出,也无一人可传递出半句消息。 而这时的木清逸则在他的预料之中被请进了宫,一同商讨国事。 芝兰玉树的他甫一进宫,知晓了此事之后,他非旦没有趁此机会打压木清肃。他的路子和木清风的暴怒不同,而是在朝堂之上对着一众朝臣嬉笑怒骂:“你们这些领着俸禄却只知中饱私囊的家伙。整日里胡言乱语,只会放屁。一会儿一边倒地骂我木清逸通敌,一会儿又一边倒地整治我四哥,说他通敌。他如今带兵出征,怎的就又通劳什子敌了?哦……原来忙活了半天,你们又发现通知的不是我,原是他了?我木氏一族好歹也是皇族,我与四哥好歹也是皇子。怎的在尔等臣民眼中,我木氏总出通敌的败家子儿?这天下终归也是我木氏的天下。你们这些人怎生的总盼着我木氏出了内奸,怎的就盼着我们守不住自己的江山呢?” 木清逸一上朝,借题发挥地指桑骂槐起来。表面上是为木清肃鸣不平,实际也发泄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不满。是啊,以常理推论,谁被冤枉了以后还能平心静气地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呢? 而此时的朝堂因为“谋逆”一事,空气都像是被凝结住了一样,也亏得他素来不讲礼节,满嘴胡言惯了,陛下也从不为此而责罚他,所以他一来,便连珠炮般地朝伏地请罪的这些臣子开火。也亏得他这么一闹,朝堂之上过于压抑和严肃的气氛才缓和了些。木森然也在木清逸的一番责骂中舒缓了情绪。便挥手让众臣工到偏殿休息去了。自己则也退到寝殿去,并叫上了三个儿子一同用膳。坐等着前方的消息。 在等着周世庸消息的这一两日,包括木森然、木清风在内的一众人等无不坐立不安,生怕前线起兵哗变。京畿重地也调集了部分兵力守护。可毕竟事情未有定论,也不敢大张旗鼓走漏了消息。只放出风去说是木森然重病,留下众臣议事。一时间,外界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木森然年老不支,太子要监国执政了。 被留在宫中的这些人个个都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只盼前方早日有了结论。唯独只有木清逸,该吃吃,该睡睡。因着不能到处闲逛,他也坐不住,不是走到这里摸摸,就是走到那里敲敲,连上茶的宫女,他也趁陛下不在的时候调戏几句,轻薄一番。只看得一众朝臣暗自摇头。还有的在下面嘀咕道:“这五皇子通敌的谣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他,他也配通敌?!如今国难当头,我等尽数被困于宫中,他……他竟还有心思调戏宫女!真真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也有忠直的大臣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劝阻,令他多花些心思忧国忧民,为陛下分忧。哪知道他反问道:“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可以替父皇分忧了么?我如老僧入定,就可定夺前线之事了么?我若同诸位一样规规矩矩枯坐于此就能解决叛乱之事么……”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砸得那位忠心耿耿的老臣无言以对,只得摇头叹气,吹胡子瞪眼而无法回应。 这位衣着华丽,容貌俊逸得宫女见了都会脸红的皇子冷笑一声,又转过头去,我行我素。眉头一挑,桃花眼一抛,几个宫女差点就打翻了手里的茶盅,弄得在偏殿休息的老臣,连连摇头,最后只得闭目养神,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只敢在心里大骂他“荒唐至极!”而折腾够了的木清逸,则又入了另一室偏殿,倒头就睡,不一会儿,鼾声大作,睡得香甜极了。 话说周世庸,一刻不停地换了几匹马,在第二日拂晓,便赶到了北部前线。 同三千金卫军一到,便传唤四皇子和宁利锋领旨。 木清肃到是很快便到了,可宁利锋却不见了。他的护卫找遍了他能去的几个地方,都丝毫不见人影。这天刚拂晓,他不在帐中,又去了哪里?从他的卧榻来看,被褥都没打开过,说明昨晚他根本就没有安寝。传唤了他帐外护卫来问话,两个守夜的士兵说,曾在丑时初见他独自一人出了营帐,说是出去走走。未让任何人跟随。两个哨兵也并不敢多问,后来换岗的哨兵也未知晓将军并不在营中,所以这时节被传唤问话,方才知道将军一夜未归。 归接着又有几个夜间守卫的士兵指出了宁将军出营后去往的方向。木清肃和周世庸自是带人一路查探过去。 一路寻去,宁利锋终于被找到了。只是此时的宁将军早已不会说话,尸体僵直地倒在两军交战处一处背风的灌木丛中。周围有打斗的痕迹,可又打斗得并不激烈。好似几个回合之内便被对方当胸一剑刺死。 宁利锋自小在宁远威的亲授之下武艺不俗,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置于死地,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对方武艺高强,强出宁利锋数倍之多,以至于使得宁利锋毫无还手之力,数招之内便不敌对手。而功夫高强到这种程度……就算是宁老将军在,也未必能悄无声息就杀了他。这就不得不令人起疑。所以,以此推测,第二种可能性才更大——熟人作案。宁利锋是在毫无防备之下,错失先机,才命丧剑下。 加之仵作验尸后发现,宁利锋死亡时间大约是半夜丑时至寅时初这段时间。和哨兵所说他出营的时间吻合,乃是大家在沉睡中时,他主动离营,不带护卫,况且并非遭人挟持。只是说出去走走,便于也没有再见他回来。 深更半夜,他身为一军将领,为何为独自一人在月黑风高的夜里跑到这样一个靠近敌营的背风处来被人杀死?不是与人在交易什么?密谋什么?又还能是为何呢? 所以,主帅在敌营附近被人杀死一事,使得大清早的军营掀起了轩然大波。周世庸见宁利锋已死,自己的任务无形中便完成了一半,这时节,他再来接任主帅,也是理所应当的了,何况他还有圣旨护身。 高声宣读圣了旨内容,说陛下突发疾病,宣四皇子同宁将军速速归去,由他接任主帅,与随后赶至的三万大军汇合,五日之内,一举拿下叛军云云…… 不消他多解释。营中一众将士已然开始窃窃私语。这些事发生得太过凑巧了。叛军久攻不下,主帅不明不白被杀,而新任主帅似乎并未把宁利锋的死放在心上,又要将四皇子弄走……所有的事凑到一起,足够让人们产生无限联想。 周世庸到得突然。宁利锋死得突然。圣旨到得突然。对四皇子被遣送回去更是突然。若说真是陛下垂危,为何要将宁将军叫回去?这战场厮杀,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而新任主帅的话里话外,又透露着被杀的宁将军似有“不臣之心”,才会惨死在他本不该在的地方……这几个突然夹击之下,周世庸原本作好准备要杀一儆百,血溅当场才能顺理接管军队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的将士都懵了。 虽说也众将士心有不服,叫嚷着要为宁将军报仇,要查清事情始末。可谁也说不清楚宁利锋为何大半夜独自一人跑出营去。连他的贴身侍卫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到最后,他真的“通敌谋反”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人已经死了,若真要查明真相,只有打起精神灭了叛军才能真正查明真相。 周世庸一番说词,顺利地将将士们的怒火转移到了敌军身上,而且这些将士也明白,他们本就一无所知,如今主帅死得不明不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稍家灭族的大罪,自己没有被裹挟进去被牵连已是幸事,哪里还有人傻到在这个时候非要去沾一身腥,况且,若不是陛下有所察觉,又如何临阵换将,还把四皇子也要弄回去呢?谁也不是傻的,非要在这种时候以一已之力去与拿着尚方宝剑的周将军对峙。 木清肃那边自然也是觉察出不对劲了。这一上午的事处处透着诡异。若真是父皇病重,要叫他回去,他快马加鞭回去便是,用得着还要三千金甲卫“护送”么?可圣旨在手,他真真切切地看了不下十次,真真儿是他父皇的亲笔御批,那柄被周世庸拿在手里的“飞虹剑”乃是陨铁打造,也真真儿地是父皇亲授他的“尚方宝剑”。他心中虽有疑虑,以他如今的实力,却又不敢不从,于是只得乖乖在坐上马车,和宁利锋的尸体一道,在三千金甲卫的“护送”之下启程往回走。 如此一来,军中将士见皇子也未曾反抗,离营而去,自是无人再敢挑衅。随后,周世庸又讲军中数位将领召集到营帐之中,告诉他们说,陛下怜惜他们在前方浴血奋战,为国分忧,抗击敌寇,已将诸位的家眷接至东都城中,并分拨住进了各处官驿之内,好酒好菜的招待着。令各位将领安心抗敌,不必忧心家中亲眷…… 如此一来,再不长眼睛,再不长心眼儿的人也知道了这日发生的这些事都不是“偶然”。虽有两员猛将跳出来吼道:“老子做了啥错事?要祸及家人?!囚着我婆娘孩子是要干嘛?!老子舍了命来打仗,不是让婆娘被自己人欺负的!” 火大归火大,可事实摆在眼前。这时候顶多也就冲着周世庸发发火而已,谁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螳臂当车,以身试法呢?周世庸也会说话:“如今这局势不明,连宁将军和四皇子都难逃干系,众将领又何必为了这种小事大动肝火?那官驿也不是谁都可以住进去的。况且陛下以礼相待,大家打了胜仗开拔回去就能见到妻儿,只要问心无愧,何来欺负二字?!” 自此,众将领也不敢叫嚷,免得坐实了“问心有愧”。好歹如今妻儿是在官驿,非在监牢,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而圣旨也说得很清楚,若无过有功,回京之后,众将领都有封赏。若立大功者,加官进爵,赏银无数。若有人不从,可以尚方宝剑,先斩后奏,诛灭九族。这时候,谁不从,均会以“谋反”论罪。 接下来,也都自然地顺从了周将军的调遣,只求早日结束这场战事,回到东都城中,接出妻儿老小,一家团圆。 这个罪名,是谁也担不起的。死掉的宁小将军此人,锋芒毕露,张扬有余,内敛不足。初涉营中之事,尚未立有什么赫赫战功不说,也未有什么让手下心悦诚服的了不得的才华,不过是仗着他老子的威名才能在军中耀武扬威。除了他身边那的贴身侍卫和几个心腹也被同送往东都城问话之外,他于军中呼声也并不高。初出茅庐的小儿,自是比不得战功赫赫的宁远威。这事若是换到他老子身上,就不可能这么快拿下宁家军了。如今他人已死,个个都求自保之下,谁会为了个死人搭上自己的前途和全家的性命呢? 周世庸便在这当儿,顺利的接管了这一分部的宁家军,做了主帅。他一出场,便得了个开门红。他心下了然,宁利锋死得时间地点恰到好处,他自然知是谁在帮他,但他不露声色,只做好陛下交待他的事。毕竟明面上,他是木森然的人,他无需顾及其他,只需要效忠陛下即可。 而木清肃纵然心有疑虑,先是使出混身懈数想从周世庸嘴里套话不能,又踏上马车之后,一再追问宫中之事,使出各种手段想掏金甲卫军的口风,想知道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可金甲卫军的嘴巴哪里是他能撬得开的。又或者说,既然是被选出来抓他的,又怎会被他说动,走漏风声给他。 他更没想到的是,马车刚远离大营十几里地,几个金甲卫不吭不哈地冲进马车,先是卸了他的兵器,继而不等他反抗便将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还堵了他的嘴,将他困于马车之中。他是皇子啊!他可是堂堂翼戎的四皇子!竟然……竟然被自己的臣子如此对待!!!更可恶的是所有金甲卫均对他的反抗充耳不闻,任他在马车中冲撞,只顾着快速往前赶路。可怜他被捆得像个粽子,摔倒在马车里,也没人搭理。他被束了手脚,摔下去又起不来,自是被颠得晕头转向,灰头土脸地,知道自己又栽了,却实在想不到栽在了何处。 那三千金甲卫军只听命于龙椅上的那个人,他们哪管你冤不冤,苦不苦,他们只顾捆着了人,押得回京,完得成任务,交得了差事,保得住性命。其余,一概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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