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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晨被惊吓的心在任平生的安抚下逐渐平息。    这是属于他的生活,他的世界。若爱他,便要去习惯和适应这样的日子,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担心,是心疼。别人能看得到的,是风光无限,是高高在上,是锦衣玉食,是皇恩浩荡……可回想起来南疆这些日子,他不是忙着打仗就是忙着救灾,殚精竭虑,食不知味,夜不安寝不说,还要提防无处不在的下毒、暗杀、明枪、暗剑……    想到这里,端木晨越发心疼起这个只在她面前展现出云淡风轻的男人了。她的心思,他都懂。他的不易,她也懂。这事间,能遇上“懂得”多么不易。而恰好,两人还可以相爱,可以相伴,何其有幸。    山行几里路后,清虚观又一次展露在他们眼前。遥记得上一次到此处,二人之间还是朦胧的爱意。这一年的时间,看似短暂,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这样多的变故。使得回头想起那一日在观中批星运的那些话,端木晨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声。不过,随着观中小道童的接引,她暂且将心中的不快抛到了一边。    道观还是老样子,掩映于山水浓荫之中。山中草木在冬季到来的时候,也“聊表寸心”地向众人告知着冬天来了,那些不是常青的植物也开始红红黄黄地顶着斑斓的叶子昭告着冬日的到来。    这里的冬日是响晴的,层林尽染的山林中没有瑟瑟的寒风,没有翻飞的落叶。只有枝头上顶着零星地一些俏丽色彩。比春色,似乎还绚丽些,动人些。    而观中园子里的草木依旧繁盛葱茏着。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像是时间未曾给这座道观留下任何痕迹。    清虚老道依旧是嘴里念着“福生无量天尊”,笑呵呵地迎了出来。见了他们一行四人,身上都带了血。脸上的笑容即刻就凝结住了。远远在站着,只拿一双精明的小眼睨着任平生。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杀人么?我要沐浴更衣!”任平生对这仙风道骨的道人向来并不恭敬。    “嗐呀呀……看将军说得。我哪能见过将军杀人。”老道儿立在那里回嘴,身子却不挪动,显然并不想让这四人在他这清净的道观里沐浴。    “那下次带你去见上一见。别废话了,你那汪汤池借是不借吧?”任平生嘴上问着,可脚步没有停,熟门熟路地带着端木晨往里闯。    清虚老道儿只得迈着他那条小短腿跟了上来,嘴里又念着:“福寿无量天尊……将军……将军……我,我那汪汤池可是圣洁之物……”    任平生陡然停下脚步,清虚道人一时没停下脚步,眼看着就一头子撞上任平生的后背,亏得宋磊在身后拽了他一下,才使得他堪堪停了下来。只听得停下来的任平生扭头问道:“你是嫌我脏?你洗得,我就洗不得?”    “不……不是……这,这不是有血么……我这观中,何时见过血……”清虚也是被任平生欺负得没了脾气。自从老将军走了之后,没人约束得了他,这少将军的脾气是越发大了。况且今日像是遭人暗算,怒气正盛,不像素日同他作笑谈,似是真的有些恼了。    “你那是流水,流上两日,怎的也干净了。”任平生堵了他一嘴,继续朝前走。    “无上太乙救苦天尊!无上太乙度厄天尊!”清虚单手竖起来,似是在为那些人血的主人在唱喏,念叨完,又紧走几步绕到了任平生面前,大着胆子拦着任平生道:“将军且听我说完……将军有所不知,小道乃全真道龙门派第七代弟子,我全真道被奉为‘太上玄门正宗’,而我龙门派又是由祖师爷丘处机真人……”    清虚道人一说起自己的门派就有些滔滔不绝,停不了嘴了。直听得任平生一头雾水,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你到底想说什么!快点!”    “哦……”清虚被打断,也不恼,便捡了那重点的来说:“我全真派道士为出家道士,与那不持戒的其他道派不同,须严守戒律,如今……如今将军一身血腥也就罢了,这……这女善人若也要沐浴的话……那,那小道今日便是犯了大戒了。还望将军体谅我道观的规矩。福生无量天尊。”    端木晨是个极自觉的人,听到清虚如此一说,虽心中有些遗憾,却也不想在此为难别人。于是忙开口道:“那……那我就不去了……我,我打点水洗漱一下便好了。”    清虚一听,脸上刚有了点儿笑意,任平生又伸手将端木晨接下来的话制住问道:“道长,我听说全真道教宗有一条是苦己利人,修真养性,明性见道,才能返璞归真,证道成仙对吧?”    “对对对,将军博学。”清虚见任平生说得头头是道,心下大喜,想来他定是不会为难自己了。    “那若犯戒又会如何?”任平生继续问道。    “我全真派对犯戒是有严厉处罚的,从跪香、逐出直至处死……视其轻重而处罚,绝不姑息!”清虚说得极为认真,他也相信能他能打动任平生。    “哦,明白了。”任平生点点头。清虚见此,不由得心下一松,含笑点了点头。看来这少将军还是听进去劝了,不然,他一观之主,颜面何存?    可那厢的少将军却没有回头的意思,思忖了片刻又道:“道长贵为龙门派传人,又贵为一观之主持,想来无人可将道长驱逐和处死。如此这般,就劳烦道长去跪香吧,苦己利人也是有助道长证道飞仙。”任平生轻飘飘的几句话说出来,丝毫不顾及清虚道长又惊又急又气又怒又不敢阻拦的样子,脸上仍旧是一副凶神恶煞的一脸凶相,牵了端木晨的手,便扬长而去。    向来沉默寡言的宋磊不厚道地嘿嘿笑出了声。而端木晨却顾虑着,踟蹰着,虽跟着任平生的脚步往前,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看着道长那张气得红红白白的一张脸,露出个歉疚的表情来。任平生行至一半又抛下一句话,震得清虚更不好阻拦他,只得叹了口气,拖着被他堵得发慌的身子拂袖而去。    只因任平生对他说:“等我沐浴完,想必道长也跪完香了,到时,还要劳烦道长与我聊聊,是如何结交了上次与我下棋之人的。”    听到这话,清虚道人便不敢再多嘴,也顾不得心疼他的那汪温泉水了。只得缩了缩脖子,在一众徒弟的注视之下,果真跪香去了。他这个监院住持遇上个刁滑的任平生,他容易么?不从,又能如何?!    端木晨被任平生拉着一路笑着去了后院。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一本正经地捉弄别人,几句话便把清虚呛得噤了声,便也乐不可吱地扬着头看他。    “看什么?我就不能说笑了么?”任平生少见地放下了他脸上的严肃,脸上挂着恶作剧得得逞的坏笑,屈着手指在她的额头轻敲了一下。    “没有……我只是才发觉,你坑起人来,也是蛮厉害的。”    “当然,我哪样不厉害!你呀你……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如此对他,就我们这样,他哪能容我们进去,走吧,今日定让你泡个舒服。”任平生复又伸出大手牵住她,绕过长廊,往后院行去。    后院拾级而上,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上有青青的绿痕。两侧种了银杏,这时节的银杏若是在端木晨的老家早就只剩光光的枯枝了。可这里的银杏叶子却还半黄半绿地挂在树枝上。有风吹动时,那些黄绿相间的叶片仍在枝头招摇着那些小扇子。而一些率先变黄的,便悉悉嗦嗦零零星星地飘落下来,在二人的头顶上翻飞。    “这些银杏真漂亮。可惜这叶片还未全然变得金黄,若是这道旁的叶子全黄了,叶儿飘下来,我们踏的便是‘黄金’大道了。再配上这山里常青常绿的树,一定美极了。”端木晨伸手去接那些零落的、飘飞下来的叶子,想象着在叶落的季节,这里将有一场“金叶雨”内心无限向往。    “嗯,若是要等它们都落了叶,怕是还要等上个把月,若到时候有时间,我们再来欺负欺负这老道儿,陪你来看这里的落叶。”他握了握自己掌心里的这只小手,眉眼间俱是宠溺。    拾级而上几十步之后,顺着小道左拐,路便越来越窄,拐了个弯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大如房屋的巨石挡住了去路,而巨石碰撞之间又留了条缝隙出来,刚好只容一人通过。任平生先钻了进去,端木晨随后。那条石缝并不长,几步便走过了。    过了石缝没多久,又还有一道如刀劈斧砍的“一线天”在等着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的通过。端木晨不知道这后山还有这样的美景,一边拽着任平生的手,一边乖顺地走在后面,四处打量这样令人惊叹的美景。    走过一线天,眼前豁然开朗。一条蒸腾着热气的白练挂在前方的山崖上。虽说那道瀑布水流并不大,但胜在是热泉从半山涌出,跌下并不算太高的山崖,一时间雾气蒸腾、水花四溅,宛若仙境,飘飘欲仙。虽谈不上磅礴大气,却胜在曲径通幽,仙气缭绕。端木晨惊得“哇……”地发出一声惊叹,不等任平生发话,她已挣脱了他的手向前奔去。    白练之下是个小水潭,水潭不大,层层叠叠、曲曲折折地又向下蜿蜒流去。因着此处温度比山外高,水流两侧的绿树在蒸汽之下越发显得苍翠欲滴,树叶儿也俱是翠绿色,丝毫不像冬日已然来临。草丛中还有零星的野花点缀其间,好一个人迹罕至的仙境之处。    端木晨来到水边,伸手试了试水温,此时的水因着从上到下的流淌下来,说不上烫,只是很暖手。不知水的源头处,水温有多高。但胜在这水质清亮,触手温热,水底的石头已被水流冲刷得圆润可人,晶莹剔透……这一切如此美好,美好得不像是世间该有的美景,端木晨自是喜不自胜。    他远远地见她在水边撩着水玩了一会儿,又招手叫她继续前行。    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在白练的右侧山拗处有一间小屋。小屋背风而建,是一间由石材搭建起来的小石屋。而那石材,看得出就取材于山间。远远看去,石屋并不大,四四方方的一个小屋,却也从屋顶处飘散处许多暖暖的雾气出来。那小石屋不知建在此处有多少年了,那些雾气遇到屋外的冷空气又凝成水珠,在石材上淅淅沥沥地滴落,使得那些石材的棱角都已不再锋利。每一块石头都被水汽打磨得圆润光滑,处处皆泛着润泽的水光。    二人几步就行至了小石屋处,这处石屋看似简陋了些,可胜在与世隔绝,无人打扰,十分幽静。比起那些铺陈豪华的地方更得端木晨的欢心。更不用说,借着这方水土,清虚道长还在石屋前辟出一块地,种了好些药材。那些药材也因着温泉水的滋润长得葱葱笼笼,惹人喜爱。一时间,端木晨便觉得眼睛不够看了,她一会儿看看近在身侧的瀑布,一会儿看这古朴小巧的石屋,一会儿又想看地里那些外间稀有又长得极好的药材……使得她都没有心思再去看她身旁这个如玉如兰的公子爷了。    任平生看到热水近在咫尺,已是不想再等了。身上的血迹干了以后黏在身上早已让他极不舒服,特别是又被这里热热的蒸汽一熏,那些血腥味便像活过来一样,直往人鼻子里钻。虽说人血的气味他早就闻习惯了,可习惯不等同于喜欢。何况这屋里一池热泉等着他,他可不想在这里干站着看。    他拉了她的手硬把她拽进了屋里:“走吧,若要看,你洗完了出来还可以看,或是明日也可以来看个够。我们先去洗洗。”    这间屋子并不大,门是石门,进去以后,是一面照壁,把里面的光景挡住了。绕过照壁,便进了屋子。屋子里有两面墙上还留了窗户,所以屋内虽说没有点灯,可有光线照射进来,却还算亮堂。只是屋内水温似是高出屋外许多,所以刚一进屋,端木晨就被室内蒸腾起来的水雾迷得看不清室内的样子。可就算没看见屋内的样子,阵阵哗哗的水声倒是听得格外清楚。从那叮冬的水声听得出,这屋子甚是空旷。也就衬得那水声格外动听。    过了片刻她才适应过来。而任平生熟门熟路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原来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四周是个石廊,中间是空的。她走到石廊边上往下看,才发现廊下是个四方的水池。泉池就建这屋子之下低洼的地方,真不知是谁发现了这样一个妙处,依势而建了这样一处汤池,真是好极,妙极。她四处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这屋子其实只有三面是墙,而有一面则是山壁。有一眼热泉,便是从下方的山壁上凿出来的一个洞中流淌出来,哗哗的水声便是从这里传出来回荡在这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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