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木清风果然忙到很晚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霓裳侍候他上了床,又极尽温存地取悦他,把他服侍得妥妥贴贴,心满意足。等他睡着了,霓裳俯在枕边一眼不眨地守了他一整个晚上,她舍不得入睡,更舍不得将眼睛从他身上错开一分一毫。此生缘分深厚,深厚到二人可以相隔千山万水聚到一处,同床共枕,恩爱非常。可此生缘分又太浅,浅到只有几个月的光阴,多一天也是不能拥有。她只想再多给自己一个晚上的时间,让自己好好爱他,记着他,记得很牢很牢!牢到入了轮回,喝了孟婆汤也忘不掉,来生再来寻他,找他。 来生,他们都不要生在这个乱世,不要有那么多纠葛,那么多仇恨。不要位高权重,也不要尔虞我诈,只要二人心心相印,哪怕粗茶淡饭,远离人间喧嚣,只要可以相守一生,要吃再多的苦,她都甘之如饴。 第二日晚间,许是头天的霓裳太诱人太温柔。木清风难得回来得很早,还兴致勃勃地传了酒菜与她共饮。 “多日不陪你用膳了,可有怪我?”木清风一如往常,轻言细语如清风拂面。 “没有,妾身知太子忙于国事,每日操劳,哪舍得责怪。”霓裳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最后的时光,说话也不似以前一样谨慎克制:“妾身只望殿下好生照看自己的身体,莫让……莫让妾身牵挂才是。” 这样的话落到木清风心里,贴心得很,一边为霓裳布菜,一边不忘嘘寒问暖。 当他又说起两日后要将她送走的话,眼里有抹不去的不舍。在木清风而言,这一别就是好几个月,纵然他偶尔也可以偷偷去看望她,可人多嘴杂,终不如眼下这样,夜夜宿在一处来得实在。所以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儿,还未分离,愁绪就已然凝在心头,挥之不去。 二人又说了好些情话。难得的是霓裳,话比平时多了许多,不舍之情溢于言表,眼里盈着点点泪光,让他一见,我见犹怜。趁着酒气便早早地吹灯上床,与她共赴巫山云雨去了。 这一夜的霓裳像是不知厣足一般,难得的疯狂和主动撩动了木清风的神经。他想着他的霓裳同他一样,舍不得分离,便在她身上更加卖力,与她交合在一处,久久不愿分开。 二人不知大战了多少个回合,终于平静下来的木清风才觉察到离别之前的这个夜晚,二人太过激烈了些,他的唇竟然被霓裳咬破了,有些红肿,有些渗血。还有他的后背,似乎也留下了她的抓痕。而她的嘴角也似乎也被他咬得红艳艳的,不知是血痕还是吻痕,总之娇艳万分,诱人非常。 “乖,我知你委屈了……”他一想到要将她送走,迎进新人,心中自是觉得对她不住。“你再容我一些时日,我会尽快把你接回来,只消过完这个春节,我们便又可以像今日这般,日日都不分开。” 对于他的诺言,霓裳再也忍不住了,伏在他怀中低低啜泣起来。 她哭的是生离死别。 他以为她哭的是暂时的离别。 只是注定了这个晚上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夜晚。除了伤心,除了绝望,还有权谋和斗争。 木清风累极了,终是睡过去了。霓裳不想他睡,因为他清醒着,她就没机会动手。她自然也以此为借口,告诉自己寻不到时机……可木清风实在太累了,呢喃了几句,抵不过睡意,终是搂着她睡着了。 天时地利人和,说的或许就是这样的时候。她一等再等,一拖再拖……终于拖到天快亮了,她脑中百转千回,终是起身在被褥下掏出了那个盒子。她内心的煎熬不必细说,当她沾了毒膏,抖着手抹到木清风的唇上、身上的抓痕上后。刺痛感令木清风清醒了过来:“裳儿……你,你在做什么?” 她没有迟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手指上一大块膏子也抹到了自己的唇上,并将手指间剩余那些□□尽数咽了下去。脸上一抹凄然地笑:“终究是我对你不起……” 木清风想抬手阻止她,从她手里抢走那未知的东西。可“见血封喉”并非浪得虚名。他没来由地感到全身一阵乏力,心脏收缩得厉害,手脚像不听使唤了一般,动作变得迟缓而绵软。心跳随之变得无力,衰弱……而他渐渐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最爱的女人流着泪,哭着同他说“对不住。”同他说“来世等他……” 精明如木清风在这一刻自是知道了眼前这个女人来头不简单,知道她陪在自己身边是要索他的命。可那些都没关系啊,她若要他的命,她告诉他就好了,何苦要陪着他一起去死? 是的,他爱她已然爱到了这样的地步。就算知道她别有用心地接近自己,但他从她诀别的眼神里还是看出了她的爱和不舍。 他付出的一切终是没有白费的,不管她受何人指使,她是爱他的啊!要他命的人也从来没少过,终此一生,他要的也不过是眼前的这个人。他挖空心思地卷入一场场斗争,也不过是想把最好的东西双手捧到她面前来。若他早日知道,她要的是他的命,他同样双手奉上,这又有何难?!她为何也要赔上自己的一条命,陪着他去死? “不……不要……吃……不要……你……死……”木清风药效发作得早,想要阻拦她,奈何自己却无能为力。 霓裳的心早就碎成了一片一片。 她猜想过好多好多个场景,猜想他得知真相后会如何的失望和愤怒,如何上心欲绝,悲愤交加……甚至是不愿再看她一眼,含恨而终。 可是!可是!!!她从未想过,这个男人在临终前得知是她要害她,眼里竟然没有半分怨恨,眼里流露出来的,依然是不舍、心疼和爱怜,自顾不暇之时,恼的还是她不该轻生。 苍天啊!霓裳的泪成串地落下来,她后悔了,她后悔不该对他下手了。要死,她一人去死。纵是未完成任务,纵是会赔上弟弟那条性命,她也是顾不得许多了。 她想去拿解药,可她服下的□□更多,发作更快。她全身肌肉不再听控制,就连她想说话,喉咙也不听使唤,只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声音后,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可她舍不得木清风死,就算她死后要下地狱,要被华襄万人唾骂,她也舍不得他死。情急之下,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床头,将那儿的一个茶盏碰倒在地。突兀的声音响起在内室,外间值夜的侍者急急步进屋,看到霓裳歪倒在床榻边沿已是大惊失色。 不等他大叫出声,霓裳奋力用手指了指弃在枕边大开的盒子:“解……药……绿…………快……” 能在太子身边值夜的人都训练有素,眼看着太子爷已失去了知觉,知是不敢大意,一边大叫着“来人……来人……传御医……”立即将绿色那部分的药末查探一番,仔细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一些放到嘴里尝了尝味道,确定是无害的药物之后,倒在水里晃动了几下,再次望向霓裳问道:“是这个么?”霓裳已是不能动弹了,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盯着侍者只眨了眨眼睛示意他。 情况紧急,容不得多有怀疑,侍者跨上床榻将那混着解药的水给木清风灌了下去。此时的寝殿中早已跑进来了不少在院中待命的人,看到此情此景,再笨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嗅绿苑乱作一团。此时几个侍卫已将木清风抬到窗外的小榻上,霓裳看到一刻钟不到,解药已如数灌下,料想他会无事,便再也支撑不住,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减慢,最终了无遗憾地看了木清风一眼,彻底失去了知觉。 众人都围着太子,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也没人去顾及她。可她相信,他会没事的,而她完成了使命,是该走了。 一缕香魂终是消散,无怨无恨,悄然离去…… 府里的大夫来了,宫里的太医也来了……一番查探诊断之后,有经验的大夫在剩下的膏子里嗅出了“箭毒木”的味道。万幸太子身上及唇上的伤口并不大,涂抹上去的毒量也不算多,而且又在紧要关头服了解药。性命倒是保下来了,可此毒甚是厉害,只要一经接触伤口即可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管封闭停止流动,继而血液凝固,肌肉也尽数松驰,最后连呼吸都不能自主,只得静悄悄地走向死亡。 下面的人听了太医的吩咐赶紧抬来一大桶水,将还未清醒的太子抬到水里去,清洗掉他身上残留的□□。又按大夫开的解毒方去抓药来给太子煎药…… 等太子这边无虞,忙作一团的人们才发现,太子深爱的霓裳姑娘仍旧保持了先前伏在床榻边上的那个动作,早就没了半点气息。 太子如何在半夜中了毒?霓裳姑娘又如何有这种奇毒的解药?一切自是不言而喻。一时,嗅绿苑中的众人被管家锁在了院内,所有人只能进不准出,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一切只等天亮上报陛下后,再来定夺。 由任平生和木清逸安插在府里的人原本听到寝殿中传出动静之时就想趁乱将霓裳带走的。可等他们到时,那个殉情的女人自己寻了短见,吞了□□,他们也束手无策,只得默默退下,自己撤退。 直到第二日晚间,木清风才幽幽醒转过来。刚一睁开眼,看见的竟是他那从不出宫的母后守在他床前。凌皇后见他终是醒了,威仪端容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抹慈爱的笑:“风儿,你醒了,哪里难受,你告诉母后。” “裳……儿……”木清风刚醒来,嗓子沙哑得厉害。可他拼尽全力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母后”也不是问问自己,却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凌皇后气得牙关紧咬,狠狠地在他的病床前发了一通火:“你的命都快没了!都是那个贱人害的!你还在惦记着她……!她死了,死了!早就死得透透的了!!!真是便宜她了!若是她没死,本宫定要凌迟三千六百刀,让她知道谋害太子的后果是什么……枉费你待她如心肝宝贝一般………………” 凌皇后怒气冲冲地大骂了一通,怎么骂也不解气,恨不得将霓裳拖来鞭尸,以泄她心头之恨。她独剩这一个儿子傍身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差点被那个恶毒的女人谋害了性命!叫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恼火万分?可刚醒来的木清风对母后的狂怒置若罔闻,他只听到了一句:“她死了……她死了……死了……早死了……” 木清风心如死灰地想起了她最后的那个决绝的眼神,想起了她说:“我终是对你不住……”;想起了她说“来生我等你……”;想起她下了手,却舍不得他死,叫人来救他;想起了她一心赴死,倒在他眼前时,脸上的那一抹苍凉和绝望…… 他不想再听母后在他身边呱噪,此时的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他说不了话,也不想说。只闭了眼睛,任由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看到自己儿子这个样子,凌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儿子比起她死去的那个儿子来说,真是处处不如前太子,处处不称她心意。当年为了个贱婢所生的异母妹妹也是要死要活同他对着干。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又还是为了这样一个长相酷似的女人差点送了命。可他仍是执迷不悟!还……还为那个蛇蝎妇人伤心落泪!如何叫她不恨得咬牙切齿,如何让她放得下心! 霓裳是死了,可不代表她不会追查下去。为了让太子休息得更好,她作主将他移驾太子寝殿,而她亲自坐镇在嗅绿苑追查下毒之事的背后主使。 木森然也为此事颇为震怒。可好在木清风终是救回来了,太医说,再养上一些时日便可无恙。眼下国内初定,此事不益声张,太子府的这事便以“太子突发重疾”为由暂时掩盖过去,一切等追查结果出来再作计较。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