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拽着手,极不情愿往回走的她,跌跌撞撞在跟在他身后。还没走几步,湿了的鞋和裙摆就裹了沙,还有些湿腻腻的沙团滚进了她的鞋里。虽说她好想脱了鞋,赤脚在沙滩上走,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光脚,何况天气还这么冷,他也自然不可能应允。 这样一来,她的速度自是慢了下来。他觉察她有些跟不上了,二话不说,一把搂过她,打横抱了起来。受惊之下,为了不掉下来,她情急地一把紧紧地用两臂圈住了他的脖子,他低低一笑,在她红透了的脸颊上印下一吻,大步地迈开脚步,不多时便看到了马车静静地候在堤岸上。 尽职尽忠的宋磊依旧守在马车旁。看着他家主子抱着端木晨远远地走过来,赶紧亮了车厢里的油灯,掀着车帘子低着头候在那,眼睛直直地盯着脚下的石板,一点也不敢抬头乱看。 端木晨觉得在宋磊面前这般亲密,实在有些没脸,挣扎着要下来:“你放我下来,宋侍卫在呢,我自己走过去。”她压低了声音让他停下来。 他却压根不理会她。她又重复了一次,他才说:“再闹就把你丢海里去。鞋都湿透了,还没有换的,你怎么走?!”他压低的声音里有些许怒气,估计也是在后悔没拦住她。 她见反抗无效,宋磊又很有眼力界地垂着头,只好仰天长叹一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暂时装一只顾头不顾尾的鸵鸟吧。 上了车,不等吩咐,马车便稳稳地向前驶去,她刚想松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坐姿。谁知道他二话不说,弓下身子就开始脱她鞋袜。 “唉唉,你干嘛呢!”她缩着脚不让他动。可她哪里犟得过他。 她的脚脖子被他握在手里,动作迅速却轻柔地脱下她早已湿透的鞋袜,一侧身,二人相向而对,他撩开自己衣袍的下摆,把她一双早已冰凉的小脚捂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她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惊住了:“你干嘛呀!我不冷,这样你会冻坏的!” “别动!”他丝毫不给她退缩的机会:“脚都凉成这样了,回去还得一会儿时间,乖乖的别动,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儿寒凉算不得什么。” “不要……你放开我,我没事儿的,让宋侍卫看了笑话。” “他敢!” 外面的宋磊一个激灵,不知道里面二位又怎么看上他了,这大晚上的,陪着吹了一夜的冷风,这会子还被他们二位编派,做个贴身侍卫容易么…… “且行……”她见来硬的不行,就软软糯糯地想撒个娇,把脚抽出来。她自己的脚有多凉她心里最清楚,此时冰凉的脚贴着他暖暖的肚子,虽说舒服得不得了,可她哪里忍心呢。 “别乱动!再动我就要马车上对你不客气了,到时候你更没脸见人了。”说到这儿,他朝外面的宋磊努了努嘴。脸上闪过一抹坏笑。 她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能感受到男性结实紧绷的小腹与她的小脚牢牢相贴,他也能感受到她粉嫩的小脚丫传递的柔软、细腻…… 呃……马车上……老天爷……她不敢再想。立马僵直了身体,小脚也不敢再乱动,愣愣地坐在那里,乖乖任他摆布。 “这才乖嘛,脚都凉成什么样子了!”他心疼地拉过车厢里的一床小毯子将她裹住。还是觉得她会冷,环顾四周,车厢里已没有别的可以御寒的东西了,便带着怒气冲赶车的宋磊道:“明日在车厢里多备些褥子!” “是”宋磊连忙应声,心里想:谁知道你们半夜三更会跑海里去啊,这下又怪我吗? 还没等他喘匀气儿,后边又传来他家将军的声音:“车厢的地板,还有这坐垫上,全换上羊羔毛的褥子,不到天气暖和不能换!” “是!属下明日就去办。”宋磊暗暗吐了吐舌头,心想:全部铺上羊羔毛的马车还是将军的吗?说出去都没人信啊!再说,这又不是北部,这是南疆啊?!” 端木晨见他一板一眼地把宋磊吓得战战兢兢,暗自掐了他一把,叫他别这么凶,他的脸色才缓和一些,又顾着给她暖手,埋怨她不记得带个手炉出来,说回去要责罚白芷白芍二人,考虑不周。 她好一通报怨他的罗嗦都没用,絮絮叨叨地罗嗦她。她嘴上嫌弃他,心里却是受用得很。腆着脸凑到他跟前道:“你如此爱唠叨,我以前竟未发现,不如——我以后,叫你——娘吧?” “你叫我什么?”他一脸的难以至信,脸色一时间变了好几变。 “娘……娘亲……”她软着声音腻着靠到他身上去。 “淘气!”他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一记,脸上不再绷着,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我总担心你在这里过得不好,我不在的时候,你总不会照顾自己。” “不是有你吗?”她娇笑着“有你,我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你是我娘嘛!”“娘……”抓着他的手臂摇啊摇,蜷了膝盖,跟他贴得更近了。然后把头也枕了上去,他舒开臂膀环住她缩成一团的小身体,无比爱怜。 看她完全没了白日里的沉稳和一板一眼,只余一脸的娇憨和依赖,就这样偎在他身旁,他也跟着呵呵笑着,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当作惩罚。 “唉呀,不要刮人家鼻子,本来就不高,被你刮矮了,哪像你的鼻梁那么高!”说着反手又去刮他的,下手一点也不留情面,他也任她在自己脸上又揉又捏地胡乱放肆。 二人你来我往不多时,马车到了小院门口。 她想套上鞋子再下马车。可是他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呢,仍旧是一把搂过,抱着她大喇喇地就进了屋,把前来开门的白芍吓得一惊,连忙低着头不敢看。 “准备热水给姑娘泡澡。”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方才的温柔,凛冽而冰冷。 “是”白芍连忙退下去,不多会儿就和白芷把水送进了房间。 接下来的事,就不该是她们操心的了,吹了一夜凉风的宋磊也自然而然地留下来,跑去找白芍诉苦,求安慰求怜惜去了。 二人沐浴完毕,他也不装腔作势要离开,就这样住了下来。 仍旧是那张窄窄的小床,仍旧是贴得紧紧的两个人,这样一个完美的夜晚,已耗尽她所有的精力,靠在他的臂弯里,不多时便沉沉地睡去了。咻咻的鼻息喷在他的脖颈处,像只乖巧的小兽。他看着侧卧着的她,露出半张白皙的小脸,轻合的眼眸下,有长睫投下的半弧形的阴影。他伸出手去,替她捋了捋睡乱的发丝,他的手指无缘轻柔地,在她小巧挺直的鼻梁上轻轻划过,像一片轻巧的羽毛拂过。他轻叹了一口气,想起了曾经熟睡在他臂弯里的月容。如今,他已经极少忆起她了,对她的思念,已妥善安放,如今眼前这个女子,将是他今后的妻,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了…… 夜很深了,他也累了一天,闭上眼,很快便也歇息了。 这个美好的夜晚,终于在二人的睡梦中划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 同是冬至这一日,夜方城的秦府也忙着杀鸡宰羊迎冬至。 如今的秦府生意做到了京都城中去,随着“秦胡记”茶油的大热,将秦府的其它生意也带得如火如荼。难得这一日的秦遇要回府过个冬至,所以从半个月前,府里就开始张罗着要好好热闹一番。 而如今府中的二夫人胡秀丽确实如她之前所期盼的那样,过着名为“二夫人”实则是“大夫人”的日子。府里的中馈由她掌管,阖府上上下下都由她说了算。她在胡家那边的地位因着秦遇的生意越做越大,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回胡府,趾高气扬不说,她那个嫡姐如今在她面前,风头也得矮上三分。更不消说她嫡母对她一口一个“我的儿”,亲热得就像她才是胡府嫡亲的的小姐一般。她的亲娘姚姨娘也因着她的关系,在府里抬了侧夫人,日子比前些年好过了太多太多。 秦遇一年到头尽在外头跑,回来的时间本就不多。胡秀丽从小挨着冷眼长大,自然也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主儿,如今府里没有正室,一应大小事务俱是由得她说了算,就连秦老太太也做不得她的主。 起先刚嫁过来的时候,为了做给秦遇看,她也着实乖顺地在老太太跟着立了好一阵儿规矩,再加上又给秦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把老太太乐得什么似的,对这侧室媳妇儿是满意得不得了。胡秀丽管家也是有两把刷子,几番来回之下,就把当家权从秦夫人手里哄了过来,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可自从端木晨和秦遇退婚以后,秦遇不回府则罢,一回来就变着法子地折腾她。什么下作的手段和法子都往她身上使。她苦不堪言,又无可奈何,只得咬着牙齿承受。 起先,等秦遇走了,她还去老太太屋子里哭过两回,把自己身上那些累累的伤痕露给老太太看,指望着老夫人能劝说劝说,使秦遇收敛几分。可秦遇到底是老太太心尖儿上的肉,儿子纵是再不对,她也不会和媳妇一起去数落儿子。何况秦遇对她主张退婚一事一直心有不满,还曾放话说,老太太若不安心在府里呆,便将她送庄子上去养老。所以这一来二去,老太太也不待见胡秀丽总是来自己的院子哭哭啼啼。反倒是说她没规矩,一个作侧室的,不能拴住自己男人的心不说,丈夫回来侍候一次,隔天还哭天抹泪地数落丈夫的不是,为人妻妾,哪有这样的作为…… 就这样,婆媳之间的梁子便是越结越深,疙瘩越绕越紧,这样难以启齿的事也不足以外人道。所以一层层的矛盾便逐渐升级,绕成了个死结。婆媳之间再也不复往日的恭敬和睦。秦遇不在的时候,就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敷衍了。 胡秀丽对自己这日子是有苦说不出,这个家里如今是马屎外面光。外人看上去光鲜亮丽,内里去污秽不堪。丈夫没个丈夫的样子,婆婆也没个婆婆的样子,自己自然也没个夫人的样子。所以,横竖秦遇时常不着家,她也懒得于装着贤惠孝顺的样子去老太太那里请安问好了。除了不短了那院里的吃穿,其余一概不管,一概不过问。就是老太太想孙儿想得紧,也要看二夫人心情好不好,乐不乐意给她见。 秦夫人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心里却是比黄连还要苦三分。儿子常年累月不着家,自己又早早地放权给了媳妇。到底不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出身。秦夫人在内宅斗争这个问题上,毫无疑问地输给了儿媳妇,而且还是输得一败涂地的那种。自己见不到孙子、不敢训斥媳妇,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敢再管教……眼看家业倒是越来越大,银子越堆越多。可自己却成了个离死只差一步的废人,除了混吃等死,什么事也做不了,什么事也管不到。 她知道胡秀丽恨她,也知道儿子恨她,可她一心就是为了儿子好,为了秦家好,到头来,秦家是好了,可这家里的人怎的都变成了这么个样儿了!她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可她老人家过得憋屈,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她觉得谁都有错,首先就错在端木晨那儿,错在她不该胡闹,离家万里还找了个大将军压得他们秦家一动不敢动,只得捏着鼻子赔笑脸退了婚。若是当初她好好地嫁进来当个正经夫人,秦遇整天乐呵呵的,家里自会是一团和气,那作妾的胡秀丽也断然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作践她;其次胡秀丽更是有错,自己要爬床,要争着作妾。如今留不住秦遇的心反倒来怪她这个老婆子,当初没她张罗,她胡秀丽进门能有这般容易么?当初若没她放权,她这个二夫人还能在府里一言堂么?当然,自己的儿子也是有一点错的,错就错在不该招惹林芸香,还被端木晨拿了短处,可她儿子也是为了这偌大的家业嘛…… 掰扯着这些陈年旧事想来想去,谁都有错,可秦老夫人就觉得自己没有一丁点儿错,可这世道不公啊,偏偏是最没错的自己如今这日子过得最惨,一天天捱着这苦日子数天天,愁云惨雾的。时常就是一个人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天,想儿子吧,儿子不回来。回来了也是关在屋里鬼哭狼嚎的。想孙子,孙子看不到。盼着自己早点死吧,这身体又还健旺……她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想明白这问题究竟是出在了哪里?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