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她说得也对,此番也确实无法得知结果,便坐下来详细地问她近些日子身体的感受。 问来问去,她无非就是胸胁苦满,不思饮食,心烦喜呕,腹中痛,身有微热,夜咳。 这本来就是个外感风寒,少阳枢机不利的症状。可任平生一疑心她有了身孕,便总往那边去靠。再加之月事又未至,便更觉她是有孕在身。 平素吃避子药的事,她也从未和他提过。这样一来,他便愈加觉着是这么回事了。 端木晨好久没见他这样了,也不说破,心里对他的不满还未完全消散,想着让他着急一下也是好的,便存心瞒了下来。两人一来二去说了许多话,因着“有孕”一事,两人之间的那股子别扭劲过去了,房内的温度似乎又上升了不少。她从床内侧挪了出来,将身子斜斜地靠过来,半倚在他胸前问道:“那若是……若是我真的,真的有了……你说,怎么办?” 她感觉到任平生的身子一怔,微微愣了一下的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调转话题道:“过几天吧,过几天你再看看。” “我就是问你,若是有了,你高不高兴?” “我?我……自然是高兴的。”他四平八稳的声音里,她并未听出高兴。 联想方才他面露出来的紧张,她不禁有些质疑起他的想法。 她又不傻,从方才的一切来看,他的紧张是真的,焦急也是真的。可而他如今所说的高兴,却是假的! 难道,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孕?为什么?是因为二人尚未成婚吗? 如今二人早已订婚。虽说这订婚一事只是两家父母知晓,尚未公开。但此前已经说好,开春以后,回夜方城接了她父亲,一同去京都完婚。 若是有了孩子,以孩子为先,二人起先在泯山下的别苑也简单的行了合卺之礼,虽说是私自而为,但若真是为了孩子,这一切也不是说不过去。再者说,如今离春节不到两个月,要提前回京面见双亲,也不必非要等到开春之后…… 以前,他曾多次说过,想要她为他生个女儿,如今,两人的谈话都围绕着她肚子里已经“有了”的这个“孩子”。可他的表现看来,似乎并不高兴这个时候,听到有孕的消息。 端木晨见此,愈加不想说破了。先前捉弄他的心思已变成了一种考量。他突然之间变了很多,由不得她心中警铃不大作。 她便又顺着话题接着问道:“你不是早就想要我为你生个女儿吗?如今,听说我有可能已有身孕,怎的一下子心事重重起来?” “晨儿,你听我说。”他深吸口气,转过头,看着她道:“我喜欢孩子,也想要你给我生个女儿。只是……只是如今,我俩还未大婚,这个时候,只怕,只怕,不是最佳时机。” “我不在乎什么大婚,你我既已有夫妻之实,又早已行了合卺之礼。若是你觉得亲朋都不知,我们也可以在府内简单地拜个堂,把孩子生下来再回京都。或是提前回去也行。若你不想在府内大肆操办,就在我这小院内摆上一桌也不是不可以。你每次来,都避人耳目,左邻右舍也都不认得你,我这个年纪,成个婚,有个孩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端木晨一气儿说出了好几种方案,每一种都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让他无法反驳。 “不……不止这个。而是……而是我这些日子会特别忙,眼看着,与翼戎一族开战在即。我怕……” 端木晨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连忙伸手挡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你是百姓心中的战神,也是我心中的大英雄。翼戎一族,于你而言,算不得什么。就算有了孩子,我会多加小心,将他护好。等你打完仗,不就可以与我们一同团聚了么?” “且行,你说过,等战事平息,你想让贤,带我一同回乡,远离这些纷争。我们找个避世的桃花源,过安稳的日子。若是这时候,孩子提前来了,也是天意。你莫不是,不想要她么?”说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泪光盈盈。 之前原本是想同他闹着玩,试探他的。哪曾想在他的眼睛里,没有看到半点儿喜悦之情。而是……越说,越像……越像是巴不得根本没有这个孩子! 这短短的十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她不禁身上有些发冷,止不住地身子发颤。脑子里那些在各个话本子里看来的悲惨的故事情节,这时候拼命地往她脑里钻,混乱地搅动着她脆弱的神经。吓得她不禁抓紧了他的衣襟,身上一阵阵发冷,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又发热了。 任平生看她情绪有些激动,说着说着话又咳了几声。也不想刺激她,便又将她抱在怀里,拍拍她的后背,哄着她说:“我是说过今后的打算,只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忙得有些头疼了。我不是不喜欢咱们的孩儿,只是怕,怕连累了你,今后让你受苦。” “我不怕苦。再说,同你在一起以来,一直是你照顾我,守护着我。如今,你有事,你就去忙着,我不吵不闹,乖乖等你还不成吗?你不要说那些丧气话。一切都会好的。” “好,不说,我们都不说。”任平生叹了口气,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酌字酌句地对她说道:“今日,我来看你,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你说。” “这几日,我有几件大事要办。但是,还不能告诉你什么具体是什么事,你也不必问,过些日子,你自然会知道。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加之如今你还病着,不如关了仁心堂歇上些日子。” “我不是没去前面坐诊看病吗?我这个样子,就算去了,也不见得有人会找我,我还怕过了病气给别人呢。你放心吧,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好生修养着。” “不……不是的,你……你先听我说完。”他仿佛极艰难在吐出这几个字,示意他另有他意。她也仰着小脸盯着他,很认真地等着,想听他会说些什么。 “我在普南岛上还有个庄子,庄子上有处还不错的宅子,那里环海,风景独好。那岛上大都是渔民,淳朴善良,鱼虾也新鲜。虽说是冬天,可除了早晚有些凉,白天日头都很大,是个极不错的修养胜地。我想着,这些日子,我没法来看你、陪你。你自从开了这仁心堂之后,也忙得没有休息的时间。所以,我想,明天就安排人送你们去普南岛住上一段日子。等我忙完了手里的事,我就来接你。可好?” “普南岛?明天……?!”端木晨被他突如其来的提议弄懵了。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紧紧地盯着这个方才搂着她说话的男人,她不明白,好好的住在这里,为什么要让她去什么岛上住些日子。 “不,我不走,你是不是有什么危险?你告诉我,你要是有危险,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等着你。若是你遇到什么不测,我好歹是个大夫,还可以给你治病,我可以照顾你。”端木晨不加思索,一口就回绝了。 她虽极震惊,但她仍旧是相信他的,因为他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放手,这辈子对要对她好,疼她、爱她、不会伤害她。 所以,她的心便倏地揪了起来,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自己能舍得出性命去爱的男人,她担心他,真的很担心:难道……他真的是遇上什么棘手的大麻烦了? “我能有什么危险?别耍小性子,你听我说,那个宅子是我新近才命人重新改建过的,那里风景优美,气候也好。你去养病最好不过。而且你若留在这里,翼戎的探子只怕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我怕一旦开战,他们会对你不利,到时候,若是用你来要挟我,置你于危险境地,你说,让我如何心安?” “你听我的话,明日乖乖地带着你院子里的人一同去那里等我。我答应你,只要我一忙完,我即刻就去接你。”他一番话,说是无比的诚挚。 “又要开战了?什么时候?我怎的没听说?这些日子不是听说翼戎那方忙着夺嫡,自顾不暇么?”端木晨虽说不清楚具体的战事,但医馆里人来人往的,怎的也能听到一些木清逸掌权的消息。要知道,战火纷争往往是从民众的传言中听到。如今她未打听到半点消息,怎的任平生又说得形式如此严峻?! “你不必过问那么多,战事吃紧,哪里是你们能打听到的。我不过不希望你再犯险,你听话,好好的听我的安排,好么?”任平生并不正面回应她的提问,但态度仍然很坚决地苦口婆心劝说她。 端木晨听了有些动心了,特别是他说到,若有人以她的安危来要挟他的时候。她真的很怕一旦开战,自己不旦帮不了他,还成了他的包袱,那该怎么办? 他见她有些动摇,不再坚决,又搂着她说:“你听话,乖一点儿。我都是为你好。等你到了那里,你就知道那儿有多美了。你可以按你喜欢的样子去布置那里,要不了多久,我就来接你。” “那你说多久?” “至多一月。” “你说的?一个月。”她暗自算了一下时间,今年润月,过年时间晚,如今刚过了小寒,离腊月还有半个月,离除夕还有一个半月。他说至多一个月就将她接回来,看来,不管他身边发生了什么大事,至少,他是胸有成竹,能在一月就尘埃落定的。至少不会让她一个人在那岛上过除夕,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安定了几分。 “那若是我走了,你要确保自己平安。” “嗯,你放心,我有数。没事的。” “那你要常给我去信,报平安,不能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我又无法找到你。” “我答应你,至多三日就给你去一封信。上次是事发突然,来不及告诉你。” “嗯……那……既是如此,我走就是了。我就怕自己在这里,反而拖累你,成为你的累赘。”她说得小心翼翼,那卑微的爱意触动了她的神经。二人在一起以来,任平生从未要求她做过什么,都是她予取予求。如今难得他放下身段来要求她,虽说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可他既是开口了,她又如何拒绝呢? 他见她如此乖巧,处处为自己考虑,内心不免五味杂陈。不知道这一个月里,又会发生什么事。事到如今,她迟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若真到那时,等待他们二人的又将是什么? 他不敢想,也想不出。 这短短的十几日里,接连发生的事已超出了他的预期,大大搅乱了他的心神。如今,他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她。唯有暂时的逃避和隐瞒。 不是他懦弱,是他实在不知道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要怎么和她说。她若是知道是,又该如何的受伤。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可……最终,要她来承担的却是最多。 所以,他只能先将她送走。等缓过这一阵,他把头绪理清楚了,再来面对她,可能会好过现在将血淋淋的现实呈现在她眼前更好些吧。 不管怎样,最终说服了她同意去普南岛,他心上的大石头,终于放下来了一点点。 说了许久的话,白芍端来了药,他喂她喝了药,又守着她等她睡过去,才慢慢的退出房间。 出了房间,他便吩咐白芍和白芷开始收拾东西,同敏哥儿一起,明日一早会有马车来接他们,到时候坐船去岛上小住。 白芍一向机敏,早就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这次回来,不但将军不对劲,就连一向殷勤的宋磊也支支唔唔,像有什么瞒着她。可任她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会子,突然又说要关了仁心堂,去个劳什子的岛上小住,这大冬天的,去海岛上住什么?何况姑娘在病中,难道不该好好的留在此地休养吗? 尽管她心中满是疑惑,可主子安排的事,容不得她置喙,只好装疑虑装在心里,点头称是。 敏哥儿始终是个小孩子,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而且他在心中,将军就是天,就是地,就是神。将军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再说一听到还有大船坐,高兴得猴儿一样上窜下跳,当即就去整理药铺的药材,归置那些东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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