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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任平生一早便带了人过来,命人将白芍白芷收拾出来的箱笼一一抬到马车上。他则去房中看望才刚起身的端木晨。    因着要出门,端木晨也是起了个大早,简单吃了几口清粥,便靠在榻上等他来接。    昨日见了他,说了会子话,晚间又喝了一碗药,今早起来,身上倒觉着好多了,咳嗽也减轻了一些。只是还很倦怠,起来动一下还是觉得累,便索性什么事也不做,只等着上马出发。    虽说是在病中,但她脑子还不糊涂。这大冬天的,她又还未痊愈,突然之间说走就走,时间那么紧急,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究竟是什么?她问了,他也不说。要说心里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可事到如今,她没得选择。姑且就做只鸵鸟,不听不看不问不想不猜……只等答案揭晓的那一天,再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这离乡的一两年,她的性子被磨得圆融了许多,经历了这许多事以后,她也渐渐明白,该来的会来,该过去的会过去。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任平生踏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歪在榻上呆呆地沉思的样子。    他也知道,突然之间让她关了仁心堂去散心,向来敏感细腻的她不可能不猜测质疑。只是她并不为难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慢慢习惯听从他,服从他,依顺着他。只要是他说的,她都说“好”,从不吵闹。    就连上次顶着严寒策马十多个时辰,只为去那荒郊野外的地方亲眼见一见平安无事的他,在他刻意的冷淡下,又一言不发的离开,事后却再未提起一字半句。她的慧心和善意他不是感觉不到,也正是因为她的细腻敏感,他才想要迟一些,再迟一些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且再容他一些时日吧。    他知道她如今心事重重,但他无法给她一个解释。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事态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希望能尽可能的,减少对眼前这个女子的伤害。    他鼓起勇气迈开了停顿了片刻的脚步,响声,惊动了在呆的她。    “晨儿,起来这么早?今天感觉怎么样?好些了么?”    她见是他来了,嘴角上扬,一个极舒心的笑浮现在她的嘴角。虽说方才想起一些事,有些伤神,但只要一看到他,她就一下子放松下来,因为她无比相信,他是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因为他爱自己,一如自己爱他一样。    “没事了,你不也是起这么早,用过早膳了么?”    “嗯,用过了。马车我让人改装过了,也铺了更厚的褥子,此去路途不算遥远,顶多两个时辰就到滨海湾,有艘商船在那里等着你们。那船恰好有些货物要逆水运到海城那边去,正好送你们过去。    我已命人将仓内收拾布置好了,商船载货多,所以较之小船来说会更稳固,少了颠簸。我今日看了风向,应该没有大风。在船上睡一觉,不到三个时辰就可以上岸。你放心,我安排了最可靠的人送你,一路上,他们都会万分小心的。”    “你……不送我去吗?”刚开始时听他那般细致的安排心上暖暖的,可到后面竟听说是他安排人送,心又一点点在往下沉。    “我……今日……军中,我有,重要的事要处理,晨儿,对不起……”他面露难色,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了。    她看出他面上的歉疚,又有些不舍得他自责了,连忙起身上前牵了他的手道:“没事,我就只是问问。反正我这几日,晕晕乎乎的,说不定在马车上也好,船上也好,都是在睡觉,你就算送我去,我也没精力陪你说话。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吧,早点忙完了来接我。”    话是这么说,可越说到最后,心里止不住地泛酸,眼眶一红,泪花儿不听话地就往下滑。    她连忙垂了头,又坐回榻上,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自己手腕处,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而那些泪,直直的砸到地面上,溅开一朵朵的泪花。她生怕他看见了,连忙止住了泪,又用脚将滴在地面的眼泪遮挡住。    既然之前都已经说好,就干干脆脆的走吧,莫要弄得泪涕涟涟,大家心里都不好过。    如此熟悉了解的两人,她落了泪,他又怎会不知。    只是她不想让他看到,他也装作不知道。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时心软又把她留下,可留下以后呢……他不敢想,所以,不能留。她必须走!    他伸出手,摸了摸环着自己腰,把头埋在双臂中的她头顶的黑发,那丝滑的质感在他有些粗粝的掌中更显得格外柔顺,让他一时间有些不想放开:“好,你乖乖的在那里等我,至多一个月,我定去接你。今日就委屈你自己前去,身子还未大好,要顾惜自己。去了那儿,庄子里的嬷嬷、丫鬟都会听你的派遣。莫要总顾着她们,委屈了自己。”    “嗯。”她害怕自己浓浓的鼻音泄露了她哭过的事实。不敢多说,只用最简单的方式应承着。    “那儿白日里太阳特别好,你又爱种些花啊草的,多去那儿晒晒太阳,近些日子,脸色太苍白了。”    “嗯。”    “那儿若短了什么,就命他们添置。哪儿住着不如意,就命他们改。你住得舒心才重要。”    “嗯。”    “那儿也备了许多药材,还有为你寻了一些医书古籍,就怕你觉得闷。想我了,就给我写信,庄子上的管家会第一时间把你的信交给我。”    “嗯……”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罗罗嗦嗦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只不过小住一月而已。若是,若是你一切顺利,说不定,半个月我就可以回来了呢,哪用得了这么靡费。像是我要去住个三年五载,一辈子似的。”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令任平生没来由得一震。对于即将要面对的事,他心里丝毫没底,向来严谨缜密的他,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当时脱口而出“一月之期”。其实他自己根本没数。所以,不知道是出于内疚还是什么,他为她的普南岛之行准备了许多许多,多得她可以在那里无忧无虑地住上一年、五年、十年……甚至是一辈子。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正巧宋磊在外间回禀说东西都装到了马车里,可以启程了。    他也借机催她启程出发。    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屈着手指擦掉她眼角抑制不住滑出来的泪滴。紧紧地抱了抱她,让自己不去看她眼里的不舍和难过。扭过头,牵着她的手就出了屋子。    屋外,依旧是向来沉默的白芷、脸上写着不悦的白芍,还有小孩儿心性,欢欣激动的敏哥儿。    也亏得有这个心无城府的敏哥儿起哄,为着即将到来的旅行雀跃着,才不至于让院里的一干人等觉得压抑。    任平生将她扶上马车,让她斜靠在车内的小榻上,自己则守着她,牵了她的手,陪她坐在一旁。    马车就这样,徐徐驶出了小院,往滨海湾驶去。    车内,他们二人不再说话。她躺在那里,任由自己的目光像手指一样在他的脸上描摹,他的眉眼,他的额头,他的鼻梁,他的嘴唇……    曾经,同床共枕时,她最爱的便是二人相拥而眠时,用手指从他的额头到鼻梁到嘴唇到下巴,一路描下来,描出他的侧面轮廓。    如今,她要离开了。内心不免凄凄然,自从她跟着他从榕方城搬到潮方城以后,二人之间还未有过如此隔阂,也从未要分开这么长的时间过。    她一遍一遍地在心里把他的眉眼刻画下来,生怕哪一根线条,哪一颗小小的痣被她遗漏,被她遗忘了。    车厢内,一反常态的寂静。    车厢外,除了喋喋不休地询问宋磊大船、海岛之类的各种问题的敏哥儿的声音,以及宋磊简短的回答声之外,只余马蹄踏在青石路面的“嗒嗒”声。    终于将他们送到了船上。    就连平日稳重的白芷也忍不住上了甲板四处查看一番,觉得十分新奇。    船仓内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过的。虽说只是短短的三个多时辰的路程,但用具一应俱全,都是全新的,也是姑娘平日里喜欢的,看得出将军也是用了不少心。    看到这处,一直拉着脸的白芍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    待她将姑娘安置好了,便主动退了出来,将最后的告别时间留给他们二人,自己也去寻宋磊去了,如今姑娘不在城中,宋磊那里对她也一直吱吱唔唔。从她旁敲侧击来看,些次将她们支出潮方城,并不是与战事直接相关。似乎只是与将军相关。可究竟是为什么,宋磊那张上了锁的嘴严实得很。任她怎么打、骂、掐、抓、扯……他只告饶,却不泄露半句。真不愧是将军心腹,受到重用,时刻将他留在身边贴身照顾。    如今她们都走了,虽说她无法得知将军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但警告一下宋磊还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白芍出了房间门,便支开了敏哥儿和白芷,把宋磊拉到船尾的僻静处,又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是各种威逼利诱,要宋磊注意这注意哪。为难得宋磊明知最终会惹怒她,但又无法许以承诺。只得任武艺本就不俗的白芍在自己身上留下别人看不见的暗伤。    将军都处理不了的事,他又能如何?    看在眼里,他也心急。可横竖是主子的事,拿主意的是主子,哪有他多嘴的地方。他只需要保护好他要保护的人,其他的事,只有交给时间吧。    房间内的两个人自是相顾无言。    任平生将那些照顾好自己的话又翻出来叮嘱了一遍,端木晨也只顾点头称是。    二人心中都依依不舍,可时间原本就紧迫,商船也不能耽搁太久,便有人来催说要开船了。    任平生吻了吻她的脸颊,帮她捋了捋发丝,便准备离开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一手拉开门,正要迈出去,又将脚收了回来。思忖了一番,又扭头问道:“你……今日……那个,月事……?”    哦,他还想着她是否怀孕一事呢。    端木晨不知他是何意。从昨天的反应来看,他对怀孕一事的紧张,绝不是期待。有些疑问积在心中太多,她并不想在此时说破。便扬起笑脸道:“今日……也没有呢……别问了,你快走吧。”    “若是……发现有孕,切记,告诉我。”    “嗯,知道了。去吧,我等着你早日来接我。”    “嗯。晨儿,保重。”    “保重。”    他拉开门,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海上的风从大开的房门处灌了进来,吹起了屋内的幔帐,也吹起了她鬓角的发丝,吹出了她眼底的眼泪。    一个转身,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她坐在屋内,只看得到远处的海岸线和茫茫无际的大海。    片刻之后,船起航了。    甲板上,有人在叫她,好像是敏哥儿让她出去看看。    她没有回应,也不想出去。    她害怕这种离别。    就像当日从夜方城离开时。明明知道背后有父亲和顺哥儿灼灼的目光在送别,自己就是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一眼。生怕这一看,就舍不下,走不动了。    如今也是这样。    不管等待她的将是什么,走,就走吧。省了这些依依惜别,就当作一切如常照旧。免得伤神费心。    一路无话。    三个时辰说慢也快。    载着重物的船果然也如他所说的,平稳而安全,让第一次坐船的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敏哥儿不知疲倦地在甲板上东跑西跳,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对船上的一切东西都感到新奇。    太阳慢慢地坠到西边,一点点落到海平面,橙红色的光辉洒向整个海面,将诺大的海平面,以及她们乘坐的这艘船全都镀上了一层赤金。    无数的海鸥围绕着船舷低飞、鸣叫,惹得敏哥儿把干粮扳成小块扔到空中去喂它们。    这样一来,海鸥聚集得更多了,把敏哥儿乐坏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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