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晨心思不在风景上,哪怕眼前红霞似锦,波澜壮阔,也激不起她心中的半点涟漪。 船一靠岸,她便在白芍的搀扶下告辞了船老大,下船踏上了普南岛。 这里虽说是个岛,却一点儿也不小,隶属潮方城下的一个辖县,其下还有三镇,每镇辖多个村庄。这里多面环海,由近四十个大小岛屿组成,整个海岛地图看上去像只趴在海中央的一只巨型海龟,所以岛上的百姓多以渔业为生,间辅少量种植。 这里像一个独立的王国,岛上设有守兵,还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各镇的庙宇、商铺也一应俱全。 下了船,看到码头热闹繁荣的样子,有些大大出乎端木晨的预料。 来接她的人是庄子上的管家,当然也是任平生信任之人。管家姓吕,叫吕福。端木晨便尊称他“福伯” 上了马车,一路停停走走,福伯便在车厢的帘外一一向端木晨介绍这岛上的一切。 吕福一家自幼便是岛上人。四年前的地震、海啸来袭,使他家园尽毁,妻子遇难离世。将军带兵救灾,他唯一的儿子便从了军,他便被将军留下照看将军在岛上的庄子。 后来将军在庄子上又买了处宅子,因他忠厚老实,处事又妥帖,便把他安排到新宅子里,如今听说她要来,便命他专门照顾姑娘。 马车徐徐向前走着。从福伯的解说中,端木晨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大海龟”的“尾巴”处。 那里名唤“青兰湾”,风景优美又远离喧嚣,可以说,是整个岛上风景最好、沙滩最细最软、海水最干净、风浪最小,外人最少又最清净的一个好去处了。 到青兰湾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沉到海底了,端木晨只觉得宅子不大不小,各种都布置得十分妥帖。 府上的厨娘、管事嬷嬷、洒扫的粗使丫头和小厮都来一一见礼之后,她也疲乏得厉害,泡了个热水澡,便沉沉地睡去了。 临睡前,她自嘲着想。人真是个善变的动物,若是一两年前,自己的眼前乌央央跪一片人,说是伺候自己的饮食起居的。自己怕是早就被吓跑了。 如今跟他在一起,也渐渐适应了他的生活方式,融入他的生活中。 她并非是个贪图享乐的人,只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你爱上一个人,就会慢慢接受他的一切,并不知不觉变化一种生活方式,只为能相守在一起。 悠闲的生活便在普南岛上开始了。 刚开始那几日,因身体还有些倦怠,最多也仅是在院子走动一下。 不过她身体底子向来不错,三五日以后,已经恢复如初。 起初的这些日子里任平生也如他承诺的那般,时常给她捎信来,叮嘱她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饮食日常事无巨细都十分关心。若不是之前发生了那样的隔阂,只看他的来信,像是他们之间一直都如此,从没有过不快。 府上的人也都尽心尽力在照顾着她。一应饮食起居都按着她的喜好来安排。想必他也是费心地叮嘱过了。 所以,到了岛上不过几日功夫,她的风寒便痊愈了。只不过因为受了寒,寒气入体还未驱尽,又在病中换了住所,难免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所以,月事上就还紊乱着,不过她自己心里有数,如此大病一场,月事晚个一二十天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日后慢慢调理过来便是了。 不过她心里有数,不代表别人心里有数。 远在潮方城的任平生也三于两头接到端木晨的信,信是细数了她在普南岛的生活和相思之情。别的倒没有说什么。 但宅子里负责浆洗衣服的粗使婆子得了令,一直留意着端木晨房内送来的衣裤被褥。因着一直没发现被经血浸染的衣物,所以任平生心中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他一向记得她的月事日子,每个月固定的那一天,几乎准确到时辰。突然之间晚了□□日还没动静,联想着前些日子的厌食呕吐……任平生的心,在一点点地下沉。 端木晨向来没有把贴身衣服交给别人浆洗的习惯。从来都是自己亲力亲力。这几日病了,不得已被白芍抢了过去,她也就红着脸承了白芍的这份情。 可白芍是谁?是他任平生亲自□□出来的暗卫。虽说如今是在将军赐的宅子里。可该有的警觉,她一样不少。不然任平生也不会把心思细腻的她和武艺高强的白芷安排到端木晨身边去。 她到了此处后,最先来套近乎的就是浆洗衣服的刘婶,每天都是很殷勤的来收拾她们院里要洗的东西。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她人不错,热心肠。 可久而久之,总觉得哪里不对。 特别是在拒绝她要清洗姑娘的贴身衣物以后,她也找些话头留下来。等到白芍给姑娘洗衣服的时候,她总是适时的出现,并近乎于讨好地守在一旁,递刷子、递皂角、帮着打水什么的。可那双眼睛,却又牢牢地在那些衣服里翻看,总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去碰触姑娘的衣服。 白芍自认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可以给她。她犯不上对一个刚来几日,而且也住不了多久的人如此热情讨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 既然不是冲着她白芍来的,必然就是冲着端木晨来的。 她思忖再三,见着姑娘这几日已经大好了,气色也渐渐如常,便把这蹊跷之事告诉了端木晨。 端木晨听后,半晌没言语。 她好歹在任平生身边陪伴了那么长时间,什么事是他安排做的,目的是什么。只要用心去想,总是能猜得到。 白芍方才一说,她立即就想到了任平生几次三番刻意问她月事来否一事。如今又冒出个对她贴身衣裤感兴趣的婆子。不用说,必定是他安排下来留心她是否怀孕的人。因着她本人就是医者,他不好直接安排个医生来给她看病诊脉,所以只得出此下策了。 近来的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渐渐偏离了事情发展的正常轨迹。 他到底要干什么? 在这个时候,急着把自己送走,又极其害怕自己怀有他的骨肉。 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她不想彼此之间有这样的隔阂,怀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互相揣度。可如今,有二心的不是她。 只是,她仍旧坚信他不会伤害自己,绝不会。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若是真的怀孕了,他又将如何?为何煞费苦心的安排个眼线在她身边窥视这件事? 既然此事悬而未决,那她就陪他一道演完这场戏吧。 只盼,他不要辜负了自己才是。 她神游了半天,叫过白芍道:“今后不必刻意回避着那个刘婶,她想看,就让她看。你也不必太累了,我的衣服,大可交给她去洗。” “姑娘,这……你不怕她……”白芍有些不解。 “我怕什么?左不过是将军挑的人,你还怕她会在将军的眼皮子底下对我不利么?” “将军?你是说……”白芍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亲耳听到端木晨说出来是将军在这样做,未免有些震惊。 “不管了,不管是谁。你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如今我困在这里,什么也不得而知。不过,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的。” “可是,姑娘,将军……他为什么……要翻看你衣服?”以白芍的知见,她着实想不出将军暗地里此番作为的目的。 “我此次受寒,月事紊乱。他是疑心我有身孕了。” 白芍也不是个傻的,端木晨这么一说破,她立即便想起了那日将军问她姑娘的病情时,听到她说姑娘食欲不振、呕吐、恶心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大对劲。 因着她们在跟前伺候,知道姑娘是因受寒而推迟了月事。若是不懂不知的人,如此一联想,必定会是以为姑娘受孕。 从目前事态来看,将军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姑娘怀孕,可此前二人伉俪情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怎的突然之间变化那么大,其间发生了什么?连宋磊也守口如瓶,半点不透露呢? 端木晨见她了然于心的样子,挥手打断了她的猜想:“好了,你也别想了。想不出来的。你记着我方才说的便是,若是几日后,我月事来了,弄脏的衣物就扔出去,或是烧掉。反正莫让人看见,我想知道,我若真的有了身孕,他会待我如何。” 白芍见姑娘落寞地转身回了屋。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在一起这大半年里。比她前十多年过得都要开心、舒心。 虽说姑娘于她没有什么所谓的大恩大德。但人和人的相处,就是在点滴间积累的情感。 这些日子里,姑娘从来没有把她和白芷当下人看,而是发自内心的把她们当成自家姐妹。吃饭一起吃,喝酒一起喝。得了块好料子,做衣服也是一人一件,不分彼此。力所能及的事从来不指派她们做,还时常下厨给她们做好吃的。 每次生病了,姑娘还亲自熬药送到床头,悉心照料。上次白芷烫了手,愣是一二十日都没让她沾过生水,直到烫伤的地立结了痂,她才稍稍放了心。如今白芷的手压根看不出有疤,若不是姑娘怜惜,哪里会是如今这模样。 后来搬出了将军府,姑娘对她们更是亲得像一家人。白芷那个闷葫芦向来是认死理的。起初一心一意向着将军,后来将军把她们给了姑娘,又受了姑娘许多恩惠,她便也死心踏地跟着姑娘,心里眼里只有姑娘一人。 后来姑娘觉察到她和宋磊有那么点意思,又去将军面前说情,让将军允了他们二人在一起…… 这些平日里看起来不值一提的情谊在白芍白芷心里却重若千钧。 她们只有和姑娘在一起,才觉得自己是个人,被尊重,被疼爱,被呵护。而不是个孤儿,无依无靠。也不是个杀手,只知道执行任务和杀人。 她们也是个女儿家,也爱美,爱笑,爱玩闹;渴望亲情、友情、爱情。 而这一切,端木晨都给了她们,给了她之前根本不敢想的那种生活,还有一个温暖和睦的家。 所以,哪怕将军曾是她的主子,可如今,若是将军要伤害了姑娘,她和白芷都是不会答应的。 端木晨把事情想通以后,心情也豁然开朗很多。不再纠结于这些琐事。而任平生那边也如他所允诺的那样,三天两头会给她来信,信中仍是相思情长,每隔几日,还总是命过往的商船捎来她喜欢吃的、用的、赏玩的东西。 这一切,看起来又都恢复了往日的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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