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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悬而未决终是逃避不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岛上候着他去接,纵使他想回避,可还是不得不去面对。    难得这一日府里无人上门祝贺叨扰,月蓉母子又去了抚梅苑倒腾那些花草,他便回了书房,准备提笔给端木晨写信。    这时,有侍卫送来岛上福伯的来信。却没有她寄出来给他的。    他有些诧异,通常福伯和她的信都会同时送达。有时候即使没有福伯的,也是会有她的。怎的今日没了她的信呢?    带着疑惑拆开福伯的信一看,他心里便是一紧。    她知道了,她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福伯信上说,姑娘前两天去青兰湾散步,吐血昏死在沙滩上。醒过来以后,却说无事。只是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理睬人,更不许他们传信给将军,只说自己要休养几日。而那两日恰好又是将军府大肆操办喜事的时候,福伯也顾及着府里的大事,便没有及时通传。    后来端木姑娘命两个丫头把将军的信函一把火烧掉之后,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谁也不见。福伯担心出事,替她叫了大夫,也叫不开门。    今日开门出来了,人瘦了一大圈不说,神情也有些异于平日。虽说也开口吃东西了,但食量少得惊人,跟喂猫一样,就只喝了几口白粥。不管谁问她什么,她也都一言不发,神情恹恹,魂不守舍,神思恍惚。    福伯被她的样子吓坏了。    他知道这姑娘是将军在意的人,当日将军交待他时就事无巨细样样都亲自过问,所以这些日子他都小心地侍候着。    如今姑娘在他那儿出了这样大的事,他胆战心惊,生怕将军怪罪下来他担不起这个责。前几日府中大喜,将军也忙着这头儿,没去信,他便耐头性子等到喜事结束之后,急忙写信回禀。    任平生看了福伯的来信,心中自是了然。    他把此前写了一半的信揉碎扔掉。    想来,若要把她留在岛上年后再接已经行不通了。    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都知道了。    她如何得知?已不重要,只是她那刚病愈的身体又遭打击。她不会再信自己了,连自己的信都一把火烧掉,如今若是他再写信给她,只怕她也是不会再看了。更莫说还要想要把她留在岛上,只怕哪天她自己偷偷就跑回来了。    她素来就很有主见,又有胆识。一个小岛,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如此到了这般境地,他便去接她回来吧。    反正,迟早都会知道,迟早要做出决断。她知道了也好,少了他去开这个口,他费心了心力去隐瞒,确实也是无法启齿。    他出了门,命宋磊去岛上接她们回来,自己则会在傍晚去滨海湾的大道旁候着他们。    宋磊这些天也为这些事逼得极为郁闷,他是自小就守在将军身边的。可以说,除了将军的家人,最希望将军幸福的人就是他了。    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样一个地步,在面对屡次帮过他们的端木晨时,他总是心虚内疚。更不用说是在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白芍面前,他都觉得自己在那样一双利眼下无处遁形。    这会子,将军明明没什么事了,夫人、小候爷也安顿好了。自己却还是不去接姑娘,偏偏又叫他去。他要是见到姑娘和白芍,他能说什么?    若是等回来后,白芍知道他骗了她,还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呢?    为了将军的幸福,难道就一定要搭上自己的幸福吗?而且,错不在他,却心怀愧疚,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当然,抱怨也只能在心里,该去做的事始终要去做的。    几个时辰后,宋磊到了岛上,见到了形销骨立的端木晨和一脸担忧的其他几个人。    他张了张嘴,担心的话也说不出口,便恭敬地说道:“见过姑娘,将军近日忙完了,嘱咐在下来接姑娘回去。”    端木晨面上浮起一丝苦笑,幽幽说道:“哦,忙完了?他怎的不来?”    宋磊迟疑道:“呃……将军此时还有些事缠身,一时走不开,特命我过海来接姑娘,不过待会儿船靠岸之后,将军会在对岸等着姑娘的。”    “他是不敢见我吗?若是不想见,叫他不必等了,我回仁心堂,不用他接。就算今日你们不来,明日我也是准备回去了的。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要掩人耳目。”    这两日,端木晨从未像现在一样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直听得白芍白芷还有敏哥儿迷迷瞪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宋磊心里门儿清,他完全听得懂姑娘说的是什么,虽是诧异姑娘怎么什么都知道,但也不敢接嘴。只道让她们尽快收拾好东西,准备乘船回去。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却又什么都不敢问,只得默默地去收拾东西。    端木晨又开口道:“走之前还有件事要办。”    宋磊和几个人均恭敬地垂手而立道:“姑娘请讲。”    “那日我晕倒后听说是这儿的应先生上门报信你们才去将我扶回来的。原本早就应该去向人家道谢,只是我这身子不爽利,懒怠了几日疏忽了。如今要离开了,怎的也该去谢上一谢,只是与他之间无甚交情,私下拜见终归不太好。有劳宋侍卫去向福伯打听一下,这位应先生住在哪里,然后让敏哥儿备些礼,以我弟弟的名义去向人家道个谢罢。”    敏哥儿听了,自然说好。    宋磊也十分害怕和端木晨独处,如今申说姑娘知道了一些事,但他害怕她若是问起将军府关于夫人和小候爷的事,他全然不知如何回答。这本就是将军该面对的事,奈何如今落到了他头上,弄得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还有白芍,自从他进门之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样子,一直在寻着机会要抓他去问话,他心里也是直发怵……还有白芷那个犟牛,面无表情,却恨意十足的,像是他犯了多大的错,做了对不起他们大家的事一样,面对这一众虎视眈眈的眼神,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愁得他小腿抽筋,肠子打结,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才好。所以一听端木晨安排他去做这样的事,自然乐得借着这事溜之大吉,能躲多远躲多远。便欣然应下,叫过敏哥儿一溜烟便躲了出去。    一个多时辰之后,去致谢的二人回来了,该收拾的行囊也收拾好了。回去的路上,仍旧是福伯驾了马车,将他们一行人带至了码头上了早已候在那里的船上。    扬帆启航一路无言。    滨海湾前,任平生没有骑马,而是坐在一辆并不奢华打眼的马车中,在落日的余晖中静静地候着她。    经历了这么多,就要再次见面了。    下了船的端木晨被宋磊指引着看到了林荫树下的那辆马车,好不容易保持了一路平静的心顿时沸腾了起来,心跳没来由地怦怦怦怦……跃动着,一身的血气蹭蹭地往脑子上面涌,涌得她手脚冰凉,头晕目眩,险些不能自持。    艰难地挪动着步伐走向道旁的这辆马车,仿佛每一步都如临深渊,举步维艰。有好几次,她都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不知道她要如何面对车里的那个人。她要怎样去面对他呢?她要和他说些什么呢?她会忍不住哭喊起来吗?会恨他吗?还是应该质问他呢?    明明很短的距离,她走得异常辛苦,走走停停,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起舞。    眼看离马车近了,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勇气去面对里面坐着的那个人,那个数月以来,用谎言堆砌了无数甜言蜜语的男人。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和他相见,事到如今,这个男人,还值得一见吗?    她突然不想见他了,至少不是现在。    她停下了原本就踟蹰的脚步,狠下了心,转身掉头离去。    或许是车里的人感觉到外面人的踌躇和决绝地回头,也是再也坐不住了,只见车帘一动,那个依旧长身玉立,清风明月的男人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晨儿……别走……”男人有人照顾以后就是会不一样,非但说他依旧临风玉树,气宇轩昂。光说他这气色和通身的贵气,就比往常还要胜上三分。这些日子以来纷繁的琐事没有使他的身形有一丝委顿不说。他的衣袍熨烫得更挺括了,衣饰更精致了,衣襟上的刺绣的纹饰也更显风致了。相较之于风尘仆仆,瘦了一圈的她来说,他确实是个不动如山的大将军,仪容、气度都一等一的好。    她听到他再一次用那种她最着迷的嗓音亲昵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像是珠玉落玉盘一样,还是那样动听,那样有魔性,她又感觉到胸闷、头晕、四肢冰凉、嘴里腥甜了……    她害怕自己支持不住,便捏紧了拳头死命地掐自己的手心。许是用力过猛,许是指甲有些长了,直到感觉到掌心有些黏黏的液体糊在手上,才发现好像把自己的手心掐破了。    任平生下了马车,看到的是背对着他,挺着脊梁,僵直着身体,木雕一样,瘦削而伶仃地伫立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过去,牵起了她的手,逼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可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子被他的举动吓得浑身一抖,连连抽回了自己的手,慌乱之后,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她有些缥缈的神情因着惊慌,好像回了一会儿神。但当他再一次执过她的手,牵着她要她上马车时,她一向清明的眼神似乎又因为他一时的柔情而变得缥缈浑浊起来。    她告诉自己不要躲,不要怕。终归,这一切等着她去面对。她不住地安慰自己,让自己变得温驯一些,顺从一些,跟着他一步步往马车挪去。只是,那一双杏眼却不再如往日一样熠熠生辉,不再灵动有光。那双眼里有惶恐不安,有伤心害怕,还有一片茫然……她跟着他走着,眼神落在身侧的他身上,好像在看他,好像又不是。那眼神直直地从他身上穿过去,又似乎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茫然的眼神配着她有些飘浮的脚步,他也是心里一惊。他知道自己伤了她,却没想到竟是伤得这样重。这个倔强的女子天不怕地不怕,尸山血海、命丧黄泉都不怕的人,如今看到他却生出这许多惧意……他心里也是狠狠地一收缩。忍不住握紧了他牵着的那只小手。只是这一次,那只小手再也不会调皮地在他手心里动来动去地挠他了,不论他攥着多紧,那只小手都像没有温度没有生机一样,在他的手心里一动不动。    好在马车就在眼前,他生怕她再变卦甩手离开,几步便走到马车旁,一手牵着她,一手从后背环过她的身体,托着手肘托着她上车去。    好在,这一次,她并没有挣脱他的双手,更没有扭头就走,而是顺从地跟他一道上了马上。    在她身后托着她上车的任平生心里有些酸酸的。她的发香仍旧在他的鼻子下面萦绕而过,她温热柔软的身躯方才还在他的怀里。可他终将是不能再如往常一样拥她入怀,对她山盟海誓。纵然是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也在托她上车时,触到她瘦得像把骨架的身子心有不忍……但他终究、终究还是不敢再次将她拥在怀里。只能扶她安坐在马车内,扬声道:“出发吧。”    宋磊和敏哥儿共乘一骑,白芍和白芷坐在了马车厢外,赶车的哑巴一扬鞭子,马车徐徐从滨海湾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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