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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谈话结束后,导演取消了孟熙手头所有的工作任务,唯一保留的是对特纳的催稿。    “你要经常去‘拜访’他,”导演紧迫地盯着她,“他害怕和女人交谈,你就逼着他和你交谈;他不想走出家门,你就偏偏带他出来晒太阳;他到了人多的地方就紧张,你就在公共场合捉弄他、嘲笑他,最好能欺负得他哭出来……我说的够清楚了吗?你要成为他生活中的恶魔,他摆脱不掉的人生阴影。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捉弄他,我只在乎他能不能写出最精彩的反派!你不是在帮我,你是在帮你自己!”    有些话导演会说,有些话导演不会说。    恰在导演停掉孟熙的实习生工作之后,公关公司那边的培训课程就追了过来,校外安排的是形体课,校内还有利兹女士的表演强化课。这样紧凑的衔接,任谁说尼克·艾森伯格没有和安德鲁打过招呼,孟熙都是不会信的。    琳达听说孟熙“失去”了实习生的大半工作,还气哼哼地为她打抱不平,又邀请她去家里过周末。琳达仍然想着要拍恐怖片,只是她胆子小,连自家的地下影院都不敢去,只能缩在卧室看小荧幕。孟熙倒是无所谓,琳达的卧室宽敞的很,她就一边看着电影,一边回忆形体课的内容,立在厚厚的地毯上,做着另一套小动作。看完电影,琳达照旧是要孟熙陪的。但孟熙想着她家舒适的客房,打定主意半夜要醒过来跑去客房,睡得就轻一些。    形体课累得很,搞得她双眼一闭,脑子里就全是另一个小小的自己在上课,两条腿也又累又困,仿佛还疼了起来。睡睡醒醒,梦境不停,竟比白天还要累。她思量着该起来换个床,眼皮却沉得睁不开,自己努力了良久,算是从并不如何舒适的睡眠中渐次醒来,才一睁眼,就在黑暗中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床边,正对着琳达伏下身去——    “啊!”她尖叫了一声,顾不得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产生了幻觉,掀开被子就朝那人影扔过去,又磕磕绊绊地去抓离自己不远的落地灯,其实也并不十分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她还没摸到落地灯,卧室已经亮了起来。    是马斯特斯先生!    应该在外地拍戏的、风尘仆仆的罗伯特·马斯特斯,此时一手按在墙壁开关上,一手还捏着围巾和帽子,站在女儿的房间里,对着女儿的同学面露尴尬。他显然是半夜赶回家,连衣服都没换,就先来看琳达了。    灯一亮,琳达一下子坐起来了,大眼睛半睁着,看看孟熙,又看看爸爸,眼皮耷拉下去,嘴里嘟囔了声:“关灯啊,我要睡。”她哼唧着躺了回去,翻个身又睡着了,大概根本没搞清楚状况。    马斯特斯先生哭笑不得,用口型对孟熙说了句抱歉,示意她也回床上休息。    孟熙醒了神,赶紧示意马斯特斯先生不要急着关灯,她得把一半扔在地上,一半压在琳达身上的被子掀开来。马斯特斯先生也过来帮忙,飞快地帮她拿上被子。两个人做贼一样轻手轻脚从琳达的卧室撤了出来。    “对不起,我想早几天回来,可是从机场出发已经太晚了,就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我刚刚听女佣说你来陪琳达了,但我没想到你们一起睡——我知道你们是玩得好的朋友啦——唉,我只是想给琳达一个晚安吻。琳达小时候可喜欢了——你们女孩子长大后,是不是都很讨厌爸爸?”马斯特斯先生絮絮叨叨地解释,大概是怕吵到女儿或者吓到孟熙,他尽量压低了嗓音,这让他显得有点可怜,底气不足的样子。    “怎么会?琳达……”孟熙打了个呵欠,抓过马斯特斯先生帮忙抱的被子,转进了客房。疲劳加上困倦,她忘记向马斯特斯先生——这个家真正的主人道“晚安”了。    反正他也不会在意的,毕竟是那么善良的好爸爸嘛!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继而就陷入了下一个梦境的循环之中。    她哪里知道,自己说了半句的话,让“好爸爸”琢磨了半宿:琳达……琳达……怎么说?为什么熙熙也不告诉我?所以是不是我最近离家太久,琳达有意见了?还是上次发布会的时候,有哪句话说得不合琳达的心意?    女孩子心思细腻,男人总是会有疏漏。所以养女儿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操碎了心的马斯特斯先生在走廊里徘徊不定,又因此被不知情的、半夜被主人惊醒的女佣跑出来围观了片刻。最终他还是决定不要给所有人添麻烦,快步回主人房去了。    第二天,孟熙去房间把琳达拎出来,已经快到中午了。天气很好、阳光满院,马斯特斯先生让女佣把早午餐摆到了室外的景观平台上去。琳达走到桌前,还不忘记亲吻爸爸的脸庞:“欢迎回家!”她仍旧穿着漂亮的英式睡裙,不肯按照礼节换成待客的服装,大咧咧地摊在椅子里挑剔爸爸:“如果你没有回来,我和熙熙就可以在卧室里吃早饭了——就像维多利亚时期的女性们那样。”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昨晚发生的意外,以至于自己当时有没有醒过,都丝毫没有印象了。    马斯特斯先生并不纠正女儿对“维多利亚时期”的误会,笑容可掬地帮女儿招待朋友:“熙熙,喝点果汁吗?脱脂奶也有,我还是建议你少喝一些。当演员要保持身材。”    孟熙道谢,接过色泽浓艳的果汁,第一口的味道就让她的五官差点揪在一起。这是综合果汁,又甜又苦又酸,复杂得无法形容。    琳达继续和爸爸抬扛:“我怎么没见你注意过身材?”    平心而论,马斯特斯先生的身材在同龄人中算保持得很好的。他个头不算很高,恰好适合与小巧玲珑的女演员们搭档,演出那些让人心碎的爱情故事。告别英俊小生的时代之后,他有段时间不容易接到合适的戏,闲暇中就开始发胖。在他们的家庭相册中,很容易看到那段时间里马斯特斯先生微凸的肚皮。一旦恢复工作,他又很快地瘦了下去,消瘦在他的脸上表现得尤其明显,颧骨和眉骨更鲜明,少年时代的忧郁感变成中年人若有所思的神秘感——又成为他所扮演的各路反派角色的独特魅力。    孟熙并没有觉得马斯特斯先生的身材有任何问题,她自己的父亲孟荪义也是那种吃什么都不长肉的体质,只是因为经年累月亲临工地一线,终归要比马斯特斯先生魁梧一些。    “琳达批评了,那我就多注意一些吧!”马斯特斯先生好脾气地端起美式煎饼放到女儿面前,连带奶油碟也挪了过去。    孟熙也喜欢奶油充分打发的香甜,偷偷剜了一小勺解馋。马斯特斯先生怎么可能看不见?只是他看熙熙和女儿一般大小,不愿意苛责这个年纪的女孩罢了。    饭后他们去打网球。琳达是从小和爸爸打惯了的,孟熙却是新手,打过半场就手腕疼。马斯特斯先生打败了两个小女孩,得意地过来指点她们的技术。琳达偷偷在孟熙耳边说:“别听他的,不过是体力好一些。罗兰的爸爸才真叫打得好呢!”    有马斯特斯先生陪伴,琳达就敢去放映厅看恐怖片了,她窝在爸爸怀里,还紧紧攥着爸爸的手,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马斯特斯先生极为享受女儿对自己的依赖,他对恐怖片没什么兴趣,职业演员的细腻敏感放大了他满溢的父爱,很乐意分出一份去关怀远远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孟熙。可是每次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亚裔女孩总会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目光,回以尊敬却疏远的笑容。他看看女儿拱在自己胸前毛茸茸的发顶,觉得还是自家这样长不大的孩子更可爱一些。    可是当孟熙开始讨教扮演反派的经验时,马斯特斯先生顿时又有了骄傲的感觉——“过来人”的经验总是比教科书更管用。更何况,影评人就喜欢他这种甩开外形包袱的男演员,因此颇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奖项,平时不好自夸,只能借着指点新人的机会,话里话外透露那么一星半点。孟熙又是个知趣的女孩,闪闪发光的崇拜眼神让马斯特斯先生总忍不住要多聊一会儿。    琳达一开始还跟着听得饶有兴致,后来自觉乏味,借口喝水出了书房,再也没有进来。等到马斯特斯先生回过神,发现已近午夜,连忙轰孟熙也去休息:“你们这个年纪,多睡一会儿才好,偏偏都喜欢去酒吧凑热闹。我要是没回来,琳达和你肯定也要出去玩!”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扒着客房的门不肯走,殷勤问道:“熙熙,你不打算请个保镖吗?以前有个跟着我的小伙子,人不错,你要不要聘用一下?”    孟熙估摸着,马斯特斯先生大概是想给女儿安排保镖,被琳达拒绝了,于是又把主意打到和琳达同进同出的自己身上。她忍着笑摇头:“等我请得起保镖的时候,一定请您介绍。”马斯特斯先生再一次“推销”失败,有点惆怅。孟熙安慰他:“琳达和我都是‘怪女孩’——‘好女孩下地狱,坏女孩上天堂’,怪女孩会很安全的,您放心吧!”马斯特斯先生被逗乐了,抚了抚她顺滑的黑发,向女儿的小伙伴道“晚安”。    马斯特斯先生的经验很难马上运用到孟熙的表演之中,甚至很难转化成为她的表演方式。但马斯特斯先生对反派的理解很有一套,他也赞同“反派是自己故事里的英雄”,同时又提出了另外一个要点——“反派是戏剧张力的来源”。据说他曾在戏剧学院里学到过这一套理论,关于如何提升戏剧矛盾——反派越强,戏剧性越强。和作为主角的英雄要体现克服自身弱点、发现力量之源的个人成长不同,反派是不存在个人成长的,他们一般出场就已经很强了,不会有个人成长和个人发现的空间,顶多是谋求驾驭不属于自己的权威、财富和能力而已。    “演反派比较轻松,当你假装自己很强势的时候,可以脑补一些编剧根本不会告诉你的成长经历,忘掉最后会被主角干掉的宿命……如果导演不挑剔,会演得很爽。”马斯特斯先生是这样说的。    孟熙把这些“经验之谈”转述给特纳的时候,她已经把他拐到了一处街心花园里。特纳拒绝孟熙进入自己的书房,他说房间里有人的时候自己根本打不出一个字来。他几乎不想看到孟熙——如果他真的有办法把她拒之门外的话。可惜,他的妈妈是一个无知又热心的女性,被狡猾的小女孩几句好话,一份礼物就能感动得落下泪来,即使向孟熙传教时被婉拒了,也还是开开心心地要为她织一件毛衣。特纳无法忍受自己安全藏身的堡垒被外人轻易攻破,气愤地要求孟熙来他家之前一定要打电话,这样他就来得及穿上厚重的外套站在家门口,抢在妈妈热情地迎接客人之前,劝走这个每隔几天就来催命的小恶魔。    正中孟熙下怀!她才不想走进特纳臭哄哄的屋子里去呢!这个长期没有女朋友的家伙已经完全舍弃了雄性求偶时展示美好自我的本能,他的气味就像是从下水道钻出来的、湿淋淋的流浪狗。    孟熙出门前要对着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喷香水,她知道这样会显得自己很没品位,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安全地在特纳面前忍受过最初的十五分钟。只要忍过这一段,她大概能把他从他家引出来,并且找到一个他割舍不下的话题了。一旦确定他不会突然掉头跑掉,她就会从口袋里拿出香喷喷的手帕,捂住口鼻,继续和他交谈——众目睽睽之下,她总能找到恶毒的攻击方式。    特纳知道这是个圈套,但是他一次次掉进去,窘迫到无所适从。因为她的讽刺总是很巧妙,冷嘲热讽之后又会提到一些关键的问题,他顾头不顾尾,只能强忍着想要逃回自己家的欲望,想要听到更多的信息点。    比如她转述了他很喜欢的演员马斯特斯先生对表演的总结,就开启了他的交流的欲望。他结结巴巴地强调:所谓主角的成长,是纵向的、时间线上的成长,反派也可以有横向的拓展,比如对观众藏起反派的秘密,甚至藏起反派的身份,再突然揭开真相,就能营造最好的戏剧高潮。他觉得自己说得很好、很完整、很周全、很有深度,然而小恶魔头顶伸出了隐藏的尖角——她又开始嘲笑他了。    “你说得对!毕竟,你才是上过专业编剧课的人!可是你能举个例子吗?你笔下有什么成功的反派,是有这种隐藏身份,或者说能突然吓观众一跳的吗?”她眼睛里闪烁着天真的好奇,那样单纯又孩子气的脸庞激发了他的倾述欲,他觉得对方是真心在提问,几乎就要顺着她的问题回答下去了,然而她转瞬之间又露出了恶意的笑容,“哦!我疏忽了!特纳先生哪有什么成功的反派呢?你根本就连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没有!”    这不是真的!他在学校时就有很棒的戏剧作品!朗道先生的著作也是他读研时期的团队成果!他写的台词都得到了影评人一遍又一遍的引述!    你要反抗,你要学会反抗!他一面鼓励自己,一面磕磕绊绊地回击:“不,不是的。‘横向’的概念不是那么狭义,广义上来说,广义上来说……”他又搞砸了,他不应该以为自己可以看着对方的眼睛回击,当他看着女孩的眼睛时,她就会攫走他脑子里的一切语句,让他张口结舌,继而说不出一个完整的短句。    “你是在暗示,我不够专业吗?”她的态度谦逊又温和,抬起手搭在他厚外套脏兮兮的袖子上,仿佛根本不嫌弃他似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受到了鼓励,他不讨人喜欢,但终归是个绅士呀,绅士怎么能责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呢?他含混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还没上戏剧,戏剧学院,等你学到了这些,就,就懂了。”    那只搭在他袖子上的小手突然拽紧了他,她笑眯眯地转过头去,突然大声地冲着街心公园里的路人们大嚷:“看过来呀!都看这里!这里有一位电影编剧!他正在寻找灵感,你们想要给他一点提示吗?”    在她嚷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要逃跑了,然而她拖住了他,所有人好奇的目光困住了他,无数分不清善意还是恶意,关心还是嫌弃,探寻还是窥视的目光交织成一张网,牢牢的,绑住了他。    推着婴儿车的妈妈停下了,跑步锻炼的年轻人停下了,晒太阳的老人懒洋洋地张望过来,匆匆路过的行人放慢了脚步,连乞讨的流浪汉都翻了翻眼皮朝这边看过来……一个大学生快乐地说:“好呀!编剧先生需要什么提示呢?”    孟熙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可是,编剧先生说,要上过戏剧学院才能懂得他的思路呢!这位先生,你上过戏剧学院吗?”    大学生愣了一下:“我学的不是戏剧……”    孟熙对他点了点头,又转向其他人,大声呼喊:“有学过戏剧的先生或者女士吗?”    流浪汉发出粗嘎的笑声,震得身上的报纸都一抖一抖的,他骂着脏话,大声嘲笑“学戏剧的贱人”。    孟熙并不理会流浪汉的闹场,仍旧笑眯眯地问其他人:“我们都没学过,是吗?”    人们显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友善的玩笑,纷纷点头:“是的。”    “但我们都看过戏剧,是吗?”    “是的!”    “我们都能评价戏剧的好坏,是吗?”    “是的!”    “不好看的戏从剧本环节就坏掉了,是吗?”    “是的!”    人们回答的声音越来越整齐,大家只是把这种对话当成游戏,觉得好玩就加入进来。    然而在特纳眼里,这简直就是最可怕的法庭审判现场。他拼命想要走开,却被一道道交织过来的目光束手束脚,身体越团越紧。    孟熙笑眯眯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们都相信这位编剧先生能写出好剧本,是吗?”    人们犹豫了,稀稀拉拉的声音勉强跟上来:“是……的……是的……”和之前异口同声的振奋相比,这一次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这是一个崇尚自信的社会!大家希望看到积极的表达和强有力的信念。人们对有自信的人有着盲目的追随感,相应的就会鄙视缺乏自信的家伙。过度缺乏自信的特纳,束手束脚,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终归显得有些猥琐了,几乎令人生疑。    众目睽睽之下,特纳开始发抖。    即使孟熙对他说:“你看,大家还是相信编剧先生的。”他也把这理解为另一场犀利讽刺的开始,他的脑子一团乱,耳边仿佛回荡着全世界的噪音。他倒退了几步,转身就跑。孟熙抓他抓得很紧,也被带着跑起来。好在特纳从来都不是什么体育健将,孟熙很快就跟上了他一颠一倒的、怪异的跑步节奏,拍着他的手臂,对他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他很想要甩开她,像其他粗鲁的男人一样把纠缠自己的女生推到地上,可是他甚至连想一想这个场景都会觉得羞愧。更糟糕的是,当他已经看到能让安全感回归身心的家门口时,他开始后悔自己跑得太快了,不够听女孩把安慰的话讲完。迟疑中,他在台阶上绊了一下,笨拙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稳住了,可搭着他手臂的孟熙没能借力也没能扶住台阶,重重摔倒。    特纳傻了,他的大脑犹豫着发出指令,却无法及时传导到身体。他该扶她的,手却迟迟伸不出去。    女孩倒抽了一口气,很利索地跳起来,看了看手掌和膝盖的伤势,一边拍打灰尘,一边抬头对他说:“如果我玩笑开过火了,你可以讨厌我,在剧本里写一个倒霉的坏人。写完就不要伤心了,所有坏事都会过去的。没有人想要伤害你,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对抗更强的外界压力!”    他去看她手掌的伤痕,沙砾、脏污和血丝交错,他感到很抱歉,难过得想要哭出来。    女孩飞快地把手背到身后,依旧是笑眯眯的:“特纳先生,和我说再见吧!你妈妈躲在窗子后面看咱们呢!”    他悚然一惊,回头去看自家的窗子,生怕妈妈躲在窗帘的缝隙里,像自己一样瑟缩地看出来——他知道自己很讨人厌,不想自己的家人也这样被讨厌。    然而什么都没有,窗帘是拉开的,窗子里没有人影。他再回过头的时候,那个温柔的女孩又变成了小恶魔,蹦蹦跳跳地跑远了,还不忘朝他挥手:“赶快去工作吧!不要偷懒!加油吧,特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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