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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伯格当场发病,金却意识不到有什么不对。她沉溺在自己的疯狂想象中,坚定地认为莫伯格只是想要摆脱自己。而只要有一个孩子,她就可以在告别这个世界之后,继续绑住他很多很多年。    肢体麻痹总会复苏,莫伯格狼狈支撑,想要说服金改变主意,却得不到回应。    疗养院的病患那么多,绝症病人聚集的地方仿佛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正常人走进其中也变成了游魂,走出来已是脚步凌乱、面色黯淡。病人家属向莫伯格倾诉的时候,他还分神筛选桌上的几种药品——药物流产的选择很多,金吃药从不看说明书,他却不能不斟酌好剂量,再送到她面前。    病人家属还在罗嗦个不停。她的父亲已经在疗养院躺了十多年,她受够了,想要找一个安乐死合法的地方,做个了断。“医生,你看他的腿,细得只剩骨头和皮了。他躺在那里,一定不想活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这样的人来骚扰医疗顾问。他们都希望给亲人判死刑的不是自己,而是医生,所以眼巴巴等着医生点一下头,好把自己背负的罪恶感都推卸出去。    大概是看他没有反应,对方竟然伸手去握他的手臂,他甩开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想活下去?”    没想到医生这样不配合,病人家属结结巴巴地说:“他又不能表达……”    莫伯格失去了耐心:“他不能说话,你怎么知道他不想活呢?你决定让他安乐死,不需要他的同意,是吗?失去行为能力和表达能力的人已经没有决定自己生活的权利了!”    对方愣了半晌,终于挪动脚步往外走:“我要去和院长谈谈。”    莫伯格一拳砸在面前堆成小山的药盒上,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又不能动了。    对于很多年轻、健康的女性来说,药物流产不是那么容易起作用的。可惜只是吃了一次药,金就发现了出血。她拒绝再吃任何药物,坐在床上,对莫伯格宣布决定:“我要保护这个孩子——我不需要维持生命,只要活到足够生下他就可以。”    这大概是上帝对他的惩罚!    金很信任医生的专业性,也放心把孩子托付给他;只有他自己清楚,孩子根本得不到父亲的照顾,他也不相信金能尽职尽责地照顾好一个小生命——当骗局揭穿,她会用一生的时间去憎恨他。    莫伯格在办公室里踱步,天花板上充足的光照落在惨白、僵硬的面孔上。他伸出失去知觉的手,惩罚似的,一根根搬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    他做出决定,向金宣布分手。放弃孩子,他们还可以相处更长时间;金坚持的话就立刻转院,他不会对孩子负责。    金被莫伯格吓住了。莫伯格极尽温柔地欺哄她:“你的时间不多了,怎么舍得把时间分给除我以外的人?做母亲是多么可怕的责任啊,你会失去我,失去健康和美貌,失去人生中最后这段美好时光……金,我们在一起就好。我不要孩子,你也不要好不好?”    莫伯格握着金纤细的手腕,让她服下了流产药品。他的手,该死的甚至没有抖一下。    他们可以选择输液的形式送入药剂,但莫伯格不打算刺激金了。他只是贪婪、卑劣,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如果他可以选择,他不希望金的健康受到任何影响,也不希望在自己死去之后,金还要背负自己强加给她的责任。    他推算自己的病情,对着日历做计划,他怕自己越来越舍不得,要定下一个说出真相的时间。他犹犹豫豫,在一个日期上画个圈之后马上反悔,掀过几页月历,仿佛又多抓了几个月的陪伴在手中,然而他的笔还是点点停停,落不下去。他一直翻到最后一页,在最后一天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笔尖划破了月历纸页,把那个日子弄得一片狼藉。他用手臂支着额头,趴在墙上,身体扭曲挣扎,发出一声似哭非哭的嚎叫。    莫伯格平复心情,回到金的套房。      金逃出了疗养院。    莫伯格习惯了掌控她的心理与行动,理所当然地以为金的行踪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中,结果导致他发现得太晚,彻底失去了和金的联系。    莫伯格疯狂地四处寻找,他不停地接打电话,向所有诊所、医院询问金的行踪;但凡有一点点可能得信息,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他在匆忙的行动中,常常忍不住去看自己的手,有的时候没有抖,有的死后抖得厉害。他害怕自己突然发病,更害怕找不到金——又或许他真正害怕的是金会从别的渠道获知真相。于是,他一遍遍去看月历上那个被戳破的日子,一遍遍踏上看不见终点的找寻之路。    夜晚的城市角落,对于衣冠楚楚的医生来说过于危险,被抢劫是家常便饭。他早已失去了理智,有时会和劫匪扭打在一起。他那并不健壮的拳头,常常因为不要命式的攻击方式,成功打倒街头小混混。然而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刚刚打赢就发起病来,结果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打劫他的家伙们扬长而去,只有一个小混混又转回来,犹犹豫豫地用脚踢他,自言自语:“死了吗?有呼吸啊!这是怎么了?也不是癫痫啊!”他躺在地上,意识清醒,眼神绝望,身体蜷缩得像个无力的婴儿。小混混无聊了就走开,一会儿还是绕回来,观察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把他拽到了墙角,找了几张报纸盖在他身上。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认识一个新朋友——小混混莱恩。    莱恩对他充满好奇和崇拜——因为无知而对他所患的疾病都怀有敬意。    “只有你这种聪明人会得这样的病,我身边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要是我们老大那个副手也能得个怪病什么的,老大一定会更器重我!”莱恩嘟嘟囔囔,丝毫不在意莫伯格会不会因此难过。    即便是面对莱恩这样来自底层的朋友,莫伯格仍然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耻辱。他隐瞒了自己对金的欺骗,含混表示金是自己的恋人,因为怀孕的事情两个人发生了争执,他正在努力寻找金,希望还能挽回她。    莱恩“哇哦”一声怪叫,语气轻浮地开玩笑:“你就没想过她可能不想要找个孩子吗?”    她想要这个孩子。莫伯格不喜欢莱恩这种口吻,但是他不屑于纠正这种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    莱恩给他提供了另一种思路:“你在各大医院都有朋友?那你和那些私人医生、地下诊所有联系吗?”    莫伯格几乎不敢想金会向那些不规范的医疗机构求助,但他还是拜托莱恩帮助自己寻找金。让他意外的是,莱恩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张私人医生的留档。从留档来看,对病患的所有描述都符合金的特征,患者药物流产失败,出血不止,安排使用了超量的消炎药物……“这样不行!不行!”莫伯格心急如焚,他央求莱恩带自己去寻找金。莱恩趁机勒索钱财,而莫伯格悉数答允。他的退让,只是换来莱恩得寸进尺,在前往私人医生住址的路上,莱恩至少三次指错方向,不断加价。莫伯格别无选择,他越担心莱恩是在骗人,就越希望莱恩真的是在骗人。    他们赶到的时候,私人医生表示女孩已经离开了。    “她怎么样?”莫伯格抓住私人医生脏兮兮的灰大褂。    “我尽力了!是她自己要保住孩子,不肯吃消炎药,不怪我!”医生尖叫着。    “她在哪里?她要去哪里?你总要给她个安排吧?她还会再来找你看病吗?”莱恩比莫伯格冷静得多。    “她不会来了……她已经出现血液感染症状了……我给了她止疼药,让她去医院……”医生颤抖着,抱住自己的脸,声音从衣袖下瑟瑟缩缩地钻出来。    莱恩扯着莫伯格往外跑,莫伯格却像水泥一样僵在原地。    是他的错,是他的贪心、他的卑劣、他痴妄的谎言,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甚至还害了他们的孩子……如果他们是正常地恋爱,怀孕就负起责任,根本不需要流产,而流产也根本不应该导致血液感染。金完全不懂医学知识,还真的以为只要流产失败就能保住孩子,她不想让他知道,不肯去医院看病……    他会害死她的。    他弯下腰,抑制不住地干呕。    一旦丧失生存的意志,疾病就会迅速击倒一个人。他的双腿不受控制,直愣愣地摔倒在脏污的地板上。没有消毒的医疗器具被他撞翻在地,不知道什么割破了他的手臂,血流了出来,他毫无感觉,莱恩在一旁大呼小叫,然而所有的声音已经离他远去了。    他雇佣了莱恩,在自己最后的时光里,偶尔来看望。莱恩会从黑市上带给他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主要还是关于金的行踪,这些消息真真假假、自相矛盾。莱恩忽而说金已经死了,忽而说她患上了败血症已经放弃治疗,忽而又说金其实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莫伯格面部肌肉僵硬,连目光都黯淡如同老人。    即便是小混混莱恩,亲眼看到一个完好的人肌肉收缩、皮肤凹陷,逐渐变成一团僵硬的木乃伊之后,也很难不为之动容。有的时候他会忍无可忍地冲出病房,过一会儿才回来,把关于金的传闻讲完。    莫伯格的死亡全无征兆。莱恩是在一个早晨被挡在病房外的,他看见病床上空无一人,搔了搔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葬礼上,莫伯格的导师和神经科医师莉莉低声聊天:    “我知道他抗拒治疗,但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失去生存的欲望——刚到疗养院那段时间,他曾经打电话给我,态度积极……我根本不知道会这样。”    “大概是病情发展不受控制吧!”    “为什么会这样……”白发苍苍的导师有些伤感,莉莉挽住导师的手臂,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低下头,擦了擦干涸的眼眶。    莱恩坐在和莫伯格相遇的那个街角,看着夕阳慢慢落下去。    一个女人走过来,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掏出一根烟递给他。莱恩拒绝了,女人点起香烟,袅袅烟雾自指尖升起:“你看起来不高兴啊!难道他给你的钱还少吗?”    “不少了,”莱恩耷拉着脑袋,“他很可怜的,你为什么要骗他?”    坐在长椅上的女人,金,轻轻笑了一声:“看来,他有很多事没有告诉你啊。”    “是他害你失去了孩子,他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你不知道,他让我讲你的消息,可每次我看他听的时候,都像是死过一遍……”莱恩看着水泥地面,一只蚂蚁爬出来,他伸出手指围着蚂蚁画了个圈,蚂蚁困在了圈里,触须乱摆。莱恩抬头,看见金已经穿过马路。马路对面,是当初在疗养院爱慕金,又被莫伯格医生遣走的男孩。金勾住男孩手,他们亲密地互相依偎着离开了。    “喂!”莱恩跳起来,想要追上去,一脚踩瘪了被困在圈子里的蚂蚁。    夜色将至,灯光未亮,漆黑的路面上,没有人在意一只蚂蚁的生存与死亡。    =======================================================================    孟熙揉着脖子,找到了科学课教室。琳达推开护目镜,生气地看着她。很显然,又是分组实验。孟熙的基础很好,实验原理说起来头头是道,琳达喜欢动手做实验之前先听孟熙讲一遍注意事项。只是这一次,孟熙埋头清洁试管,一脸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琳达把清洁过的试管拿到眼前仔细打量,确认没有问题,又凑过去问孟熙,    “我在想,”孟熙看了琳达一眼,决定迂回试探一下,“我们在你家看过那么多电影,”    “嗯?”    “好像还没有看过马斯特斯先生的……呃,某类题材的电影?他年轻时明明拍了很多的。”    “你是说爱情电影吗?”琳达的脸皱了起来,“我小时候偷偷看过,太尴尬了,看凯特的电影也是一样的感觉……天呐,你不会是想要看吧?你自己去看就好,不要邀请我。”    “所以你不喜欢和他们演对手戏的演员吗?”    “怎么可能?他们的很多朋友都是工作中认识的,我小时候还喜欢过《劳伦斯日记》里的劳伦斯先生呢!凯特常常拿这件事奚落我。”    “即使是过于亲密的镜头吗?”    “呃,你没必要说得那么隐晦,”琳达撇撇嘴,“有段时间,他俩像比赛一样接拍欧洲艺术片。凯特有一个非常得意的长镜头——她,-一-丝-不-挂-,走进房间,侧卧,引诱男主角。她甚至选了一张剧照放大,挂在我家楼上的小会客厅里。任何人走进那间屋子,都不得不直视她的腰线和屁股……她真自恋对不对?”    琳达可以把所有话题,最终都落在对凯特的抱怨上。    孟熙自暴自弃地问:“那,如果我和马斯特斯先生演了对手戏呢?”    琳达愣了一会儿,完全没能明白状况:“哪个马斯特斯?”    还有别的马斯特斯先生吗?孟熙觉得自己像一只从烟筒直接掉进陷阱的圣诞麋鹿:“罗伯特·马斯特斯,你的父亲。”    琳达差点把烧杯砸了,但她还是很快把手里的实验器具都放在安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你……你在开玩笑吗?”    “我之前有一个面试,遇见了马斯特斯先生,嗯……是受邀试镜。我看了剧本,觉得马斯特斯先生的表演方式很赞,应该会拿到这个角色。”    “所以?”    “这是一个题材比较黑暗的……爱情故事。”    “所以?”    “男女主角之间会有一些比较亲密的戏份……嗯,你懂的……”    “我懂的……”琳达继续把烧杯安在支架上,故作镇定地摆摆手,“没关系,我不会去看……哦,不,熙熙,你放心,罗伯特人品正直,他会非常尊重你……”    “谢谢!”孟熙看着琳达的脸色,把试剂倒入试管,“其他两个候选人我都不认识,相对来说,还是马斯特斯先生更熟悉一些啊!”    “是吧?是吧?反正还没有最后确定……你放心啦,我是很专业,我出生于这么专业的家庭,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两个女孩都在没话找话地应付,突然之间酒精灯的火焰跳了一下,她们都被吓到了,无意识地抓住对方寻求支持。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琳达闭着眼,颤着声,抓着孟熙的手臂,不敢去看实验台。    “没事,没事,”她们的性格不同、习惯不同,琳达的第一反应是不去看,而孟熙的第一反应是一定要看清楚才放心,“没有爆炸,别担心,可以继续做实验了。”    琳达慢慢转向实验台,沉默了一会儿,才吸了一下鼻子:“那……你们会有吻戏吗?”    孟熙觉得,这堂科学课,她们大概没办法顺利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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