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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的拍摄期间,孟熙还收到了斯科特导演的封口令。    封口令当然是针对此前外传的那份录音而来的。这桩得罪人的意外,倒是让电影本身受益匪浅。大导演大制作不等于高利润,电影公司原本的计划是要先拿奖再上映,可媒体对录音穷追猛打,俨然形成了全民热潮,这种时候不推波助澜一把,简直愧对生意人的颜面。若不是在录音中被提及,孟熙也不会被媒体“挖”出来,可她不是电影的主要演员,合约也潦草,没有关于宣传事宜的条款。如果她在此时开口接受采访,大谈特谈本来一无所知的电影的消息,反而有可能成为热潮中的杂音。    于是高高在上的斯科特导演屈尊给她打了个电话,接着电影公司又发来了律师函,以确认每位演员都能执行保密协议,保证在电影上档期间万无一失。    桑德拉帮她换了一个租金更高的保密邮箱,安德鲁对接所有媒体的口径都非常一致且单调:演员正在忙于拍摄工作与完成学业,目前暂时无法回应任何提问。    即便如此,几天之内舆论还是发生的奇怪的转向。    向媒体爆料的既不是孟熙,也不是参演的芭蕾舞者,而是参与首次补拍的舞者之一。孟熙看到报纸照片后就能想起她在拍摄时的站位,只是想不起她的名字。补拍镜头的日程太紧张,她们几乎没有更多的交流,而且每个人都抹了满头满身的颜料,连眼皮都黏嗒嗒的,能认清五官的位置实属不易。这位舞者大概也并不知道相关镜头已经被弃用了,于是抓住机会对媒体介绍了很多补拍过程中的琐事,小事放大,细节夸张,感觉她们不是拍了两分钟的镜头,而是拍了两百分钟的电影似的。可惜的是,第一次补拍全程,斯科特导演都没有露面。这位舞者能讲述的故事实在和大导演搭不上关系,又被记者教唆着讲了许多对孟熙的印象,当然还有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相较于斯科特响亮的名头,孟熙的知名度只能算是这部新作的“擦边球”,几次报道既不会让她一夜成名,也不会让她毁谤交加。然而斯科特所背靠的电影公司反应实在太快了,第一时间站出来辟谣,声明这段舞蹈镜头组织了两次拍摄,由于斯科特导演对首轮的效果不满意,所以又重新选拔演员拍摄了第二轮。    这下,舆论终于有爆点了。世界上最容易做的事情,也是大家最愿意做的事情,莫过于对倒霉蛋表示“惋惜”。抓不到斯科特更多新闻的媒体,集中火力嘲讽“莫斯科电影节获奖的学生导演”、“好莱坞的圈外人小女孩”与斯科特新片失之交臂,其中还要夹杂一些不明显的政治情绪。    安德鲁反应最快,直接询问孟熙是否需要进行公关回应,显然想要接这样一单。    《卑鄙的我》剧组整体都很安静。赛·诺尔德集中精力给马斯特斯先生施压,对他的表演提出了诸多意见,这些意见拖慢了剧组的拍摄进程,让所有人都疲于应付。人们不是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而是根本顾不过来关心那些没用的信息。    不知情的朋友开始打电话给她,询问近况,或者旁敲侧击。阿曼达在电话里气焰嚣张地嘲笑她,却又在晚上开车来片场,说有个散心的好地方要介绍给她。迈克尔既是知情人也是聪明人,只给她发了几个字:“保密工作做得好!”转天又发给她一条:“等电影公映之后,你可以包场,邀请所有人去看。”“所有人”指的不仅是她生活中能接触到的人们,当然还包括嘲笑过她的记者、编辑、主持人——以迈克尔张扬的性格,大概还需要加上那些名头响亮的传媒大佬。    孟熙不会这样做。大导演的电影时长直逼200分钟,而她个人所占的时长还不足两分钟。既然只是百分之一,又何必兴风作浪呢?能够借大导演的声势拿下关键的角色,甚至能够在这种舆论杂音中扩大知名度,都可以算是额外的收获了。    时间会证明一切。    只是那时,他人早已不在乎了。    她已经为两分钟的舞蹈奉献了全部的热情,甚至为了得到那个机会尽心竭力过,看或不看,于她无憾。    不过在这样的热闹中,她免不了会想起偶然结识的绿眼睛壮汉哈利。这个讨人喜欢的大块头帮了她的忙,可是互留电话时她却把他的号码存丢了。现在,她只有冷若冰霜的赞助人的联系方式。要不要问问赞助人,怎样联系到哈利呢?她确实有那么一阵惦记着这个问题,只是忙起来又丢开了这个念头。    《卑鄙的我》拍摄工作进展顺利,由于赛·诺尔德最喜欢的外景也换到了室内,摄制组索性采用全片内景的方式拍摄。这是老电影的常规操作方式,不过现在已经不那么常见了,大片总要全球取景才能彰显出豪奢手笔,其实灯光技术的快速发展,已经让棚内的光线和自然光的表现几乎没有差别。    孟熙和马斯特斯先生很多戏份完全分开拍摄。尤其是莫伯格医生卧床之后,他想象中的金,在莱恩混乱的描述中变得舞步错杂、光影纷乱。赛·诺尔德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与马斯特斯先生商讨表演细节中,也用同样的热情为孟熙设计了一段舞台式的表演——伴随着莱恩的旁白,金走入蓝天白云的布景,她怀抱着一个小小的新生儿,露出爱怜又温柔的表情,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沐浴着午后的阳光;莱恩话锋一转,布景切换成阴森可怖的无牌照医院,公园的长椅旋转了一圈,变成脏兮兮的病床,金怀中的婴儿消失了,她蜷缩在床上,两个护士走过来,抖落白色的布单,洁白之下隐约覆盖出人形;视角切换,舞台旋转变成了肮脏的街角,金靠在墙边,想要站起却又没有力气,路灯闪烁着,她向上努力张望,视野里却只有一片猩红……孟熙在这段表演中没有对白,导演对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流畅”和“轻盈”。在不断变换的背景中,金的“故事”也经历了百转千回,这是被莫伯格医生的大脑囚禁的舞台,她的悲喜就像是质检过的出场玩具一般,只要标准即可。    而符合想象,本来就是很多人对世界的全部要求了。    她被上了太过浓重的妆容,以至于做出表情来都有些费力。这似乎让赛·诺尔德感到开心:“就是这样!稍微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他兴奋得手舞足蹈。    不真实吗?就像是木偶剧《奥兹国的魔术师》?    她扬起脸来,能看到高高的顶棚和无处不在的灯架,尽在咫尺的射灯烤着她的脸庞,让她觉得自己像一只烤箱里的面包。大概没有人知道,让赛·诺尔德满意的表演,是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喧软的面团,被热风吹动、翻面、舒展又收缩而实现的。    也许赛·诺尔德是受到斯科特的启发,想要借助她对舞蹈的理解,来实现自己心目中的蒙太奇效果。但对她来说,真正把舞蹈和戏剧表演融合在一起,专业编舞的编排和执导不可或缺。她只是借助了一些简单的动作,让戏剧性的转换更优雅流畅而已。    不可否认,斯科特作为导师级别的大导演,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对她的事业道路产生了影响。她收到的片约相比以前来说高了不止一两个级别,利兹女士坚持认为片酬不理想,但这些仍然可以视为利好消息——她能够被更多的片方看到和接受,即便仅仅作为一个符号性的亚裔演员。    算上漫改电影,她的工作日程已经可以排到下半年了。她既不贪心、也不着急,无论她上升的曲线会在哪里达到顶点,她都会做好迎接漫长的波谷期以及蓄力达到下一个顶点的准备。    《卑鄙的我》的拍摄工作尚未结束,她在繁忙的学习工作中错过了妈妈的一通电话,直到晚间才看到消息提示。当时她已经在桑德拉的车上小睡了一觉,但脑子还不够清醒,进门后蹬掉鞋子,连外套都没脱,径直走进卧室扑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查收信息。在看见邮件标题的同时,她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邮件是妈妈发来的。    苏玉文教授要来南加州大学参加一个学术交流活动。    邮件里还附上了电子邀请函,上面有会议的时间、地点、议程等等。    让孟熙惊慌失措的是:按照电子机票信息,再过6个小时,苏教授就要抵达洛杉矶机场了!    她拿起闹钟定时,下一瞬却又开始发呆。小杰克又去了东岸,她还没问他何时回来,又觉得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她不会让妈妈知道自己已经从学校搬出来,更不会让可能会突然积极起来的小杰克知道她的妈妈也到了洛杉矶。她或许也有自己的私心,却宁愿将责任推在他头上:他们都还年轻,谈不上更遥远的未来,他也从来没有要把自己的家人介绍给她啊!她认真想了想,他对自己的家庭描述得不多,他似乎是有一个弟弟的,小时候感情不错;有一个抛弃他们的父亲,和一个偏爱弟弟的母亲。大概也只有如此而已。    想清楚这些,她才重新去看邮件,终于在结尾看到叮嘱:“我和几位同事同行,先去教师公寓安置,你千万不要来接机!不要自作主张!会议期间我抽时间去看你,再联系吧!”    她长吁了口气,散漫地扯开衣服,重新找回了休息的状态。    就说嘛,苏教授那么严谨认真的人,从来都把工作计划表写得工工整整,才不会事到临头才通知女儿呢!    孟熙不知道南加州大学到底举办了什么学术交流活动,以至于苏教授没能在说好的日子来探班。这个意外缓解了她高度紧张的状态,连马斯特斯先生都注意到她难以掩饰的情绪变化。“发生了什么好事吗?”导演决定调整镜头角度,他们刚一站起,等在旁边的化妆师就围上来,马斯特斯先生一边被摆弄,一边含混地问她,声音里全是笑意。    “我妈妈本来说今天要来探班……”    “什么?”    “一个小时前她说还有工作,今天不来了……”    马斯特斯先生的反应是当胸画了个十字:“感谢工作!我希望永远不要面对苏女士的怒火!”    偏偏就是这一天,他们要拍摄影片中第二场亲密戏份——发生在莫伯格医生濒死的幻想中,充满疯狂、怪异的色彩。暗红的霓虹灯管对着他们灼烤,摄影师试验了几种不同的滤光片,为了让他们在这样的光线下还能眉目依旧,化妆组已经快要和导演吵起来了。但最终,化妆师们也只能在不了解导演想要的光线效果的情况下,加深了他们的五官,希望他们在强光下仍然能有一张看得清的脸庞。其实,导演对演员的面部表现力并不在意,他更喜欢拍摄的是肢体的纠缠、皮肤的质感,占了两个机位还要不断调整,作为演员已经无法判断最后成片的效果了。    孟熙已经有经验了,更何况对手戏演员处处给予关照,这场戏原本拍得应该很顺利。但之前一直在担心妈妈会在某个时刻被工作人员领进来,她的表现就有些紧绷。对此,导演当然是不满意的。莫伯格医生幻想的金,当然应该是热情、快乐、骄傲、生命力旺盛得令人嫉妒的样子。她越是紧张,拍摄进度越慢。直到她放松了精神,拍摄进度反而加快了。    紧张的时候顾不得在意,松懈下来感觉会更敏锐。马斯特斯先生毛发旺盛,简直像是春季街心公园生机勃勃的草坪。她已经竭力忽略这种不太同于小杰克的手感,却还是会在某个时刻,不自觉地指尖用力抠下去——这个动作超出了她的礼仪范畴,或许只是她的手指有了自主意志,对毛发覆盖下的皮肤感到好奇而已。马斯特斯在表演时不受外力的干扰,这种不毫不动容的状态让她的试探仿佛雨后的菌丝,在细细密密的绿茵间悄然疯长。    然而在拍摄结束后,他们并肩走向化妆间的路上,他玩笑着捏起她的手端详:“没有血迹吗?我以为你有多讨厌我呢!”工作人员哄堂大笑。这种戏份就是要用来玩笑的,她也笑嘻嘻地抽出手来,指指他-胯-下-的粉色“袜子”——那上面竟然还有一个卡通鬼脸——调侃他说:“怎么能偷琳达的袜子呢?”化妆师们手里拈着卸妆棉,笑得靠在墙上,喘不过气来。    隔了一天,桑德拉把苏教授接到片场。孟熙已经在拍金与莱恩的戏份了,她的工作量明显降低了,有更多时间领着妈妈在拍摄基地参观。这个基地拥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影棚,还有一些简单的外景。春夏是影棚最紧俏的时间,租金最高,临时性的排期也更难约到,几乎每个影棚都有剧组在开工。当她们在影棚外散步时,还会遇到自以为是的工作人员的驱逐:“严禁参观!禁止通行!”孟熙并不在意,指指根本看不清的影棚内部,小声告诉妈妈:“估计是有大明星在……我也认识大明星啊,又怎样?”    她完全没必要用那么轻的声音,因为一脸烦躁的工作人员大概也听不懂中文。    苏玉文对这些琐事并不关注,她年轻的时候似乎也喜欢过电影,但如今已经全无兴趣。相较于影棚、摄制组或者拍摄现场,她更愿意专注而满足地打量女儿:“又长大了!”她摸摸女儿光洁如玉的脸蛋,动作很轻,怕捏疼小孩子似的:“也变漂亮了!”    孟熙笑嘻嘻拥着妈妈的肩膀,回赠诚意满满的赞美:“妈妈也越来越漂亮了!”    果然,黏糊糊的女儿被妈妈嫌弃地推开了。    她追上去,挽住妈妈的手臂,亲亲热热地问:“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吧!晚点再回去!”    因为讨论要吃什么,她们在棚外停留了多一会儿,正好遇见了收工的马斯特斯先生。马斯特斯做东,邀请她们去一家环境优美的酒店用餐。菜品的外貌比口味讨喜,马斯特斯先生的周到比落地窗外的环绕式音乐喷泉还要令人沉醉。马斯特斯先生显然还记得在莫斯科时没能解释清楚剧情的疏漏,这一次就央求孟熙作为翻译,帮助将“华丽又忧郁的剧作”阐释给苏女士。一顿饭宾主尽欢,只有孟熙口干舌燥,几乎要对翻译工作感到厌倦了。    道别时,马斯特斯先生倾身吻了苏教授的手。    疲惫的孟熙刚想要打个呵欠,又一下子咽了回去。    马斯特斯先生所做的一切都很自然。包括这个真诚的吻手礼;包括他介绍说一个朋友的画廊刚刚开业,想要邀请苏女士去欣赏;也包括他询问她们有没有去沙漠游览,又大包大揽地邀请她们周末一起去骑沙地摩托、户外烧烤野餐。    只是孟熙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妈妈呀,你知道自己没有戴戒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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