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抑制地笑，笑声如碎裂的玉石，眼泪也吧嗒的落。从来真情如许，命悬一线。我预见到，沈固他，很有可能会重蹈某人的覆辙。风水轮流转，今年倒霉的是他。 一步步后退，抬眸，无力伸出手，指着不远处出口，语气中有了央求的成分：“拜托你，把门打开。” 沈固甚是为难，他双唇紧抿，摇摆不定。踌躇许久，直到我的耐心一点点被耗尽，他才握住双拳，果断作出回应：“不行。” 我无可奈何，既要求不了他什么，也就不必寄什么希望。拖身来到灯烛前，那截红烛已燃尽大半，而火焰尚且炽烈。蜡油成注，牢牢粘在底部。假作无所谓的瞧着火苗，苍白的右手握住烛身，手指一折，松松掰下。 沈固不解，问：“你做什么？” 我不答，护着火苗，顾自走回床前。烛火闪烁，映在眼底一片明亮。与我而言，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光，真正的希望。 轻轻勾唇，对着床帘一角，将灯烛送了过去。 沈固霎时明白了我的用意，那一角床帘还未燃起，下一刻，手中的蜡烛便倾翻在地，猛一下灯火全熄。 我不自主一个趔趄，再回头，对向他在黑夜里炯炯有神的眸子。 想必他是被气坏了，或是对我无计可施，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是真疯了。” 我决心已定，不哭不闹，作等闲之状：“你又何必在这儿跟我浪费时间，有意思吗？”轻瞄他一眼，淡然道：“还是说，沈固，你舍不得我？” 他几番番哑口无言，几番番欲语还休，目光锁在我身上，似沙漠里久浴阳光的砾石，饱含生机的炙热。 “你当初……是怎么死的？谁害的你？”沈固忽开口，却问了一个八竿子以外的问题。 “何方妖怪！”我愣了愣，确认自己未曾听错，正值薄嗔，蓦地，屋外沈夜的怒吒声破窗入耳，与此同时，房门“哐啷”一声被人踢开。 清朗的月色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矫健而入，那人手执金棍，蓄势待发，作出格斗的招式。 我清楚地辨得，来人正是我的大师兄，我心尖儿上的英雄，孙悟空。 “哥哥！”见了他，诸烦恼抛之脑后，我顿生欢喜，又觉委屈，下意识匆匆高唤他，想迈步，不料被沈固那厮一手捂住嘴巴，强行拖了回去。 孙悟空怒发冲冠，将金箍棒对准沈固，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掳俺师妹，快放开她！” 紧随孙悟空身后的沈夜冷哼的开口：“泼猴猖狂！我二人乃捉妖天师，休得无礼。” 孙悟空头也没回，眯了眯眼睛：“不过是两个凡夫俗子老孙今日不想闹出人命但是，放了她。” 沈固紧捂着我的口，板着脸，毫不惧怕。他上下打量着孙悟空，约摸是看出了点什么，只待确认。少顷，开口大度道：“你是受过点化的灵猴，我不会为难你，你去吧。” 孙悟空英雄胆魄，听他这话，不屑一哼，握紧了金箍棒，不作丝毫退让，又喑恶叱咤：“欺负一个弱小的女子，你算个甚么天师，休再多言，看棒！” 我本是满心感动，可听他一句弱小，一切欢欣归于寂静，努力了这么些日子，他竟还觉得我弱小。 心中一阵难受，无精打采之时，孙悟空摆开了架势，沈夜率先迎战。她回头，自信满满冲沈固道：“哥，这里交给我，你先带她走！” 沈固毫不迟疑的点头，留下一句“千万小心”，拽着我飞身而出。 我口不能言，只能焦躁地看着与孙悟空距离越来越远，懊丧的垂首妥协。 对于沈固的挟持，我千方百计地想要挣脱，他在一个漆黑的林子上空奔行，本可以走的更远，因我实在抗拒的厉害，他只能暂且降落。 一着陆，我愤懑地先推开他，继而恶语相向，我心中所想，是如果他再敢靠近我，我定会不择手段的去报复。 人在愤怒的时候，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明知跑不了，为何还如此白费力气？”沈固伫在原地，应是思及我已无法同他抗衡，便也没再施以压迫。 我时刻小心，谨防着他的冒犯，答非所问：“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可以告诉你。” 密林里阴森寒冷，有死人骨头的味道浅浅弥漫，万物的灵魂寂静的仿佛死去，连时间也在苟延残喘。 沈固凝视着我：“你说。” 在距他五步之外，我还想走得更远，斟酌着，让声音随风飘进他耳朵：“我乃大唐圣僧唐三藏之徒。因奉观音大士法旨，送他去往西天拜佛求经。我本名顾倾城，法名亦是。沈固，我今已入佛门，便是佛家弟子。况有使命在身，你敢动我吗？” 沈固皱眉，目光缓缓下移，开始缄默，我见有机可乘，悄悄挪动步履，忽而转身，任裙摆如何飞扬，一个劲儿往回跑。 “你性情如此顽劣，恐怕西天容不下你。”沈固倏然挡住我的去路，没有太多情绪，很理性的替我分析了前景。 我险撞着他时，脚下一滑，跌坐在地。 沈固慢慢下蹲，不温不火继续道：“顾倾城，你虽为佛家弟子，却六根不净，屡犯戒律。说实话，从你身上，我看不到半分佛性。有的，只是自傲，狠辣，狡猾，以及遮遮掩掩的伪善。是，你的美貌无人能及，可你们佛家不也常说‘色即是空’吗？它能将人迷惑一时，迷惑得了一世吗？方才你恶语骂我，你骂的好。我也被你骂的清醒十分。人生在世，最磨人的就是儿女情长。所幸沈某及时回头。顾倾城，你做了妖，就不能成佛，江山易改，你本性难移！” 沈固头一次对我说了这么多话，也是头一次，如此赤口毒舌。 我张了张嘴，看着他渐归平静的眸子，一晃神，自己居然也明悟了什么。慢慢抬头，仰望天空。 黑色的星辰大海里，没有星辰，没有海。 沈固还想说什么，我轻轻闭上眼睛，别过头。 指尖一阵阵发凉。本是想要辩驳，可无法开口。亲手为自己缝制的铠甲，在他人眼中，竟如此丑陋。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我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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