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的语气,倒是安小米的一贯的作风。只是,永远都精力充沛的她,怎么会有那种颓废而又绝望的声音? 赵小明说:“姐,我真的有事求你帮忙,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去小洋楼找你吧,咱们见面详谈。” “不用……来了,小洋楼已经被我卖掉了。” “什么?卖掉了?你不是说死也要呆在小洋楼里吗?怎么舍得卖掉呢?” “那是因为,已经发生了……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了。” 赵小明愣住了,以安小米那种金钱至上的拜金嘴脸,若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事情,绝不可能会舍得卖掉那座宫殿一样的小洋楼。 她连声问:“姐,你不要吓我呀,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很久,安小米才精疲力尽地说:“小明,不用问,也不用担心我,有些事情,我必须要一个人面对。” 赵小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小米就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情急之下,赵小明打车去了小洋楼。大门敞开的小院里,果然已经有工人在改装格局了。院子正中间的那块花圃,被毫不留情地铲除,夷为了平地。 赵小明本来想向那几个工人打探一些事情,但话到嘴边,又悻悻地咽了回去。连安小米都讳莫如深的事情,几个受雇而来的工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赵小明退回到马路上,又不死心地给安小米拨打了几个电话,无一例外的,关机,关机,还是关机。 安小米既然避而不见,她决定去看看久未谋面的何绢。自从离开霓虹夜总会后,何绢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手机关机,音讯全无,如果她不主动去找她,她悄无声息的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赵小明并不怪她,落魄到她那种需要到小发廊厮混的地步,的确会有恨不得和全世界脱离关系的自卑感。 但其实她多虑了,不管她落魄到何种地步?在赵小明的心目中,她永远都是一只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花,美丽,高贵,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圣洁光辉。 她来到发廊后,却被杨姐愤愤地告知,她心目中的圣洁白莲花已经和一个快要翘辫子的老杂毛光荣同居了。 虽然杨姐的口吻里满满的都是不屑和鄙夷,但赵小明反倒觉得何绢开窍了,至少,她懂得零售给很多人不如批发给一个人稳妥了。 可当她按照杨姐给的地址,沿着曲曲弯弯的小巷找到她和那老杂毛同居的房屋时,终于明白杨姐为什么会满脸的怒其不争了? 简陋的房屋,简陋的家具,还有一个目光呆滞,衣着邋遢,浑身都散发着腐朽味道的猥琐老头。 初开始,赵小明还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刚准备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恰在此时从里间走了出来。 妈的,还真是何绢那个窝囊废。你说天底下三条腿的男人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满大街都是吗?你至于傍上这么一个一大半身体都已经埋进泥土里面的枯槁之人吗?而且,还住在这么偏僻简陋的鬼地方? 许是好几天没梳洗的缘故,何绢的脸色浮肿而又憔悴,看起来跟一个枯瘦如柴的农村妇女似的。她怔怔地盯着赵小明,快走几步,来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手,声堵气哽地说:“老大,你怎么……找到了这儿 ?” 赵小明本来恨的牙根直发痒,但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凄惨模样,却不由得鼻子一酸,“绢儿,你的手机呢?怎么总是关机呢?” “卖了。” “至于吗?一个破手机能值多少钱?” “可是,小明,我已经失业两个多月了……。” “怎么回事?杨姐不要你了吗?” 何绢回头看向那个形容痴傻的老头,大声说:“老林,我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 那老头竖起耳朵,一个字一个字的把她的意思弄明白后,就挥了挥手,蠕动着干瘪的嘴巴说:“去吧,去吧。” 何绢领着她,沿着小巷走到一片开阔的荒地上,寻了块干净的石头,拉着赵小明一块坐下。轻声说: “杨姐没有炒我,是我自己不能再接待客人了……,我病的很厉害,□□已经烩脓了……。看病已经花了很多钱了……。小明,那手机虽然不值钱,但至少也够我母亲十多天的医药费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混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赵小明勃然大怒。 何绢用冰冷的手指,抓住她的手掌,轻轻摇了摇,说:“小明,你好不容易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我……不想打扰你,也不忍打扰你……。” “所以,你就找了那样一个老不死的苟且度日?” “小明,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老林虽然是个老不正经,但他,却的确是个好人……。他给我提供了免收房租的住处,还定期给我钱让我去看病……。小明,你知道吗?老林是我的恩人……。” 赵小明无言以对。 的确,对于走投无路的何绢而言,这无疑就是一株救命稻草了。尽管如此,只要一想到那老杂毛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要作呕。 看着何绢那张消瘦的小脸,她心疼地说:“绢儿,既然不能做这一份工作了,就跟我走吧,虽然挣的不多,但包吃抱住,总比跟着一个半死之人好。” 何绢摇了摇头,说:“小明,老林也是一个可怜之人,钱不少,房产也有几处……,” “绢儿,你脑袋抽风了吧?他的家底要那么殷实,至于带着你住在那样一个鬼地方吗?”赵小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小明,你听我说,我们原来是在他的别墅住的,可他的儿子不愿意他和我交往,就把我们赶到这儿来了。不过……,老林已经给我保证了,只要我陪着他终老,他会给我留五万块钱的遗产。小明,你听清楚了吗?五万块呢,够我爹娘两年的医药费了……。” 赵小明再次沉默了。 是呀,自己这份迟来的关怀,在万恶的金钱面前,完全就是一坨屎。她要是何绢,也会选择陪老林终老的。只是,万一老林被上帝嫌弃,让他这只风中之烛再摇曳个十年二十年的,那何绢的大好青春,不就被耽误了吗? 何绢看出了她的担心,便笑着说:“放心吧,老林说了,我的病如果好了,可以去继续做我的生意,只是,每天都要记得回来看看他,他害怕某一日,自己的尸体都快腐烂了,却还是没有人发现他已经去世了。小明……,他有四个儿女,个个富贵,可是,他却活得像条狗……。” 说完这番话,两个人都有点伤感。秋风扬起瓦砾中的灰尘,劈头盖脑地撒到了她们的身上。 赵小明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说:“估计是报应,那家伙一看就是老流氓,被子女嫌弃也在情理之中。” “或许他年青的时候,的确很荒唐,可他……,真的不是坏人。他的子女把他的房产都划分了,他也不争不抢的。情愿带着我窝在这老房子里,着实可怜……。” 赵小明远没有何绢那么善良。这要是她,非但不会觉得那连杂毛可怜,反而还会想法设法地弄点耗子药,早点干掉他,早点拿到那五万元的遗产。 但何绢是厚道人,一定会遵守诺言,陪他慢慢地耗到烛火熄灭的那一天。 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讨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赵小明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说:“绢儿,我出来也有一会了,也该回去了。” 何绢有些失落,“吃过饭再走行吗?我让老林去买只鸡,给你做麻辣鸡好吗?” “不了。” 见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赵小明又搂住她的脖子,打趣着:“别了,你们家老林能抱得动一只鸡吗?” 何绢也笑了,说:“你别小看了我们家老林,他兴致上来时,还非要缠着我那个呢……。” “我去,难道他不怕你的病吗?” “不怕,他说要是死在我身上了,别说五万,所有的遗产都是我的。” 赵小明正色说:“绢儿,空口无凭,你要记得先让他写下遗嘱。” “嗯,我知道,老林当着我的面,已经写好遗嘱了,我相信他的人品。再说了,我现在也的确无处可去了。” 往回走的时候,赵小明说:“绢儿,今天来,我其实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何绢愣住了,过了好大一会才猛然地抱起赵小明,又是哭又是笑地说:“小明,太好了,你终于可以像个清清白白的女孩一样嫁人了。太好了,小明,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 或许是被何绢激烈的反应感染了,赵小明也不觉红了眼眶。其实她知道,最想像普通女孩一样披上嫁衣的,是何绢。早在她们还只是十三四岁的懵懂少年时,何绢的愿望就是嫁个白马王子,然后再为他生一堆活泼可爱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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