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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何绢一大早就陪老林去医院检查身体了,又是化验又是取药的,楼上楼下来回跑,折腾了足足一上午。从医院回来后,她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又忙不迭地煮了入口即化的小米粥,先喂老林喝了半碗粥,又喂他吃了药,最后,才把他扶到床上休息。  累的差点虚脱的她刚腾出时间为自己煮点面,可还吃上几口,就被横空出现的卷发女人给打翻到地上了。  卷发女人见她呆愣愣的没有任何行动,越发生气了,指着门口,厉声骂:“贱货,你到底听到了没有?我说让你滚……。”  何绢拼命摇头,“不,我不走,我已经答应老林了,要陪着他慢慢终老……。”  卷发女人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不等她把话说完,抬手就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贱货,□□,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滚,马上给我滚……。”  何绢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哭着说:“求求你了,我没地方可去了,求你别赶我走,求你了……。”  卷发女人也懒得跟她废话,抓起门口的一把扫帚,就要往她的身上打去。就在这时,老林却出现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了一句:“你给我住手。”  卷发女人愣住了,抱着头准备承受皮肉之苦的何绢也愣住了,估计她们都没有想到,病殃殃的老林居然还能自己爬下床,且还能颤巍巍地来这儿英雄救美。  老林靠着墙壁,怒视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一字一句地说:“畜生,自从你母亲……去世后,二十年了,你来看我的次数还不到两次,有什么资格……对我的生活指手划脚?有什么资格……打我的……女人?该滚的是你,滚,有……多远……,就给老子滚多远。”  何绢见老林情绪激动,唯恐他晕倒,忙走过去扶住了他。  卷发女人把扫帚随手一扔,就言辞犀利的大声还击起来:“对,我是不愿意回来看你,因为你这样的老流氓,根本就不配我们关心你,孝顺你。你千万别忘了,要不是你长期跟外面的女人鬼混,我妈也不会那么早死。”  听到亲身骨肉斥骂自己为“老流氓”,老林反而笑了,长长短短的褶子横七竖八的堆叠在一起,惊悚的跟突然诈尸的鬼魂一样。“你说的对,我就是个老流氓,我就是个……老混蛋,你这么高贵的人,不应该和我有任何关系,滚,马上给我滚……。”  卷发女人用白话叽里呱啦地又骂了一大堆诅咒的话后,便悻悻地离开了。  老林一看警报解除,强撑的那口气立刻委顿了下去,身子一歪,虚弱无力地靠在了何绢的肩膀上,  何绢小心翼翼地把老林扶到床上,替他盖好了棉被,刚准备去厨房收拾打碎的碗,却被老林叫住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何……绢,记住,如果我死了,你拿着我给你的遗嘱,赶紧跑,最好不要被我的那几个儿女撞到,听到了吗?”  何绢看着那张核桃皮一样的苍老面孔,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依恋和不舍,无根浮萍一样漂泊了这么多年,只有这个人人厌恶的老杂毛,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对她施以援手,对她嘘寒问暖。就凭这番恩情,她也舍不得他撒手人寰。  她抽噎着说:“老林,不要这么说,我……不想你死,如果你死了,我就彻底的无依无靠了。”  老林叹了口气,竟然说出了一番颇具玄机的言语来:“傻瓜,这一世的劫难,我好不容易熬到尽头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停留了……。”  何绢不太明白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耸动着肩膀,哭的越发伤心了了。  * * *  带着卖掉小洋楼和跑车的全部资金,安小米带着南无来到了香港。她对这里并不陌生,原来和阿森在一起的时候,她每年都会来这里旅游两次。因此,她轻车熟路地把南无安置到酒店后,就匆匆出门,去玛丽医院找广州那位医生推荐的脑科专家了。  讽刺的是,哪怕你腰包里鼓鼓囊囊的装的都是钞票,可要想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预约一位知名专家,却比登天都难。她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天,连医生的影子都没见到,最终也只能无功而返。  她不想让南无看到自己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特意躲在酒店的走廊里化了淡妆,才打开门走进了房间。  南无背对着门口,安静地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听到响声,便竖着耳朵问:“谁呀?”  安小米心里稍觉欣慰,懂得开玩笑了?看来这会儿不怎么难受了。她粗着嗓门,故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男人声音说:“把钱交出来……。”  “咣当”一声,南无居然慌张的站了起来,手中的茶杯,也应声摔到了地板上。  他仓皇地转过身,说:“你不要乱来,不要乱来,这里就我一个人,我没钱,没钱……。”  他分明圆睁着眼睛,但眼神却空洞无物,毫无聚焦。最亲近的枕边人分明近在咫尺,但他却是一副如临大敌一样的恐怖表情。  安小米进门之后的那点欣慰,顿时被人塞进了马桶,冲进了下水道。广州的那位脑科医生也曾经提醒过她,到了后期,在脑肿瘤的压迫之下,患者有可能会失明。没想到,这才仅仅两个多月,厄运就降临了。  望着南无恐慌,无助的样子,安小米只觉得刺疼像电流一样,“刷刷”地传遍了全身,甚至连血管都快爆裂了。  寻求名医无果,南无又雪上加霜地失明,这双重打击像沉重的大山一样,顿时把安小米击垮了,她瘫倒在地上,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  南无努力地辨识着门口的声音,试探着问:“小米,是你吗?小米……。”  安小米慌忙擦掉眼泪,刚准备回应他,他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她这边的方向走了过来,结果绊住了沙发旁边的小茶几,“扑通”一声,直直地摔倒在了地上。  安小米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故作平静地说:“南无,是我,不用担心,我给你开玩笑呢。”  南无的双手在空中无助的挥舞着:“小米,小米,我的眼睛看不见了,真的,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安小米把他扶到床边坐下,跪在他的面前,把脑袋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口上,温言软语地说:“南无,是的,你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了,不过,这不重要。你还有我,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的拐杖……。”  南无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安小米吻了吻他的手臂,声音越发的轻柔:“亲爱的,不用再胡思乱想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地找到那位专家,只要做了手术,你的身体一定会慢慢康复的……。”  南无的神情越来越木然,越来越空洞,似乎听到了安小米的轻声低语,又似乎已经被祸不单行的病魔打击的没有任何反应能力了。他的身体很冷,仿佛血液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寒流冻僵了一样。  安小米拼命地揉搓着他那双僵硬的手,哽咽着说:“南无,你答应过我的,要么同生,要么同死,我……我还没有放弃呢,你更加不可以放弃……。”  说着话,一滴滚烫的泪珠遽然坠落,砸在南无冰冷的手背上,碎裂,化为水渍。  南无像被烫到了一样,混沌一片的意识猛然清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女人,悲怆地说:“小米,你瞧,我现在已经是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报废品了……。”  安小米慌忙捂住了他的嘴,连声说:“南无,我不许你这么说,我不许你自暴自弃,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结婚吗?我答应你,只要手术结束,我立刻就嫁给你,然后……,然后我会为你生下一大堆小孩子,你喜欢女孩对不对?我争取给你……。”  “小米。”南无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无伦次地说:“我承认,我原来是想过和你结婚,但是,那或许不是因为爱,或许……,仅仅是因为你有钱……。你自己不也说过吗?你是一个霸道而又水性的女人,并不适合结婚……。”  说着话,孱弱的胸脯便剧烈的起伏起来。  安小米心疼地替他轻拍着背部,说:“南无,你说的对,我配不上你,那这样吧,等你做完手术后,再一脚踹开我,好吗?”  南无痛苦地摇了摇头,瞪着那双神采尽失的眼睛,郑重地说:“小米,我可以做手术,但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  “如果我的病实在治不好了,你不许和我一起死,可以吗?”  安小米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好,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只要医生没有放弃,只要我没有放弃,你就绝对不能放弃,可以吗?”  南无犹豫了一会,但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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