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容站了起来,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王先生,今天我们班转来了新同学,刚才还扔书打人呢,邱同学,可是看见了的。”一道冰冷的目光直刺在了她身上。 聂筱宛正回过头,挑着眉眼看着她,一抹嘲讽毫不掩饰的挂在嘴边。 荣惜珍皱了眉头,但不能做什么。 王老师抬头瞪视她,然后目光就落在了邱雨娟的身上。邱雨娟手脚冰凉的站起身,头也不敢抬,只点点头。 王老师立时拍在教案上,指着门外,斥道:“给我站到教室门外去,小小年纪竟不学好,像个野孩子打架闹事,成何体统!” 怡容对这些已习以为常了,只是对邱雨娟的胆小怯懦感觉寒心,难道被欺负者一贯的作为就只是充当污蔑者的工具? 当走至讲台前,又听到一声喝斥,“怎么还不想拾起国语课本,待会儿下课后我可要问你的,若答不出,你可给我仔细了。” 怡容只当耳旁风,捡起书,大步走出教室,暗笑道:“又是位孔夫子,只说我是朽木,他日又由谁去作强梁?像聂筱宛之流,反成了先生心目中的遵纪好学者,可是花了眼,迷了心,亦或趋炎附势之辈,实不配为师者。” 经这一事后,甄怡容俨然成为了校园的焦点人物,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一群貌似追随者在不远不近之处指指点点,她们投来奇怪的眼神,或妒忌,或疑惑,或羡慕,一战成名也不过如此。 荣惜珍好像一时间也成为了她的崇拜者,捕捉她每一个瞬间,宿舍里的照片铺满整张床,有欢笑,有伤感,有愤怒......怡容的喜怒哀乐,在荣惜珍眼里都是美丽的。 怡容各门功课都是第一,连着阴丹士林蓝的旗袍,都有成群结队的赞扬者,对于那些没有独立自由的个性的女生只会亦步亦趋的效仿,怡容梳什么样的发式,穿什么样的鞋袜,都如范本一样展现在她们面前,无形之中怡容已代替了聂筱宛,成为新的校园女王。只是她没有先前那位的矫揉造作,霸道无理,多了几分洒脱自然。 星期六下午按例又可回家了,怡容把一叠照片塞入书包,回头又看了一眼正在涂粉的荣惜珍,打趣笑说:“已经够美了,别再照了,还不赶去见你的梦中情人?让人家在门口等久了,小心被别的女生抢了去?” 荣惜珍换上一件蕾丝花边束腰长裙,在镜前转了个身,拿起桌上的香水瓶,来回喷了两次,然后又梳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拈起一对珍珠耳坠,小心戴上,唇抿了一下,说道:“怡容,明早陪我去新新公司买皮鞋,你可不许不来,大戏院还有一场好戏,是柳蕙香登台,我一早就让家轩预备下了两个包厢,咱们去那里凑个热闹岂不好?” “柳蕙香?”怡容喃喃说道,站在宿舍门口。 荣惜珍提着白色皮包,拉起怡容便朝楼下走去,笑道:“你怎么连她都不认得,她就是黄景霑捧出来的越剧名伶,听说认黄景霑作义父,可有人说柳蕙香早就被黄景霑霸占了,这里面的事谁又清楚呢?只不过她唱得确实不错......” 一路说着,已走到校门口,谢家二公子穿着一身极时髦的西装,向她们挥着手。 荣惜珍早跑了过去,扬脸笑问:“家轩,可是等了好久?” 谢家轩淡淡的笑容,着实迷人,俯身打开车门,像英国庄园里的英俊庄主,“请小姐上车。” 怡容噗嗤一笑,“惜珍,什么时候你的达西先生变得这么彬彬有礼了?” 荣惜珍扶着车门,冲她做了个鬼脸,又钻进车里。 谢家轩一边关上车门,一边笑说:“你看,谁来了?他可比任何人都傲慢,你可像伊丽莎白一样驾驭的了他?我可就服了你。”说着旋转方向盘,驶向东街。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汽车已停在怡容面前。 睿凯下了车,立时就引来了许多女学生围观,一声声叫喊着“少帅”,怡容见怪不怪了,一个风流倜傥,权大财粗的男子身上确有让无数女生不可抵挡的魅力,魂牵梦绕的是真正本身的人,还是名利场上的虚荣心作祟,这就不得而知了。 睿凯冰冷的面容上划过一丝厌烦,只拉过怡容的手,进了车,便慢慢驶开。 “你不必每次都来接我的,叫全叔开车来就好。”怡容望着车窗外形形色色的人,随口说了这句。 哪知睿凯浓眉紧皱,眼神忧郁,看着她,沉吟道:“你不喜欢我来接你?” “不,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觉得太麻烦你——”怡容一窘,脸色陡地涨红。 睿凯眉头舒展,不再看她,专心开车,口中却怨道:“你以为我想来,还不都是母亲,她对你的好,连我都嫉妒呢。” “睿凯,把车向右转,快一些!”怡容忽然说道。 睿凯一怔,“不是去霞飞路的西餐厅吗?怎么又不去了?” 怡容有些焦急,催说:“先别问了,睿凯,快照我说的,向右转弯!” 睿凯见她真急了,忙转弯,又听她说“跟上那辆黄包车。”这样跟了一路,黄包车停在一店家门前,邱雨娟下了车子,给了拉车的人几个钱,便转身进到店里去了。 “她是谁?竟值得你这样?”睿凯已经下了车,又走过来给她打开车门。 怡容低头下了车,目光锁在店前的招牌上,轻声念出来,“邱夫人裁缝店。” 只见窗口的素色纱帘随风吹动,隐约可见室内摆着许多已制成的衣裳,五彩斑斓的背景下,有一位穿着白袍的女子正坐在裁缝机前,口中哼唱着收音机里播放的音乐,脸上浮现少有的灿烂笑容,那是不需雕琢的玉石,朴实的美,更甚过拥有华丽外表的玩偶。 怡容正想要推门而入,却听见尖酸刻薄的女人嗓音。 “阿娟,还要我说多少遍,天黑之前你须得把这几套衣服送到刘宅,现在还磨蹭什么,误了事看我怎么收拾你!”那女人三十多岁,穿着宽袖旗袍,正坐在藤椅上嗑瓜子。 邱雨娟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想去送......刘四爷......他人品不好......” “呸!”那女人立时变了脸,把吃剩的瓜子摔到她脸上,骂道:“四爷不好?你别清高的不知自己姓什么,若搞砸了这个生意,看你那个没出息的爹拿什么给你交学费?跟你死了的娘一样,上了学堂又能怎样?” 怡容忽感一阵心寒,刚转身要走,便撞见灰衣青年捂着臂膀,急冲冲进了店。 睿凯开始犯疑,又回身望向屋内。 “哥哥,你怎么了?为何受了伤?”邱雨娟眼圈一红,低低问道。 那女人哼了一声,“做人家的打手,流点血又算什么?哪天送了小命,你加入的帮会可会赏些棺椁钱?” 那青年面色惨白,但目射狠芒,斥道:“闭嘴!你这贱妇,再多说一句,我就毙了你!” “反了,真是反了!你们俩兄妹合伙想治我?老娘可不怕,等你们那挨千刀的爹回来了,这笔账可要好好算!”说罢摔了帘子进里屋去了。 邱雨娟一面掉着泪,一面替他包扎伤口。 青年男子抚了抚她额头,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傻妹妹,我怎么会有事,想我邱绍安还有许多大事没做,不会轻易死的。” 邱雨娟扬起头,泪落两行,“哥,警察厅这些日正抓人呢,你还是去别处避一避吧。” 邱绍安不语,只是朝窗口望了一眼。 睿凯急闪身,牵着怡容上了车,迎着风,飞快驶去。 “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睿凯暗自苦想。 怡容疲惫地合了目,长吁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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