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馆后,睿凯先是在自己那边书房里与大炮交代了几句,后来就去上房找父亲。只进了月亮门,就见二奶奶房里的丫头巧红提着一个食盒,从西院笑嘻嘻地走过来。 睿凯道:“你家奶奶现在就用饭,可是急着出去?” 巧红摇头笑道:“才不是呢,二爷刚从广州回来,就被老爷叫去了,二奶奶吩咐我早备下些点心,等二爷得空了兴许会用些。”说罢又走了。 睿凯仔细一想,大哥睿谦才去了三天,怎么就回来了?难道广州出了事?先前派去的贾老板可真是不中用的,正思忖之间,忽被人推了一下,扭头一看,却是三姨娘赵倩云,她笑道:“对不起了,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干什么,老爷正要问你话呢,还不快去。” 睿凯越发的不安,快步走至父亲的屋门前,就听一声怒喝,“混账东西,还不给我滚进来!” 睿凯一步一步小心迈进屋,睨了一眼旁边的睿谦,只见他摆了摆手,神色紧张,不敢言语。 上官展鹏怒拍桌案,斥道:“不长进的东西,胆子倒大得很,竟把姓董的弄死了,现在有人成日里净抓我的把柄,你可倒好,专给我作祸,广州那边的人明目张胆的与我作对,现如今要彻查此事,你呀......”又长叹一口气,坐在沙发软椅上,点燃一支雪茄,眉紧锁,一向刚毅无所畏惧的大帅,此时也难掩老态。 “叔叔莫急,睿凯只是性子急了些,像姓董的败类早晚是要除了的,眼下广州那边只是想以此事胁迫您缓和战局,派系混战多年,叔叔极少参与,为保存军力,他们早就心存不满,不过也不敢轻易向您开战,故压下这事也不难。”睿谦扶了扶金边眼镜,淡淡说道。 这时,傅宇晟大步走进来,挺身行了军礼,肃然说道:“回大帅,黄景霑已出面与那边的人讲明了,董浦阳是借了荣记五十万银元的债,想连夜携家眷逃跑,青帮的人不饶他,扭打之时才误杀了他,那边的警察署现在也无话可说了。” 上官展鹏点点头,脸色也缓和下来,“宇晟,多亏你了,今晚留下来陪我聊会儿天,我已叫他们准备了你最爱吃的古漪园小笼。” “谢大帅。”傅宇晟目光淡然如水,瞥向睿凯,不语。 睿凯蔑笑,“你是父亲最得力的干将,犒劳你也是应该的。”说着转身走了。 睿谦也随之出了屋子,叫住前面的人,“哎,回去瞧瞧二奶奶在屋了么?” 那人回身,却是宝妈,她拧着眉,说道:“二爷刚回府,怎么也该与二奶奶絮叨些话,这样避着又为了什么呢?” “你也多话起来了,让你去你就去,何必多问。”睿谦懒得理这些老妈子,径自来到沫嫣的院里。 只见她正悠闲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宝蓝锦绸的匣子,轻轻打开,白珠子盘在上面,很是好看。她拿起仔细端详着,喃喃说道:“确实不错,看来睿谦那小子还有点良心。” 睿谦忍不住笑出声来,走进屋躬身拈了一只康熙瓷窑的瓷杯,把玩着笑道:“姑姑把这对瓷杯赏给侄儿吧。” 沫嫣倚着沙发,讥讽道:“怎么,刚送与我一串珠链,就想从我这儿捞点油水?可是又闹了亏空?” 睿谦笑得很不自然,从盛水果的玻璃缸里捡了个苹果,说道:“姑姑说哪里话,孝敬您是应该的,一千多块的珠子又算得了什么,赶明儿我送您更好的。” “好了,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的那些个花花肠子,对纱厂、面粉厂的事,你从来不上心,全是我那老舅舅在忙活,怎么说这些生意都是你父亲一生的心血,若为了外面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毁了这份家业,看你叔叔不剥了你的皮!”沫嫣舀了一勺咖啡送入口中,目光扫向院里飞来飞去的麻雀,咯咯笑了。 暮色下,雀儿不回巢,倒在这儿瞎胡乱转,可笑! 这时,秋棠走过来,笑道:“刚才宝妈来说,二奶奶和太太去杜公馆打牌了,让二爷自己回屋吃晚餐。” 睿谦这才起身走了,沫嫣又吩咐秋棠把这串珠子送给怡容,然后她披上外衣,独自离开了公馆。 太太不在,怡容就与老爷一同用了饭,幸有傅宇晟在旁,才不致桌前太冷落。 上官展鹏只问了些北平的事,不提怡容父亲,这使她满腹的疑问都哽在喉间,再丰盛的菜肴都无甚味道,怏怏回屋后,便接到荣惜珍的电话,无非是说她和谢家轩看电影的经过,对于电话那头滔滔不绝的话语,怡容有些厌倦,只敷衍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一夜也不得好睡,只隐约听着隔壁有人拉小提琴,虽悦耳,但略带些许哀音。 直至天亮,怡容挣扎着起床,简单梳洗一下,换上天蓝色纱裙,戴上浪琴坤表,来到内厅吃了一片面包,喝了半杯牛奶,下来楼,便见睿凯快步向外走。 怡容刚要叫住他时,忽听得后面有人叫了一声,她回头看时,却是二奶奶茹诗,从花厅走了来,“怡容,今天大戏院有《荆钗记》、《碧玉簪》好几场,柳蕙香难得登台,我筹了几张票,姨太太也都要去呢,你若无事也跟我们去看戏吧。” “惜珍已约了我去新新公司买皮鞋,若中午有空,我们会去的。”怡容笑道。 茹诗听了,便去姨太太那里了。 怡容出了门,来到车前,却见傅宇晟款款走来,罕见的穿了一身西装,俊秀的面庞上透着几分尴尬,红着脸说:“全叔有事回家去了,甄小姐若要出去,我可以当你的司机。” 怡容有些受宠不惊,但眼见着无人可载自己一程,便也只得含笑答应。 一路上,怡容问了他的父母,没想到他竟父母早亡,甚至已记不得父母的模样,他谈及此事也并无感伤,聊聊数句,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而眼前的男人依旧面色平静,似乎这些事都是无关痛痒的。 怡容沉默良久。 “甄小姐不知道吧,大戏院请来柳蕙香登台,是为了新开银行的段家,听说黄景霑也会来捧场的,这段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这上海银行的最大股东可就是他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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