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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容望着路边照相馆橱窗里的照片出神,他的话也听得不仔细。那些照片透着俗气,漂亮也不是绝顶的漂亮,可有一张却有一点钻入心里去的东西。  照片里的女子熟悉的面容上堆满了乖巧,连着的旗袍上的花样也是最乖的那种,细细的,一小朵一小朵,过分的可爱无形之中变成了鲜明的讽刺。  “她也来上海了。”怡容轻叹一声。  这时,傅宇晟停了车,笑说:“荣小姐正在前面等你呢。”说着下了车,打开车门。  怡容有些失神地下来车,荣惜珍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扫了一眼傅宇晟,调侃笑道:“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傅大军长竟穿上了西装,我早就说嘛,你若脱了军装,换上便服,定能吸引一群女孩子的。”  傅宇晟浅浅一笑,也不答话。  “你等我们一会儿,我们去绿屋夫人时装店拿了裙子就回来。”荣惜珍已牵了怡容的手朝南边走去。  兰心大戏院今日更是热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来来往往的人,如穿梭一般,一班公子哥儿自是欢喜的凑在一处。  段家大公子铭礼还带着唱旦角的玉喜坐在一处,玉喜穿的花枝招展,含着笑容,偏了头和段家二公子锦仁说话,那头几乎伸到锦仁怀里去。  在楼上坐着的段家大少奶奶王星娥一见连连向旁边的妇人招了一招手,轻轻地道:“美云,你瞧,老二和那姑娘,那种亲密的样子。”  段家二少奶奶杜美云低头看时,心里一阵怒气也不知从何而起,心里只管扑通扑通乱跳。  星娥笑道:“弟妹也不必生气,他们这些人素日不就这样,和些不知廉耻的戏子卿卿我我的,过个三两天也就忘了。”  这时,一个穿着墨绿色布袍的丫鬟端着茶水走来,可巧杜美云猛然起身,惊得那丫头手一颤,茶水洒了杜美云一身。  杜美云当即给了她一巴掌,一跺脚,啐道:“下贱东西,走路没长眼睛呀!”说完到别处换衣裳去了。  星娥笑道:“冬菊你也是,偏赶上这会子送茶来,你家奶奶正在气头上,可不就撒在你身上了,快去换一壶新茶来。”  冬菊委屈的掉下几滴泪,也不敢埋怨什么,收拾茶具后转身走开。  锦仁趁他们闲聊之际,溜到后台,一眼就瞧见柳蕙香正在镜前上妆,他悄悄走过去,贴耳道:“哎,待会儿唱完了,我带你去兜兜风,你闷了这好些日,我可心疼得很。”  柳蕙香只顾往发间戴珠花,并不理会他,他也不恼,拉来椅子挨着她坐下,又点了一支烟,刚抽了几口,就被柳蕙香夺过去,扔在脚下,用力踩碾一下,冷了脸,“爷要抽烟,到外面去,我还要登台,没工夫陪爷,爷请自便吧。”  锦仁见她真生了气,忙堆笑赔礼,“蕙香,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但那时筹不出钱来可是真的——”  “又打量蒙我呢,你家没钱,那上海可没有富人了,你也是个薄情的,哄了我几日,可结果只给了我一千块,这够干什么的?我爹欠的债还不都是黄老板给还的,要指望你,可真是不能了。”  “哼,他是你干爹,你能不为他说好话?我就知道,你准是又去找那老头子了,赶明儿他娶了你做姨太太,你才高兴呐!”锦仁一撇嘴,又坐回椅子上,翘了个二郎腿,捡了把折扇,打开呼哧呼哧乱扇起来。  柳蕙香咬唇,脸一红,指他嗔问:“就算他娶了我,也与你无关,黄老板可不像你,家里有个杜美云,横竖都怕她,要你养小老婆,你敢吗?”  锦仁听了这话,再看她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了,怕真闹僵了,只得起身低三下四地求饶几句。  柳蕙香哪里受得住这一通软话,再者心里惦记他不假,故而气也消了大半,狠狠捶了一下他,道:“你这几日不来,一连交房租,付车费,我那点儿钱总是不够的,昨个儿我还把那一对翡翠镯子拿到利生当铺,当了五百块,你赶紧找人给我赎回来。”  “好,其实我早在静安寺路看中了一套公寓,你若喜欢,我就买下来。”锦仁抱住她,笑道。  柳蕙香一怔,扬脸问道:“你是要在这儿长住?”  锦仁微笑着点头。  她满心欢喜,吻了他一下,紧紧搂着他脖颈,轻声:“你再不许走了。”  到了晌午,怡容和荣惜珍才姗姗赶来,来到楼上的包厢,要了几碟果子,谢家轩又送来两瓶汽水,与荣惜珍说了几句悄悄话,便下楼去了。  台上的柳蕙香唱了一曲《碧玉簪》,赢得满堂喝彩,紧接着又有名角登台献唱了《琵琶记》中糟糠自饜这一出。  怡容对戏曲不算了解,这赵五娘虽为弃妇,但嫁与软弱的男子为妻,何谈幸福?蔡伯喈虽被逼入赘牛府,但终归是顺从了权贵,岂不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饱尝两地相隔难见父母妻子之苦,不如效仿梁祝,死亦成双。  “世间的烈性女子又能有几个?哪个男子不是朝三暮四的?若当真搁在自己身上,能做到戏文上的赵五娘那样,也算极致了。”隔壁包厢的王星娥兀自笑道。  怡容莞尔笑过,也无意反驳,目光仍盯着戏台。  过不大会儿,黄景霑被人簇拥着来到一绝佳的包厢,段铭礼和段锦仁也陪坐一旁,一个唱大鼓的姑娘,却斜了身子,靠着段铭礼的右肩坐下,铭礼拿出烟盒,让姑娘取了一根烟,又欠了身子将那按机自来火盒子亮了火,点着烟,她倒自由自在地抽上了,抽了两口,然后两个指头夹着烟卷,顺便一反手就交给铭礼,铭礼倒一欠身,笑着接住,好像这是一桩很荣幸的事一般。  杜美云轻轻地骂道:“一帮下贱的东西!”  王星娥却不是十分生气,只冷哼了一声,“黄老板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今儿父亲没来,他这个大公子自然是没人敢管的,要为这个生气,我早就不来了。”  “三少爷来了!”王星娥身后的一袭白花洋布长衫的丫鬟喊道。  怡容侧脸过去,不禁呆住,原来隔壁包厢最靠近的一个人,竟是段锋琛。  他正望着她,眼神里全是惊喜,可只在一瞬间,便黯淡下来,睿凯的突然现身如一道屏障隔开了他的视线。  “怡容,怎么了?看什么这样入迷?”睿凯坐在她身边,在碟子里顺手拿了一个梨,和茶役要了一把小刀,很快削好梨,递给怡容。  怡容仍望着那边,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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