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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灯的灯光并照不远,但小屋不大,也能勉强看清楚。    里面全都是杂物,蒙着厚厚的灰,蛛网一层层的,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动过。    林婉春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蒙在口鼻上,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整整一上午,林婉春收拾出来一大堆垃圾。她搬了好几趟,才算搬凊。    因为实在饿急了,洗了洗手就灰头土脸地去坊厨用饭。方一进去,绣娘们的眼光便都集中过来,林婉春也顾不得别人偷笑,拿着碗就去盛饭。    “哎哟!你这是去掏垃圾了么?”孙妈妈嫌弃地在鼻子前扇扇:“不是说你跟了二掌柜,咋弄的跟个要饭的似的。”    林菀春笑笑道:“妈妈也看见了,就这么凄惨,饭多给点呗。”    孙妈妈白了她一眼:“都像你这样要,厨房亏空多少够吃的。”嘴虽这么说,手下的勺子却还是狠狠地压了一碗饭,又捞着肉盛了一碗菜:“快端到远远的去吃。”    “谢谢妈妈。”林菀春做了个鬼脸,端着满满的饭菜往角落走去。    正是用饭的高峰,原本角落那里坐了两个人,见林婉春过来,赶忙皱皱眉头端着饭碗走了。    林菀春也不恼,倒觉得有人让出位置来,省的自己端着到外面去吃了。    也实在是饿极了,林婉春一口气一半饭菜下了肚。    就听见不远处一个半阴半阳的声音道:“还以为攀上什么高枝了,却原来是跨院缺个收拾库房的。”    “啥库房,还不如库房呢,那小房从我来了就没见打开过。据坊里上年纪的妈妈说,得有十年没开过门了。”    “这敢是也算修炼呢。”    “修炼?别笑死我。我宁愿待在后院,也不愿意担着被掌柜看上的名,去收拾破烂。”    林婉春余光瞟见齐珍和几个绣娘,也没理。迅速巴拉完碗里的饭,把碗在水槽洗干净,摞好。  顺手从柜上抄起一瓶醋,走到齐珍那一桌上道:“各位姐姐,菜有点淡,不用加点醋么?”    齐珍和几个绣娘一愣,林婉春又拍拍脑袋:“啊!这里的味道够酸了,不用醋呀。”    说罢将那醋瓶往桌子上一墩,转身走了。一桌人大眼瞪小眼地瞟瞟齐珍,都低头不说话了。    林婉春歇也没歇,也是有点赌气,撸起袖子接着收拾那小屋。    她手脚本就利落,下力气干起活来,速度很快。不一刻,大部分垃圾就被清理出了房门,林婉春开始归置里面剩下来的东西。    看着还能要的,就剩下几个木头架子,两个泡菜缸和两个木头箱子。    林婉春跟跨院的丫环要了条抹布和水桶,提了清水,将那些物什上的灰擦了好几遍,换了好几桶水。    那两个木头箱子露出了原本的漆色,斑驳不堪,但林婉春认得,那是上好的樟木箱子。    箱子上原本是有锁的,但锁扣都锈蚀掉了。箱子接缝处用作封条的绫子也都酥的不成样。    “这么好的箱子,放在这儿,真是浪费。”林婉春打量着那两口不大的箱子,好奇地伸手去掀一掀箱盖。    箱盖缝隙中填塞着麻布,林婉春一掀之下,只觉得箱子盖被已经腐烂的麻布吸了下,“砰”地一个很低的闷响,打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蒙着箱子里东西的压花素罗。林婉春好奇地掀开这层素罗,下面竟然是一摞保存很完好的笔记。    拿起其中一本,只见蓝色的封面上写着一行清秀的篆字:“紫云阁绣谱”。    “绣谱?!”林婉春心中一动,赶忙翻开,只见扉页上写道:紫云居士红莲记。    林婉春差点几乎惊叫起来——这居然是陈红莲的刺绣手记。    林婉春小心地翻动着书页,只见一页页都是认真记下的针法、绣法、乃至绣线、绫罗绸缎的质地等等。    再翻翻箱子,还有一本,是记载的配色、花样,这一本甚至还配了亲手绘制的插图。    林婉春震惊地打开另一口箱子,里面也是压花素罗包着的,不过这里的东西更让林婉春不知所措。    一摞码放整齐的各色绣品,静静地躺在素罗上。从一朵梅花,到一副小画。从一方手帕,到一个小卷轴,应有尽有。    而且每一件作品下都有陈红莲刺绣的印鉴——红莲制。    林婉春满脸震惊,张着嘴巴半天缓不过劲来。    眼前的这些东西,就别说都拿来学有多重要。就算直接拿出去卖,陈红莲的绣品,这么多,上万两白银不成问题。    林婉春呆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咬咬牙伸手将箱盖子盖上。    全部收拾停当,已经过了戌时。小屋里一切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马灯的光亮照着里面剩下的物件,那两口樟木箱子,却似乎格外刺眼。    林婉春最后看了一眼那两口箱子,灭了马灯,锁上门。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婉春依然满脑子是那两箱东西。那些绣样和生病的母亲、刻薄的舅妈、艰难的日子不停地在林婉春脑海里来回打转。    对于林婉春这样的境遇,那两箱子东西,不亚于发现了一个金库。    林婉春深深地吸一口已经有些闷热的夜晚空气,想将那些想法暂时从脑海里赶出去。    突然,前面一座灯火辉煌的饭庄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三公子!”林婉春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也亮起一盏明灯。    之前跟明海说过几次事情,他都能给出正确的思路。现在,林婉春真的迫切需要一个人给自己当头棒喝,让自己不要做错事。    看着明海跟几个人抱拳告别,上马往自己这边走来,林婉春急忙迎上去道:“三公子!”    明海一愣,看清是林婉春的时候,赶忙下马:“林姑娘,这么晚了才下工?”    “嗯。”林婉春点点头。    “吃晚饭了么?”    “还没。”    林婉春只顾着纠结那两箱子东西了,晚饭啥的早忘光。现在被明海一提,就觉得肚子已经要前胸贴后背了。    明海指指饭庄:“既然这样,要不一起吃饭吧。”    “哎?”林婉春纳闷地看看那饭庄:“公子不是刚出来?”    “呵呵,方才是谈生意,这种宴席,是吃不了什么饭的。”    林婉春这才嗅到一股酒的味道,再看看明海,却是有些微醺。心下又犹豫起来:“多谢公子,不用了,我本也不饿。”    不过话没说完,肚子就“咕咕”一阵响,在静谧的夜里,想掩饰都掩饰不了,林婉春顿觉尴尬到想逃走。    明海忍住笑,看看四周:“你若不愿意去饭庄,我带你去个别的地方。”    说罢也不管林婉春怎么说,伸手将她抱上马背。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坐上明海的马背,但林婉春的心依然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明海的胳膊从林婉春身后环过来,拉着缰绳,暖暖的胸膛贴在她的后背上。林婉春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    还好很快便到了一处食肆,两人下马。    明海道:“这是你家乡的菜,想必你会爱吃。”    林婉春这才注意到,那食肆门口的招牌,竟是湖州小筑。    “公子怎么知道我是湖州人?”林婉春惊讶地问道。    “我在湖州待过一段时间,你这口音,我第一次就听出来了。”明海的笑容,在食肆的灯光下更显的温暖。    这笑容让林婉春悸动的心慢慢安静下里,她听话地跟在明海身后,走进食肆。    虽然是在深夜,又是孤男寡女,但林婉春却竟很安心,这感觉让林婉春自己也觉得奇怪。  食肆里人不多,很快就上齐了菜品。    “你不是饿了,快吃吧。”明海的声音格外温柔,林婉春心里一暖,竟也不好意思狼吞虎咽了。    “公子不吃么?”林婉春吃了一会儿,才发现明海竟然没动筷子,只是坐在对面看着自己,不仅面色一红:“对不住,三公子,我光顾自己吃了。”    “没什么,我酒喝多了,你吃,别管我。”明海道:“你方才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林婉春想了想措辞道:“是这样的,假如三公子在穷困潦倒的时候,突然有一笔财富从天而降。这财富不是你的,但也没人知道掉在你面前。这时候,你会怎么做?”    “哦……这事么?”明海伸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穷困潦倒我倒是没有遇到过,但也有过走投无路的时候。”    “我给你讲个故事。”明海的声音柔和而平静,林婉春不禁被吸引,放下筷子。    “我刚出来跑江湖的时候,有次落难。当时受了伤,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在山沟里,差点死掉。”    “等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采药人的棚子里。那大哥心地很善良,一直照顾我。等我好的差不多,便跟着他去采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那年年景好,我们的收获很不错。大哥特别高兴,就告诉我,他其实也不是个老光棍。在老家有妻儿。”    “大哥说,出来七八年了,银子也攒的差不多。今年这一批卖了,就回家再不出来,跟老婆孩子好好过安稳日子。”    “可惜,就在第二天,他爬上悬崖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摔了下去。我费了好大劲才从下面将他背上来,早就咽气了。”    “他的所有家当都在那个棚子里,我拿着药材去镇上卖了,带了他一套衣服,和他攒的银子。去了他老家。”    “我一路上是要饭去的,因为我自己一文钱都没有,大哥的钱不能动。虽然吃了不少苦,但到现在我都不后悔。将那些银子物归原主的时候,我觉得很快乐。直到今天,还是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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